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句話說得言研愣在那裏,金皓晨也急轉過頭,他,他剛才聽到什麽了?
男人說----
“你,你說什麽?”言研呆呆問道。
“我說,你哥前陣子來過這,把錢還了。對了,他還說,和你失散了,你看,唉,我也忘了問他的聯絡方式。我----”
“王哥!”言研上前一把抓着男人的雙臂,情緒激動地一遍遍反問。“你說誰,是誰,是誰。我哥?我哥?是,是然哥嗎?是然哥嗎?是然哥對不對,他來找過你?什麽時候?他說和我失散了?他還說了什麽?他現在,好不好……”
金皓晨拉開激動不已的言研,勸着他冷靜些。
王哥也被他的樣子吓到了,定定心神後反過來安慰他,“小言啊,你別慌,別慌。是是是,是你哥,你的然哥,他……大概是一個月前來的吧!他就說是來還錢,我問了問他你的情況,他只說和你走散了,沒說別的。小言,你看,是我糊塗,沒想到,你也會來。早知道我一定讓他留個手機號的,唉,哥對不住你啊!”
言研被金皓晨拉出屋來時,全身還在止不住地哆嗦。
六年了,整整六年,除了那次電視裏的模糊影子,他一直沒有再見到他的然哥。
而那個人,朝思暮想的人真的出現過,在一個月前,離他那麽近的一個月前。
如果他早來一個月,是不是就能再見到----他的然哥。
身子癱軟,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痛,昔日那種撕扯心靈的痛又爬上胸口,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他好恨,恨自己的遲鈍,恨老天的捉弄。一個月,僅僅一個月的距離,錯過這次,他不知還要和他的然哥失散多久。
也許,是一生。
再難相見。
Advertisement
他不明白,他和然哥明明是從小便開始的緣分,明明是二十年的深厚感情,難道還不能被上天認定?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擦肩而過,他甚至連那人的背影也看不見。
牽動嘴角,低低的哭聲再掩不住。
眼淚和傷心一起,一發不可收拾,
金皓晨站在他面前,看着男人身子顫動,聽着他極力掩飾的哭聲,無能為力。
他還能怎樣安慰言研,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安慰他。
又一次,在他面前為了那個人而哭泣。
漸漸的,他心裏,也升起了異樣的酸楚。
言研的眼淚,是不是要為那個人流光。言研的眼淚,是不是只能留給那個人。
那個害他只會流淚的男人。
可除了無用的哭泣,言研又能做什麽?
打不敗強大的情敵,找不回昔日的愛人,守着那個人留下的回憶,像他一樣,無能為力。
可很快,金皓晨便調整好心理,最起碼,他還能守着這個人,這個令他心疼不已的人。
蹲下身子,他将痛哭的言研摟進懷中,讓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好好再哭一回。
阻止不了,就讓他盡情的發洩吧!
讓他的淚流在自己肩頭,金皓晨低低地輕喚他的名字。“言研,言研……”擡起的手落在他背上,一遍遍輕撫,不知能否抹去他的傷痛。
“言研,沒關系的,我陪你等,等你的然哥回來的那一天……沒關系,因為你一定會等到他……不管要多久,總有一天,一定會再見面的。”
總有一天,一定會再見面。
五年前,言研堅信着這件事。
四年前,言研執着着這件事。
三年前,言研靠它活着。
直到今天,他還是這樣想。卻在不知不覺間生出許多失望,悲哀,抱怨。
聽王哥告訴他,然哥來過,在一個月前。他好恨,不能插上翅膀不能坐上時光機,回到那個時候。一個月前,一個月前的然哥是什麽樣?
“他看上去混得很好,一身名牌,坐着高檔車,有司機,還有秘書一樣的人跟着。一出手,就是十萬塊,吓得我哪敢接錢啊!小言啊,你哥可出息了,再不是以前那個煙鬼了。小言,別難過,你哥那麽有本事,一定會找到你的,放心吧!”
然哥過得很好啊……
名牌衣服,高檔車,司機,秘書,十萬塊。
可他知道,這些,都不是然哥想要的。他甚至能想像出然哥的表情。
大概是冷得像冰塊吧!
可是,他的然哥……曾經那樣熟悉的五官,是不是有了些許改變。眼角的細紋,跑出來幾條?受過傷的眼睛,有沒有什麽後遺症?看了二十年的笑容,還會留在嘴角嗎?
他的然哥,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嗎?
他們都錯過了彼此的變化,錯失了和對方一起慢慢變老的幸福。
熱情的王哥堅持留言研和金皓晨在此多住幾天,言研推辭不過,便答應了。
吃過晚餐,王哥領着他們來到對面的小屋,打開門說:“前兩天租住這屋的人才搬走,所以也不用打掃什麽,直接就可以住。看看吧,言研,這就是你們之前住的屋子,變化挺大吧!嗨,其實也沒什麽變的,就是刷了刷牆,多了幾件擺設,也都是別人留下不願帶走的。我打算着過完年就不租了,把這四合院裝一裝,留着自己家人住。我那大兒子快畢業了,打算回來發展,正好留着給他娶媳婦用。”
言研點點頭,“王哥,孩子長大了,你也該享清福了。”
王哥大手一揮,“嗨,享什麽福啊,我哪是那個命。孩子大了操心的更多,算了算了,不跟你說這些。你看看這屋裏還缺什麽,盡管跟我說。”
“不缺什麽了,王哥,你別忙活了,趕緊回屋休息吧!都勞煩您一天了。”
王哥又客氣了兩句,便離開了。
金皓晨一屁股坐在床上,捶捶有些酸疼的腿。一擡頭,看見言研摸着牆壁若有所思。
觸景生情啊!
金皓晨輕咳一聲,“這王哥也真是的,沒有熱水我們怎麽洗啊!”
一句話喚回言研的神智,他提起屋角閑置的一個空暖瓶,“我出去打一瓶回來。”
待他走後,金皓晨極度不滿地瞅瞅簡陋的房間,“切!”
回憶,回憶,又是回憶!就不該讓他來這個地方。除了傷感,還有什麽?!
言研打水回來,兩人簡單洗過後就面臨着新的難題。
床,是只有一張的。被子,卻有兩床。
按說該一人一床,可這臘月的天,這沒有暖氣的屋,只蓋一床被子估計會凍得人牙齒打架。
王哥臨走時看了一眼床上的被子,“嗯,兩床,夠用了,你們兩擠擠沒問題吧!”
金皓晨很想說有問題,言研沒敢說有問題,王哥便接了話,“好了,就這樣,你們累了一天,早點睡吧!”
兩床被子并排擺在那兒,誰也沒動手掀掀。
其實兩個大男人擠一張床是很平常的事。不平常的是----言研是個同性戀。
于是言研很心虛,心虛得害怕金皓晨會介意。
金皓晨感覺有些怪,平時和哥們一起擠着睡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可身邊的人若換了言研……
言研将兩床被子攤開,平鋪兩邊,看樣子是打算一人蓋一床。
言研說:“早點睡吧!”
金皓晨看看腳下的水泥地,“只蓋一床被子,會冷吧!”
言研脫下外套,“把你的羽絨服蓋在被子上,不會冷的。”
金皓晨悶悶地上了床,躺在裏側。
關了燈的小屋,漆黑寂靜,金皓晨睜大眼望着一室的黑暗。這個屋子,連月光也照不進來。靠牆的裏側,一直聞到一股子發黴的味道。
陰暗潮濕的小房間,言研卻在這裏痛并快樂地度過和斐然在一起的日子。
今晚的言研,大概也會睡不着吧!
金皓晨對着天花板小聲說着,“如果你的然哥,真的回來找你了,你,會搬去和他一起住吧!”
旁邊的人沒有答話,連空氣也沉默得讓人難過。
金皓晨接着說:“會搬到哪裏呢?離開這個小區?離開這座城市?言研,你……你會不會把我忘了?”
他有些不甘心,好象有一個隐形的敵人時時潛伏在身邊,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于是無處發洩,
他又有些迷惑,為什麽就把言研的然哥自動定位在不受歡迎的區域,而那個從未露過面的男人,不可能有理由得罪他。
唯一的解釋是,他會把言研搶走,從他的身邊。
金皓晨閉上眼,這是目前最讓他----難過的事。也許,還有一點點害怕吧!
害怕有一天,男人真會突然出現,害怕言研欣喜若狂的表情在自己面前展露,害怕言研當着自己的面投進那個男人懷裏,害怕言研興奮地告訴他,要搬走,要永遠和該死的然哥在一起。
害怕----再也見不到。
而他,連反對也沒有理由。
只是朋友,只是朋友,這樣的理由怎麽留得住他。
而除了朋友,他們----還能是什麽呢?
金皓晨不敢再想下去,翻個身裹緊被子強迫自己睡去。
睡在旁邊的言研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什麽也看不見的漆黑。
他在心裏一遍遍說,金皓晨,我不會忘記你,永遠,永遠都不會。
是你幫助我重新站起來,是你重塑了我悲慘的人生,是你讓我再次學會說話,是你帶給我笑容和安慰。
我忘不掉你為我所做的一切,金皓晨,謝謝你,你是我生命裏第二個重要的人。
不管我去到哪裏,都會在另一片天空下祝福你。
幸福,快樂。
誰也沒有發現,在他們所睡的床下面躺着一個被丢棄許久的餅幹盒,盒蓋上面有六年前言研親手刻下的“錢”字。
如果打開餅幹盒,會發現一行小字。
沒有姓名,沒有地址,不知道是誰寫的,是寫給誰的。
一行七個字:
我很好,想你,等我。
簡短的訊息,是要傳達給誰。
可惜,直到言研離開也沒有發現。
兩個月後,王哥收拾房子準備裝修時看到了這個髒兮兮的餅幹盒,連打開看的意思也沒有,便随着其它垃圾一起扔進了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