第7章 一卷…靈水村,(3)
轉了轉眼珠,不着痕跡地将手搭上她的腰。
“顧惜小姐,我覺得你很眼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六子摸着下巴,眯眼,像只狡猾的狐貍。
顧惜低下頭,“我長相大衆,關先生看多了覺得眼熟很正常。”
哪知六子突然驚呼起來:“想起來了,在‘皇城’,你去過那裏對吧?”
“皇城”是什麽地方,瑞清市大街小巷最津津樂道的娛樂場所。有錢人花樣多,獵豔的獵豔,偷腥的偷腥,裏面的小姐身價也不是一般的高。據坊間傳,那裏的女人,不僅有長相學歷,床上功夫更是一流,銷魂得很。顧惜聞言,肩膀瑟瑟發抖,臉色驟白。
夏洛涵揪揪六子的衣領,“人家臉都白了,你少說兩句。”這姑娘,你說她是缺跟筋吧,說話又帶了那麽些味道,當即讓顧惜更加下不了臺。
黑斯曜臉色沉了下來,“關先生,希望你對我未來的太太放尊重點。她沒去過什麽‘皇城’,你肯定看錯了。”好歹是混過黑道的,發起怒來有那麽一點震懾力。可是六子卻不怕。
顧惜咬唇,拉住他的衣角:“曜,別說了,關先生也不是故意的。”
六子打着哈哈:“嘿嘿,可能真是我看錯了。”夏洛涵朝他翻了個白眼。
黑斯曜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摟住顧惜轉身離開。
兩人走後,六子偷了個香,得意地邀功:“怎麽樣?那個女人臉都吓白了。”
傻妞還沉浸在失戀的悲傷中,晃神地“嗯”了一聲。六子氣結,揪起她的耳朵,“今晚陪我去吃火鍋!”
**
瑞清市夏季多暴雨。
這天晚上,方婕收拾完屋子後,癱在沙發上,單手遮眼,迷迷糊糊地聽着外面的打雷聲,擺了個舒服的姿勢。
司霖睡得很早,半道被雷驚醒,下床找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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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風雨大作,樹枝打着玻璃,發出毛躁的“啪啪”聲。他打開客廳的燈,見她睡在沙發上,淡着臉走過去。
方婕半睡半醒,穿着松垮的睡衣,一只腿搭在沙發的靠背上。真皮沙發比較涼爽,她喟嘆着,白花花的大腿蹭了兩下,翻身朝裏。
司霖抿唇,推推她的肩膀:“起來,不要在沙發上睡。”
方婕努努嘴,不滿被人打擾睡眠,一只腿放下去,不輕不重地踹向來人的膝蓋。
“……睡一會兒,我待會兒自己回房。”幾秒後,她艱難地睜開眼,收回腳,見他來了,立即坐起來。這種詭異的氣氛,要不得啊。
方婕醒醒神,揉了揉頭發,聽到外面雷聲轟隆,這才想起自己房間的窗戶還沒關。她一個慌神,從沙發上跳下來,打着赤腳一溜煙就跑進房間裏。
司霖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揉揉太陽穴,連水也沒喝,就回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麻将和CP亂鬥
轉眼就到了深秋。
瑞清市的秋天,除了那漫山遍野有着藥膳香味兒的野菊花和大街小巷深處零星散布的火紅楓樹,天空總是像蒙了一層鉛灰,毫無色彩。
這天下午,意外地有了陽光。平時人煙稀少的深巷茶館,格外熱鬧。
茶館的顧客基本都是中老年人。暗幽幽的一間小屋,幾杯綠茶,幾副棋牌,和着老年人身上悠遠的味道,形成這裏獨有的氛圍。正中央擺着一塊巨大的檀木,造型如一尊慈祥的笑佛,淡淡的清香木屑味比茶香還要令人回味。窗玻璃是黃的,光透進來,在老人布滿溝壑的臉上沉澱下幾分歲月的寧靜。
這時,屋內有一桌正打着麻将。三個老年人……一個,年輕女人。
方婕從對面摸了一個九筒,賊兮兮地扣住,順手打出不要的牌,眨了眨眼,看向下方的老人:“嘿嘿……張大爺,小心出牌喲。”
老張剛摸了一張危險牌,翻了個白眼,随即毫不猶豫地打了出去:“我打了這麽多年牌,還怕你這個小犢子不成?”
司霖站在一旁,笑着搖了搖頭。老張“哼”了一聲,死死盯着她手上的一副牌,要在上面盯出個火洞才罷休。
終究,經驗再多,也抵不過運氣。
“清一色,二十四番!張大爺,我說過讓你小心點的嘛!”方婕擺出那個絕妙的九筒,推倒一副整齊花色的麻将,滿臉堆笑,彎彎的眼睛蓄滿得意,“剛摸了好牌你就來了,我也沒辦法。”你就是要撞槍口上。
“小方挺厲害啊,才一個下午,就把我們的錢贏了個遍。”
“年輕人不錯嘛,運氣好。”
“……”
方婕不好意思地摸臉,眼睛開始放光:“其實,我這人什麽都不大擅長,就是打麻将,場場必贏!有次陪大學的導師打麻将,後來居然贏到了一個工作,你說戲不戲劇?哈哈哈……”
這裏的老人不大懂什麽叫導師,只能跟着幹笑幾聲。方婕樂了,還想來幾把,司霖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都快五點了。”
“小夥子,快點把你愛人接走啦!每個星期都來這裏贏我們的錢……”張大爺興許是輸了些小錢,扭着脖子,嘴巴緊抿,看着司霖,倒像個賭氣的孩子。方婕暗笑,老張每次都和她嗆,結果都是輸得最慘的那個。
她看了看窗外,夕陽就快要躲在高樓後面。
“好,那我下個星期再來找你切磋!”她笑眯眯地收了錢,對張大爺說。老張鼻孔出氣,“再說再說……”
衆人大笑。
**
走在繁華的大街上,方婕呼吸着不算新鮮的空氣,心情出奇的好。司霖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
“方婕。”他淡淡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他欲言又止,平日裏疏淡的态度模糊了不少。
“我有話對你說。”他雙手插兜,聲音低沉。斜日的餘晖撒在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上,令人心動又生畏。方婕額上發了汗,眼珠亂轉,耳根子漸漸漫上紅暈,“什麽事啊……”
司霖垂眼,落在她的胸前,“我一直很想告訴你……你,衣服穿反了。”
刺啦。
一把火被涼水澆得徹底。她低頭看了看線條奇怪的衛衣,趕忙捂住前胸。
最後兩人進了一家吃幹鍋的店。點菜的期間,方婕紅着臉,趁機溜進廁所換衣服。
出來時,服務員已經在上鍋了。她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服,見司霖正冥思,便別過頭看窗外。這家店在二樓,生意好,這個時候又是用餐高峰期,辣椒香四處飄。店裏放着調子歡快的歌,外面花花綠綠的紛繁世界,正披散着夕陽的餘晖。
“你打麻将的技術挺好,運氣也不錯。”
方婕正發神,聽到如此突兀的一句話,心髒吓得跳了幾跳。他正很認真地看着她,她不能夠洞察出他的內心,只好尴尬地答道:“跟我媽學的。”說完,動作很不自然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他挑眉:“這麽大個人了,還和老人較真。”
方婕笑笑:“那張大爺脾氣倔,非說我是耍了小動作。不過,麻将也是一種競技,不分年齡的。”
這個時候,幹鍋裏面的菜已經差不多好了。她食指大動,拿起筷子,招呼着:“吃吧,今天我請客。”
司霖喝了一口飲料,眼睛盯着她,毫無旁骛。猛地,他按住她拿着筷子的手,低聲問:“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能表現得這麽平靜的原因嗎?”
深秋的溫度,不算太低。他溫熱而脈絡清晰的大掌,就這麽包住了她的小手。掌心的跳動,清晰地隔着血液和皮膚,連帶起她的悸動。
方婕尴尬地抽出手,吶吶道:“怎麽說?”
“一般來說,被人拒絕了,不是應該很傷心嗎?還是,你之前根本就對我沒那個意思?”
原來……是這樣。他還在糾結這個?自尊心和好勝心也太強了。
方婕收起心中那點小心情,正色道:“我不傷心。挺好的,這樣挺好。”
莫非你要我整天淚漣漣地在家自怨自艾?莫非你要我整天纏着你哭天喊地?司霖,你到底在想什麽,好難捉摸。
“……我後悔了。”
等到她低頭開始吃東西時,一直沉默的司霖淡淡開口。
“有什麽好後悔的。”方婕擡頭,彎彎的眼睛盛出笑意,“你這麽一戳破,我倒是看清了自己的感覺。怎麽說呢,在這個世界,我無依無靠,遇到你也算是一種緣分吧。惺惺相惜的感覺,很珍貴。從你承認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們的命運就連在一起了。後來去靈水村那段日子,我有些動心;現在嘛,基本沒了感覺。你要是覺得戳破後我還對你有念想,盡管放心。”她雙手交叉,做了個“不可能”的姿勢,“咱也是新時代的女性對吧?”
“還有,你作為拒絕的那方,應該表現得更加傲氣一些。我心裏素質又不差,你愧疚什麽?不過你這麽做就不厚道了啊,這麽久了還來挑起我的傷疤。”她把牛肉塞進嘴裏,“呼哧呼哧”扇了幾下,感覺到辣意,嘴巴猶如火燒。
司霖表現出一絲不悅,不過瞬間就雁過無痕。
她見他不說話,也閉上嘴,享受起美食來。
吃到一半,誰料上天居然潑了一盆狗血下來。
方婕見門口起了轟動,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黑斯曜帶着一個長相溫婉的女人走進店裏,表情一如既往地桀骜。旁邊的女人,眼底蓄起笑意,一只柔荑輕撫着腹部,另一只則搭在黑斯曜的臂彎中。
“這個黑絲妖,變心可真快!”方婕冷哼,随即收回視線。郎心似鐵,她可是徹徹底底領會到了。不知道夏洛涵現在的境況如何,那個傻姑娘……
司霖背對門口,沒興趣去注意這些人。
顧惜已經懷孕四個月,肚子雖然沒怎麽顯出來,但整個人倒是比以前胖了不少。她滿臉幸福,靠在黑斯曜懷裏。那個霸氣的男人招來這裏的負責人,随後低下頭問她的意見:“喜歡哪個位置?随便挑。”
她環顧四周,最後看中靠窗的一邊。
“就那桌吧。”
**
這麽大個人物來了,經理自然要親自來招呼。得知大人物的準老婆饞這裏的牛肉幹鍋饞了很久,他恭維地堆滿笑,臉上的肥肉都擠到一堆,跟個小醜無異。
入座後的兩人開始膩歪起來。方婕正對着他倆,差點把吃的飯都吐出來。
“曜,我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洛涵,畢竟我是她同學,現在卻要當她名義上的養母。而且,你們以前那段……我……”
“惜,你很介意她嗎?”
顧惜咬唇,搖搖頭:“不介意。畢竟我們彼此都有過去。”
“如果你介意她的話,我可以把她送到國外。”黑斯曜冷聲道。
“別這麽做,曜,洛涵她是個好女孩兒。”
方婕膈應得很,猛灌了口飲料,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眼前的美食都被沾染上了深深的惡意。司霖擡頭,“怎麽不吃了?”
她冷哼,故意放高聲音:“被渣男賤女惡心到了。昨兒看的一部電視劇,裏面那個女主特裝!”
司霖不動聲色地“噢”了一聲。
“你不知道,那女的居然搶了她同學的男人!然後還各種裝聖母。你猜怎麽着?原來那男的也是賤人,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你說,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啊?”
司霖順着她的意思:“我很專情。”
“專情也不一定長久哇!哎呀,被膈應了,胃酸都要出來了。”她搖搖頭,故意嘆息。雖說這事和她沒多大關系,但她心裏就是看不過,那女人一看就是個心思不純的主兒,夏洛涵指不定在哪裏哭呢。
怎麽說呢,她也是有官配思想的。
顧惜聽到這番對話,臉上血色盡褪,手指緊緊嵌進肉裏。這份愛情,永遠都要在夏洛涵的陰影下存在!在別人眼裏,她永遠都只能是個三兒;梨園的管家不待見她,連個路人都要說這話來痛斥她。
黑斯曜早就注意到司霖這桌了。如今聽到這指桑罵槐的話,不免心裏窩火。他斂了情緒,起身,走向他們。
“這麽巧。”
方婕暗中翻了個白眼。司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刻,他不緊不慢地放下筷子,擦擦嘴,禮貌而客套地打了招呼。
“黑總帶夫人來吃飯嗎?”他看了一眼滿臉諷刺的方婕,随口問。
黑斯曜笑道:“懷孕四個月,她饞得緊,想吃這裏的東西了。”
“恭喜黑總了。”司霖客套地應着,話鋒一轉,“我記得小涵不吃辣,不過也是,孕婦口味很叼。”
……小涵,方婕忍住笑意。
“南宮先生都不看報紙的嗎?我的夫人叫顧惜。”黑斯曜已經徹底黑了臉。
司霖:“是嗎?對不起,我對這些娛樂小報不感興趣。”
**
“哈哈哈哈哈……”方婕捂着肚子在街上亂竄,“你沒看到他的臉色,還有那個女人……我X,太爽了!司霖,我再也不敢惹你了。你說話好賤啊……”
司霖雙手插兜,站在路燈下,風衣下擺被秋風吹起,長身玉立。
他今天說出那番話後,黑斯曜的臉色徹底不能看。方婕本來還有些擔心,畢竟這個男人勢力大,脾氣又不好,司霖也沒什麽資本和他對抗。結果司霖很誠懇地來了一句:“這樣啊……之前是我誤會了。黑總愛女心切,我居然把你們的關系想歪。以後和夫人有了女兒,可別太過寵溺了,不然夫人很容易吃醋。”
方婕想起那個畫面,笑到肚子痛。
後來,黑斯曜當着衆人的面,不好再說什麽,自然沒做過多的糾纏。
“當年在小說裏,還覺得他各種狂霸酷拽,其實後來仔細想想,他除了有一大堆錢,說話很霸氣,占有欲很強之外,幾乎不能和你比。”她站到他面前,比了一個大圓的手勢,“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
此刻,頭頂上楓葉似火,昏黃的路燈暈染得她的小臉格外朦胧。
方婕這人,性格不大氣,為人自私,偶爾癡傻,偶爾聰明。司霖想,她卻最是捉摸不定。
她剛才誇他厲害。有些浮誇,不過他很受用。
存了心思,他伸出手,拉過她的身體,大掌輕輕覆上她的頭頂。感覺到他接下來的動作,方婕頓住笑意,掙紮着想逃開。他臉一沉,哪能任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于是施了力道,發洩似的把她的頭發揉的淩亂不堪。
“你躲什麽躲?”
作者有話要說: 司霖不滿意了:你躲什麽躲?
你為什麽可以表現得這麽平靜?(我都不能平靜啊!)
☆、遇醉漢司霖相助
晚上的溫度還有些許低,昏暗的馬路上,就只剩下一高一矮的兩人。
他的大掌覆在她柔軟的發絲上,一點一滴地将掌心溫度傳給她。方婕卻莫名打了個冷戰。
“司霖,你這是幹什麽呢?”她輕輕拿開他的手,一臉正經地和他對視。他的臉色是有不悅的成份,但更多的是訝異。但這時候路燈照得他臉頰的輪廓柔和無比,給人一種他正溫柔注視你的錯覺。
方婕将他的表情納入眼底,思量了一會兒,嘆氣:“回去吧。”
司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萌動的情愫,微微點頭:“嗯。”
方婕轉身,并沒有察覺到他臉上一瞬而過的失望。
這是西郊正在開發的一片區域,人煙稀少。燈比市中心的要昏黃許多,路旁的兩排樹受了秋霜的打擊,殘敗不堪,一陣冷風吹來,卷起地上的幾片樹葉和紙屑,給這個平凡的夜晚添了些凄冷。
方婕吃得有些撐。埋汰完黑絲妖後,她徹底開了胃口,胡吃海喝了半個多小時。最後連司霖也看不下去,最終及時制止住了她的行為。
趁着今晚有空散步回家,方婕舒服地摸摸肚子,打了個嗝,問後面的男人:“你覺得咱們什麽時候能回去啊?”
“很難。”司霖沉吟半天,開口。
“總歸是有回去的辦法,我這個人還是很樂觀的。比如我會想:我來到這個世界,回去後是不是原來那個世界只過了一瞬?或者說不定哪天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去了。你是怎麽想的?”方婕邊走邊問他。
“無所謂,只要能擺脫這具軀殼的身份,就在這裏我也願意。”他的語氣很淡然,給人一種早已置身事外的錯覺。方婕聞言,尴尬地笑笑:“你就沒有牽挂的人?”
“沒有。”司霖回答得很幹脆。
他從來都是獨自一人,早就習慣沒有牽挂。
“那我可不一樣,我家有父母、親戚,還有一份工作擺在那裏,以後要成家,像我這種大齡剩女吧,估計也只得靠相親去處對象了。”她很自然地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踢着腳下的落葉,說話時像個寂寞的孩子。
司霖心一軟,剛想說幾句合時應的話,說出來的卻是:“你以前喜歡過什麽人嗎?”
方婕腳下的動作一愣。忽地,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綻開一個笑容,“有啊。小學時喜歡我的同桌,初中時喜歡我們班最帥的那個人,高中時喜歡過班長,大學嘛,倒沒有了。當然啦,還有你。”說是喜歡,其實那都是很隐晦的迷戀,算不得真正的愛。
司霖覺得,他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你喜歡過的人還真多!”他揶揄,表情有着淡淡的諷刺。俗套又濫情,在他眼裏,愛情是聖潔的,哪能一下子變心變得這麽快?
方婕不甘示弱地回嘴:“誰沒個年少時啊!那你呢?你又喜歡過幾個人?”
司霖挑眉:“真想知道?”她紅着臉點頭。只是路燈太過朦胧,看不清她因為心虛而漲紅的臉。
“……在我二十二歲的時候,曾經喜歡過一個男人,我的教官。”他見她的表情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冷哼,“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
他……性取向有問題?方婕難以消化,停下腳步,歪着頭看他:“我雖然不是腐女,但也不歧視gay。”
她覺得自己真是口是心非得可以。
方婕心裏其實失落又傷心。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感覺到額頭傳來一陣刺痛。司霖收回手指,表情嫌惡:“我性取向很正常,不要把別人的話弄得一知半解。”方婕吃痛,捂着額頭,虛張作勢地朝他揮舞了幾下。司霖好笑,“膽子肥了。”
他看她,明明就和平日裏見過的女人一樣,怎麽就多了幾分特別的味道呢?
“……其實和你相處下來,我發現你是個很正直善良的人。真的,你就當我是被夜色給蒙住眼了吧,我得說句心裏話,你心很正,而且,怎麽說呢,很孤獨。”方婕盯着他挺秀的鼻子,“總覺得像你這種年齡的人不會有這種眼神。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反正覺得你肯定經歷得挺多。”
她正經起來說話,瞳孔裏沒有一絲雜念。司霖幽深墨黑的瞳孔稍稍放大,心裏竟然升騰起一股癢癢的感覺,同時,又很心酸。多久了,他身邊沒有一個人,除了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平時連朋友都沒有一個。他的身份和性格,造就了他的茕茕孑立。
他最大的敵人便是孤獨,很長時間以來,他都在和這個敵人周旋。
他剛想反應,身體卻驟然動彈不得。
方婕說完這番話,見他沒下文,轉身繼續趕路。誰知走到一處花壇時,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個渾身髒兮兮,酒氣熏天的醉漢。這個時點,在這種臨近郊外的開發區,除了偶爾開過大貨車,基本就剩旁邊正在開發的幾棟高樓裏亮起的幾盞孤燈作伴。這醉漢趁方婕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前傾,整個人就撲了上去,一只手不規矩地四處亂摸,香腸嘴也湊了過去。
方婕走得悠哉悠哉,猛地被這麽一撲,心髒都跳到嗓子眼兒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辨別來人的相貌,就被醉漢給抱住。
男女力量畢竟懸殊。就在這短短的幾秒,她根本來不及掙脫。方婕使盡全力推開男人,一邊看向司霖的方向,卻發現他根本就沒看這裏!該死,那個男人不規矩的手已經襲上自己的胸前了。她張開嘴,卻發現根本發不出一個音節。
這是怎麽了?
司霖仿佛成了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畫面放慢、定格。
“我支撐不住了!”
來自洞穴深處的風吹來,攜帶了女人絕望的呼喊和濃重的腥氣。他沒有重量的孤獨靈魂漂浮在空中,像那年被困在深淵的場景一般,在即将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前,見到了光芒。
方婕突然覺得絕望了。那只手襲來之前,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無助過。
就在下一秒,惡心的味道驟然消失,随之而來的溫暖懷抱讓她一直忍住的淚水決堤而出。
被人推開的醉漢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站起來,司霖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頂,長腿一個使力,把企圖再次靠近的男人重新踹回花壇裏。感覺到懷裏的女人精神不大好,他攥緊雙拳,看向扶腰□□的醉漢,走過去又補了兩腳,臨走時,面無表情地将他的手指狠狠撚住,直至換來殺豬般的嚎叫。
那是方婕第一次見到他嗜血冷淡的一面。
她擦幹眼淚,“你剛才怎麽一動不動的?發生什麽事了?我都要被這個混蛋給親了!”她胡亂用袖子擦着左臉,想起剛才的驚險場景,一直忍着沒抖的腿終于抖得篩子一樣。方婕好歹也是個良民,活了二十幾歲,也沒遭過什麽不測,今天這出真是吓死她了。
想到這座城市的犄犄角角裏還有着無數這樣的黑暗,她頓時渾身發麻,不過幸好有司霖在。
她收斂起眼底的委屈和責備,吸了吸鼻子,對他說了聲“謝謝”。
男人還在痛苦地叫喚,她捕捉到他臉上的一抹愧疚,更是尴尬得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一閉上眼,就是那個男人滿嘴的黃牙和擠到一堆的五官。胃裏不停地翻滾,攪稀泥一般,攪着她早已脆弱的神經。
如此美好的夜色,都被弄得低俗而污濁。
方婕心思煩悶,幹嘔了幾下,引發了小腹的不适,她彎下腰,難受無比。她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為何如此大,總覺得遭到這種事情,她完全可以體會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遇上此等危險時的無奈。司霖背着光走近她,晦明晦暗的俊臉讓人心驚。他沉默着,毫不費力地将她打橫抱起,緩步離開現場。
方婕身體騰空,徹底傻眼了,一股甜得滲人的□□蔓延開來,漸漸蒙了她的心。微風撫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反轉過來,兩人成了最親密的戀人,他抱着她在黑夜裏行走,如此安全、浪漫。
“我剛才來晚了,對不起。”司霖專注地看着前方。
她一動不動,吞了吞口水,“你發生什麽了?”
司霖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倒是問起來:“那個男人剛才碰了你哪裏?”
“啊……”方婕臉紅,被他這麽一問,支支吾吾半天,“還好,就是抱了抱,摸了一下屁股。我有反抗。不過那個男人也太無恥了!咱們應該把他送去警察局,這種男人,肯定沒少犯案!”說到最後,她的眼神變得狠戾起來。
“他的手指骨被我踩斷兩根,還斷了一根肋骨。”司霖風輕雲淡地說。
“靠!這種男人就該閹了。我告訴你,我家那會兒附近出了一個色魔,兩三個初中女孩兒都被侮辱了,最後抓住犯人的時候,你猜是什麽人?尼瑪居然是個人面獸心的教師……”
見她喋喋不休地說着自己的憤怒,眼睛因為激憤而濕漉漉的,他的心突然就通明了,像纏滿藤蔓的心牆突然被人扒開,露出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好了好了……安靜一些,你也受驚了。”司霖的聲音溫柔下來。這句話煽動起方婕的委屈,她往他衣服上擦了些淚水,“淨遇上些壞事。”
兩人的情緒,都是沒摻半分假的。方婕覺得,遇見他,也算是贻誤終身了。
她好想扯開這種無措的感覺。
不過,這個世界,遇到一個能和自己相互扶持的人,哪怕他再嫌棄你,也覺得都是好的。風雨同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那晚,她真正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話,被某人知道了,肯定吐血而死。
☆、戲弄
兩人的關系算是恢複到了攤牌之前。只是方婕不再和司霖頂嘴,安安分分地隔開兩人的距離;加上她的态度更加平常,對他不過分親近依賴,也不過分疏遠。但就是這種不自知的行為,讓早已有些想法的司霖陡然感到棘手。
這就好比等你轉身時,那個人早就已經背對着你,而且整天過得樂呵呵的。大概人都有些犯賤的情結,每次見她用很平淡的語氣說話,司霖就想捂住她的嘴,然後綁起來狠狠地抽幾頓。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沒出現什麽契機之前,兩人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着。感情得來不易,火候最為重要。就像熬中藥,沒有掌握到火候,過于急躁,也只能是個表面,精華出來不得;過于拖延,最後賣相不好,入口也苦。
深秋已過,轉眼瑞清市也入冬了。這裏一年四季的景致都過于平凡,甚至拿不出什麽出彩的東西。別人家有的它都有,但混雜在一起,倒成了刻意仿制,頗有些東施效颦的味道。不過這裏人津津樂道的八卦,卻是從來不會少。
風平浪靜了一段日子,市裏又傳來了大新聞。冬日裏寒冷的天氣,也被這波突來的八卦給煮得沸騰起來。
黑氏總裁長期以來都占據各娛樂報紙的頭版頭條,但自從其憑空冒出來的女人懷孕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銷聲匿跡,除了在商業雜志上偶爾可以見到,除此之外,他将以前所有的桃花都撇幹淨,本分了不少。
大家都在猜測,這位人中龍鳳的總裁,是不是徹底為了這個女人收心了。然而,這次媒體爆出的醜聞,卻是将豪門深水給翻了出來。呈現在公衆面前,再一次賺足了眼球。
方婕一手捂着咖啡杯取暖,另一只手飛快地滑動手機頁面浏覽消息,眉頭緊皺。司霖今天穿得很精神,駝色大衣加黑色緊身褲,頸間随意圍了條黑色圍巾,略短的發絲有些日子沒打理了,剛剛遮住前額,這會兒脫了外衣,灰色毛衣下的肌肉線條隐隐可見。周圍射來不少異性豔羨的眼神。連方婕都無法忽視這強烈的荷爾蒙。
司霖直接忽略掉其他女人炙熱的目光和交頭接耳的動作,啜了一口咖啡,“看來以後我得把自己打扮得醜一些。”
方婕放下手機,十分無語:“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如此自戀?”
“是嗎?”他擱下杯子,整個人呈閑适的姿态靠在座位上。方婕将手機遞給他,“出事了。咱們上次去的那個地方,還記得不?據說那裏鬧出了幾條人命。幸好我們去得是時間,不然就得被卷進去。”
一個月前,兩人又接到消息,循着蹤跡找到市裏一個陰暗的小胡同。當時是一位二十多歲,瘦瘦高高的年輕男人向他們提供的線索,說他隔壁的一戶人最近買了一個奇怪的玩意兒,晚上總是給他惹來些不幹不淨的東西,讓他頗為煩惱。
本是司霖借着假身份,在網上發布的這條尋物啓事,點擊量雖然高,但零零散散的也只有十來個人和他聯系過,而且自靈水村一行後,消息更是越來越假。這次也不例外。方婕和他從城西趕到城南,結果最後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翻看了一下圖片,擡眼道:“本來就是泥沙俱下的地方,發生這種事十分正常。你還是看看下面這條消息。”語畢,他攤開手。方婕直起身去拿手機,卻莫名感受到些滲人的目光。一個平常的動作,卻被放大數倍,她硬着頭皮抓起手機,無意間碰到他的掌心,一股奇怪的感覺漾起來,燙得她飛快撤回手。
司霖見她像只受驚的倉鼠一般,轉過頭看向窗外。
“這個橋段,不是應該發生在你身上的嗎?”看完新聞後,方婕震驚道。
女大學生……莫非就是指的顧惜?但原文中那個女人不叫顧惜,劇情變了,難道名字也變了?她猛灌了一口咖啡,喉嚨發苦,腦子轉得飛快:“也就是說,黑絲妖最後會得胃癌?”這麽一想,兩個人的命運在某些地方發生了互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司霖淡淡開口:“也不一定。不過,我對他們的八卦倒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但是,萬一,我說萬一,有人非要咱們摻和到這裏面來呢?”方婕鼓起眼睛問他。
司霖對上她的牛眼睛,不自覺地綻開笑意:“那他們只能被我玩兒死了。”
她見他的語氣半真半假,假意嗤笑了一聲,“人家有財有勢的,你一個虎落平陽的假少爺,身上的錢都不知道從哪裏搞的,能和他們對抗嗎?”
司霖斜睨她,“他們的軟肋,比我多。”有的時候對付敵人,不需要和他有相同甚至超過他的實力,只要抓住他的尾巴,順勢一揪。千裏之堤,潰于蟻穴,只要他有那個蟻穴,他司霖就能找出來。
方婕被他的眼神和說話的氣勢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