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公冶術和劉氏醒來後看到床前的公冶音, 都吓得變了臉色。
“音……音兒,你進來做什麽?你……”公冶術突然意識到什麽,大喊:“來人!來人!公冶音在這裏!”
殊不知他這一嗓子徹底斷送了公冶音和他的父女情。公冶音以為自己早就不對親爹抱有任何的幻想, 可是聽到公冶音一點都不遲疑地喊人, 絲毫不理會自己的死活時, 她還是覺得心寒如冰。
“爹,你放心, 我不殺你。”她的聲音輕輕的, 如一縷缥缈的魂魄。
公冶術的聲音稍頓, 卻還是一臉驚恐地看着女兒。“那你打算做什麽?”
“弑父有悖人倫, 我是個守規矩的女子, 不會這麽做的。”公冶音笑道,美豔無雙的容顏在黑暗中顯得恐怖。“但是你,”她扭頭看着已經抖成一團的劉氏, “你算個什麽東西呢?這麽多年我忍着你,忍着你的子女, 不過因為你頂着我爹妻子的名頭, 就真以為你是我娘, 能左右我的生死?”她的語氣尖利起來, “劉氏,你有幾條命敢算計我?”她一把拎起癱軟如泥的劉氏, 另一只手掐住了劉氏的脖子,“既然你這麽想當我娘, 那就下去向我娘請安吧。”說着手上不斷用力,劉氏連叫都沒叫出來, 就被掐得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
劉氏的手在空中亂抓, 想抓公冶音讓她放手, 又想抓公冶術讓他求情,可惜誰都沒抓到。
“音……音兒,爹求求你,好歹饒她一條命,她是你的繼母啊!你放心,你的婚事爹再也不管了!再也不管了!你……爹去求皇上,請你祖父去求皇上,你放心,你一定會沒事的!”公冶術到底還有點理智,沒有傻到直接去和女兒動手。
方才公冶術的喊聲已經叫來府中護院,府外也有刑部派來守株待兔的人,這會兒府內府外都是一團亂。
公冶音下手很重,但是并不快,她不想便宜了劉氏,也不管便宜公冶術。她要讓公冶術親眼看着劉氏,他的妻子是怎麽在他面前咽氣的。
“音兒,你聽!外面全都是人!你殺了她你也得死!她……她是你的繼母,殺親大罪罪無可赦!音兒,你冷靜啊!冷靜一點!只要你放了她,爹保證!爹保證不會讓她亂說,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好不好?”危急關頭,公冶術的腦子轉得飛快,口才也不錯。
公冶音的手似乎松了一點,劉氏瀕死關頭驟然獲得喘氣的機會,被嗆得咳嗽不止。她伸手去掰公冶音的手,可公冶音的手如鐵鈎一般,根本掰不開。
公冶術很想上手幫忙,看看女兒冷冰冰盯着自己的眼睛,他并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激怒了公冶音。
“爹你說得對。殺親大罪,罪無可赦。”公冶音冷笑,“可是誰把我逼到這步田地的?你要升官,所以把我賣了換銀子。她要除了我,所以給我下了并蒂蓮,放劉自省進來糟蹋我,那個時候你們怎麽不記得我是你們的親人?只因你們是做父母的,所以怎麽害我都應該被原諒?因為我的做女兒的,所以報仇就是十惡不赦?哈哈哈哈!”她笑得癫狂,突然大聲道:“既然十惡不赦,那就不用赦了!”她的手指一緊,劉氏的咳嗽聲戛然而止,頭軟軟地垂了下來。
“啊!啊!”公冶術被吓瘋了。他怎麽也不相信公冶音會真的殺了劉氏,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大喊來表達他心中的恐懼。
“知道我方才為什麽松手了嗎?”公冶音殺了人并不着急走,她松開手,劉氏的屍體倒在床上,“我要給她一點兒生的希望,然後再掐斷希望。”這兩句話,她說得咬牙切齒。這些年,對于父愛,她就是一次一次的抱有希望,再一次一次的失望。好在,現在她不用再失望了,最後這一刀,終究是她自己砍下的,她絕望了。
因為顧忌到房間裏的公冶術和劉氏,外面的護院并不敢硬闖。
公冶音看着公冶術傻愣愣地坐在那裏,心中終于有了一點報複的快意。生母當年為什麽要嫁給這麽一個男人?可見這世上的姻緣大部分都是錯的。
走到門口,公冶音打開房門。外面大批護院點着火把,連弓箭都備上了。靖國公公冶祥站在人群前,親眼看到了公冶音,他上前一步,溫聲道:“音兒,聽祖父的話,束手就擒吧。祖父會進宮去求皇上,去求太後,就是用我們家的爵位去換,祖父也會保你無恙。”
公冶音看到祖父須發皆白,想到靖國公的爵位是公冶家世代從戎,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用命搏來的。即便是現在,她二叔公冶禹還戍守在邊境上,若是當真因為自己被削爵,自己有什麽臉去見列祖列宗?
“祖父,是音兒不孝。”她沒有往前走,就在門口給公冶祥跪下了,“音兒辜負您多年教誨和疼愛,可是音兒不後悔。請您原諒音兒的任性,再疼惜音兒一次吧。”說話間,她袖中的牽魂絲已經飛了出來,準确地纏住了一個人的脖子,只是這一次,牽魂絲纏上的是她自己的脖子。
“音兒!”靖國公眼前一黑,人仰面摔倒。
就在衆人忙着搶救靖國公的時候,一道黑影從空中略過,一把怕掉公冶音操縱牽魂絲的手,在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架着人飛走了。
此人來去快得離譜,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就消失了蹤影。
公冶音被帶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地方——國樂坊。黑衣人将她帶到一個地下密室內,公冶音從小在國樂坊長大,竟然都不知道這裏有密室。
密室之內,黑衣人終于松手。公冶音立即跪倒,“師父!”她一個頭磕在地上的同時,眼淚也如決堤的水傾瀉而出。
黑衣人拉下自己的蒙面巾,确實是樂錦大師。她已經多年不動用武功,在衆人的印象中,這就是一個技藝高超的中年女子。
“為師傳你牽魂絲,不是讓你用來自盡的。”樂錦的聲音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是,弟子知錯。”公冶音不願擡頭,眼淚流到地上,活着土攪成泥。
“起來。”到底是舍不得,樂錦大師将公冶音扶了起來。她今天入夜前剛剛回京,留了一個心眼沒有公布自己回京的消息,連國樂坊的人都瞞着。原本應該明天白天入城的,她就是覺得心神不寧,這才着急回來。小徒弟聞弦歌已經出事了,她生怕大徒弟公冶音再有什麽意外。結果,怕什麽來什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樂錦要知道事情的真想。
公冶音也不瞞着,把所有事情都說了。
在聽到公冶音殺了劉氏時,樂錦明白事情已經無可轉圜。這件事就算皇帝有意偏袒,朝臣也不會同意。女殺母,甭管是不是親生,都是死罪,毫無辯駁。
“音兒,你有什麽打算?”
公冶音不想連累家人,她今天去就是抱着同歸于盡的念頭。
“我想去禦前……”
“別傻了!”樂錦果斷否掉了徒弟的打算,“穎國以孝立國,這件事沒人能救你,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緩了口氣,她拉住公冶音的手,“音兒,你要走。離開穎國,随便去哪裏都行,不能被人抓到。”
公冶音不說話,她不是沒想過這條路,可她怕連累家人和國樂坊。
樂錦見她不說話就明白了,“國公爺一生宦海沉浮,這點風浪無礙的。再說你走了,國公爺大可以将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你的身上,宮裏還有太後幫襯,公冶家絕對不會被牽連。”
“那國樂坊呢?”
樂錦拍拍徒弟的手,“你只是我的弟子,與我無任何血親關系。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是啊,只是師徒關系,可是師父卻在關鍵時冒着生命危險救她脫困,而自己的親爹呢?
“音兒,馬上走,別猶豫。”她拉着公冶音的手,從旁邊的一個櫃子裏取出一個包袱,“這裏面有你需要的東西,你帶着這些連夜離開,去邊境四關,弦歌和承雲公主在那裏,她們會幫你離開穎國。”
“師父……”強硬了十幾年的公冶音此時卻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她抱着師父不肯松手。這麽多年無數次出門,可哪次都不像這次,這次走了,她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回來。
“我舍不得您!”她哭得厲害,一句話說出來,只有破碎的音。
樂錦大師又何嘗舍得?她拼命忍住眼淚,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國樂坊也并不安全。只有公冶音離開穎國才算真正安全。
“音兒,記得路上小心,好好照顧自己。”她拉着徒弟的手,剛剛走到國樂坊大門,就聽到外面嘈雜的腳步聲還有亮如白晝的火光。
“走!”樂錦拉着公冶音上了屋頂,在官兵合圍之前溜出了國樂坊。兩人趁夜翻出城牆,正好遇到找人來的蓮葉,三人在殷盼柳的別院裏稍作休息,天一亮,蓮葉就陪着公冶音去了邊關。
樂錦等了半日,确定沒有壞消息傳回來,這才雇傭馬車大張旗鼓地進城。
城裏早就全部戒嚴,靖國公府,國樂坊,甚至聞弦歌的安平縣主府全都有官兵把守,不得随意進出。
公冶音殺死繼母,皇帝震怒,下令全國緝拿,一定要把公冶音抓回來。不過對于靖國公府和國樂坊,皇帝一直以公冶音未到案為由拖着沒有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