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年初一,到處是喜氣洋洋的景象。人們攜家帶口出門游玩,大街上各種各樣的小游戲、小擺設不停變換着吸引人們的眼球。
金皓晨用十塊錢砸了三個毛絨玩具,言研喜不自禁。
金皓晨随手将玩具扔給言研,“拿着。”
言研瞅瞅四周抱着玩具的都是女人與孩子,于是找店家要了個大塑料袋,将它們通通塞進袋子裏,回頭可以轉送給店裏的女孩子們,應該會喜歡,嗯。
打地鼠,掄大錘,賽車這些街機游戲言研只遠遠看着別人玩過,今天,金皓晨在每一個游戲機前都投了硬幣,挑釁地對着言研說,“有沒有膽量跟我比試比試,嘿嘿,不願意的話就算你輸了,反正我也沒對你抱什麽希望。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別人看到了不得笑話我欺負小孩。”
言研将大袋子重重放在一邊,擡高下巴,他決定,要好好“教訓”一下眼前這沒大沒小的“孩子”。
結果----
期待什麽呢,結果當然是以從沒玩過的言研慘敗而告終。
路過充氣城堡時,言研對着在那上面玩得很開心的一群孩子出神,金皓晨皺起眉頭,“不會吧,你想玩這個?大哥,您今年高壽啊?”
言研搖搖頭,“你不覺得,這些孩子很可愛嗎?”
金皓晨撇撇嘴,“一點沒覺得。”
言研說:“我覺得小孩子很可愛,當小孩子也是最幸福的。每天可以無憂無慮地奔跑、玩耍,累了回到家倒頭就睡,有爸爸幫忙脫衣服、蓋被子,餓了只管喊一聲,媽媽就會端出熱面條,有時候裏面還卧個雞蛋。被小朋友欺負了,大哥會站出來幫我出氣。每天每天,當孩子的任務就只是開心。開心的玩,開心的笑。什麽都不用想的日子……”
金皓晨攤開五指在他眼前晃啊晃,“已經一去不複返了,言大爺。”
言研轉過頭,笑。“我的确上年紀了。大哥都三個孩子了,而我到現在還是一個人。”
金皓晨不屑地“切”一聲,“我不是人嗎?和我住一塊,你還有這麽多感慨!難不成你想找人結婚了?”
你不是GAY嗎,結得了嗎?再說,你的然哥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冒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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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研搖搖頭,“不想結婚,但是,想有一個孩子。”
金皓晨驚恐地瞪大眼,“你說着玩的吧!孩子?!你你你,你要幹嘛?!花錢找女人給你生啊?不是吧,言研,那種一夜情的事不是真男人該幹的!你想清楚!”
言研不悅地瞪他一眼。“你說什麽呢!我是想領養一個孩子。”
聽他這麽說,金皓晨才算松一口氣,撫撫心口。“吓死我了,領養啊!哎,不對,領養也不行!我可受不了家裏多一個整天只會哇哇哭的孩子,不行不行,這事我不通過,絕對不行。”
“當然不會在你家裏養孩子了,我是說,等我搬出去以後。呃,手裏還要餘些錢才可以。”
金皓晨心裏像被堵了一塊,悶悶的不舒服。“你……你打算搬出去?”
“一定要搬出去的,不能總賴在你那兒。”言研收回注視的目光,向前走去。
金皓晨落在了後面,不知為什麽腳步越來越沉重。看着言研越走越遠,看着那瘦弱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
言研,早晚是要搬出去的。
早晚,要走出他的生活。
而他,無力阻止。
回程的路上,擁擠的公車裏金皓晨緊抓着公車的吊環将言研護在自己懷中。
天哪,這人擠的,恨不能把一中午吃的飯都從胃裏擠出來。即使這樣,無良的司機照樣停在人滿的站臺,吆喝着快點上快點上,裏面的再擠擠再擠擠。有人怒了,大喝一聲,擠?!往哪擠?!擠你頭上行不行!
司機更剽悍,沉聲喝道,誰說的,站出來!他媽的,不想走了是不是!
無人應答。
司機仍不罷休,幹脆熄了火坐在駕駛座上,不出來是不是?我還不走了!nnd,大過年的找抽!
僵持仍在繼續,可憐一車的人被擠在肉罐頭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金皓晨低下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頭,問言研,“難受嗎?”
言研苦着一張臉,“還,還好。”
金皓晨心裏直罵,真TMD窩火,公車也趕上“春運”了!還好死不死碰上一SB,難道這大年初一不是他的黃道吉日,就不該出門?
正怒罵着,卻聽言研小聲喚他,“金皓晨,你能回家幫我收拾點東西嗎?拿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我的存折放在床頭櫃裏。”
金皓晨“啊”一聲,“看我這腦子,把這事忘了,我馬上就回去給你拿衣服。存折就不用了,你需要什麽我來買,錢不夠我給你。噢不,我借你借給你,行了吧!”
言研搖搖頭,“不是的,我想趁着這幾天飯店不開門出趟遠門。”
“出遠門,你要去哪?你還有什麽朋友要見嗎?”
言研長舒一口氣,“還債”兩個字說得很重、很重。
一天一夜的火車,下了車金皓晨被觸眼的雪白紮了眼。
整個站臺像被雪覆了一樣,不知道是幾天幾夜的大雪終于消停了,太陽照在站臺外一望無際的雪被上,亮得耀眼。
言研則很開心,背着行李幾乎是跑出車站的。
坐在公車裏,金皓晨好奇地看窗外風景。
一排排老舊的房子矗立在街道兩旁,光禿禿的樹枝上挂滿了未化的雪,頑皮的孩童在路旁堆起一個個雪人,老舊的店鋪上貼滿招財的春聯。一路上,他沒有聽到在都市裏不絕于耳的音樂。于是下了定論,這是個安靜的小鎮。
車行近一個小時,才在一個簡陋的站臺下了車。金皓晨剛想伸伸懶腰,卻見言研跳上了迎面駛來的另一輛公車,急着向他招手。
上了車,金皓晨不覺好奇。
“言研,你有幾年沒來過這裏了?”
“呃……快六年了吧!”
“六年?那,你怎麽對這裏的路記那麽清楚,這是你老家?”
“不是。我只來過一次這裏。”
“一次?不是吧!你感覺像是在這裏長大的。你不是說你來還債的嗎?債主家還記那麽清啊?你騙我的吧,你一定是來讨債。”
言研使勁搖搖頭,“不,我是來還債的。這裏也真的是第二次來。但是,我忘不了這裏,時刻提醒着自己,一定,一定要來還債。這筆債,到死也不能忘。”
窗外是經過了六年也沒太大變化的風景,言研很慶幸公車路線沒有什麽改動,讓他還能再找到那個人的家。
六年前,他帶着愧疚離開,緊緊握着斐然的手,眼睛卻死死盯住公車外的一草一木。他用心記住了這條路,通往心靈罪惡處的那條大道。
現在,他終于可以來贖罪。
贖回他欠下的那份信任。
記憶中的四合院就在眼前,言研卻腳步遲疑起來。
這裏有了些許改變,灰白的牆壁被重新粉刷過,孩子的塗鴉、無處不在的小廣告、歲月洗禮的痕跡都少了很多。沿着院牆往裏走,鏽跡斑斑的大鐵門也已上過漆,呈現鮮豔的朱紅色。
推開虛掩的鐵門,院內的景象讓言研心頭一酸。
院裏的事物,幾乎沒變。
院當中赫赫醒目的仍是那個用草繩纏繞的水龍頭,院牆有陽光的一面擺了一整排的花盆,那是房東留下的,植物早就死光了,有人在花盆裏種了香菜、蒜苗、生菜之類的。四間房分坐院子南北兩側,在靠近裏側的那一間,留下了言研短暫痛苦的回憶。
金皓晨敲敲鐵門,沖院子裏高喊一聲,“有人嗎?”
“誰啊?”靠西的一間屋裏有人探出頭,“你們找誰?”
“是……王哥嗎?”言研瞅瞅那人,不确定地問。
“你是?”男人打開門,仔細瞧着言研。
言研越看那個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越像當初對他有恩的房東大哥,于是大着膽子說道,“王哥,是我,我是言研,言研!六年前,我曾經租過你的房子,你還記得嗎?”他低下頭,有些羞愧。“那個時候,我不但欠了你的房錢還逃跑,害你幫我們還債,王哥,我……我是來還債的。”
“言……研?”男人低垂目光想了一會,“噢,言研啊,真是你小子啊!”
“嗯。”言研兩大步沖到男人面前,“王哥,真是我,那時太對不住你了,你能原諒我嗎?”
“嗨……說什麽呢!快,快,別在外面傻站着,進來坐。”男人把兩人讓進屋,倒了茶水,便坐在茶幾前和言研聊了起來。
金皓晨百無聊賴地瞅瞅聊得熱火朝天的兩人,片刻後站起身四處打量一番。
言研和斐然就曾經住在這樣的房子裏,不,也許在那個時候會比現在更簡陋。沒有粉刷的毛坯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一到陰雨天便會返潮,到處充斥着一股子黴味。言研和斐然的生活……拮據,痛苦,卻也幸福着吧!
“小言啊,現在住在哪兒啊?過得怎麽樣?”王哥客氣地關心。
“在B市,一家小飯店裏幹着,一切都挺好的。謝王哥關心。”說着,言研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推到王哥面前,“王哥,那時太對不住你了,讓你幫我們還錢。可……我那時真是沒有辦法,才會那樣做。對不起,王哥,我知道當時的三千塊在今天肯定會值更多,我也曾經發誓一定會十倍百倍地還你的恩情。可我,我混到現在還只是一個打工的,可能沒辦法以當時三千塊的價格還給你了。這裏有五千塊錢,王哥,請你一定收着,這樣,我的良心才會好受一點。”
王哥皺着眉頭看一眼桌上的錢,“小言,你這是幹嘛?”
言研咬着下唇,“王哥,這是我欠你的,是一定要還的。如果你肯原諒我,請一定收下。”
王哥不解地望向他,“言研,不是我不原諒你,而是,你哥他,已經把錢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