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見父母都看着自己, 殷盼柳深吸了一口氣,“爹,娘, 這些年我在宮裏, 見識了太多的爾虞我詐。後宮争鬥, 朝堂傾軋,我親眼看到皇伯父的疲憊, 也深知他的無奈。沉音谷的事我明白。何欺梅對弦歌和我的傷害, 并非京城授意, 這件事和皇伯父無關。”她說明白, 就是真明白。她不需要勸解, 在她沉心作畫的時候,已經将後宮前朝看了個清楚。
殷雲楓欣慰地笑了,這個女兒是遠超他想象的優秀。可越是如此, 他越是覺得愧對女兒。那些成長的經歷,他們夫妻永遠地錯過了。
葉雲桑也這麽想, 她甚至有點後悔當年意氣用事離開皇宮, 怎麽也該等女兒再大一點走的。将一個兩歲的孩子丢在皇宮裏, 他們夫妻雙宿雙飛是快樂了, 可女兒有沒有受委屈?受了委屈有沒有人給作主?會不會想爹娘?想的時候有沒有人安慰?這樣想着,她就要落淚了。
殷盼柳喝着茶就感覺氣氛不對, 這夫妻倆在幹什麽?怎麽看着自己一臉悲痛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呢?
“你們這是什麽表情?”
她這麽一問,父母在女兒面前都是要面子的, 趕緊收了悲痛的表情,各自東張西望裝作無事發生。
殷盼柳搖搖頭, 他們倆不知道自己掩飾得很拙劣嗎?她站起身, 父母齊齊望着她。
“我回柳園了。”她可不想跟着爹娘一起犯蠢。
出了流雲堂, 她發現葉雲桑跟了出來。“還有事?”
“沒事就不能和你多待一會兒?”葉雲桑郁悶,女兒怎麽好像不想看到自己似的?
殷盼柳沒說話,但是那表情就差直接點頭了。
“柳兒,你這次也太瘋了,怎麽連滅世珠都拿出來了?你要吓死娘嗎?”回來這麽多天,殷盼柳整天陪着聞弦歌,她這個親娘都撈不上說話的機會。
滅世珠,名字起得霸氣,當然是葉雲桑這個起名鬼才起的。其實就是威力增大的霹靂彈。不同的是,滅世珠是用霜火宮的燃火之物做出來的。而且只要東西足夠,可以随時随地搓出來。
殷盼柳被帶入沉音谷,搜身都沒有搜出來就是因為她身上待的都是粉末。那顆滅世珠是她抱着聞弦歌躲在樹葉下面的時候現搓出來以防萬一的。她知道這玩意兒有多大的威力,所以根本沒想用。
想到這裏,聞弦歌拼死護她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是的,那個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但是如果聞弦歌死在那了,她也不想活着出去,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對于聞弦歌的感情竟然那麽深了。
十年,她逗着聞弦歌,從小姑娘到少女。看到聞弦歌對自己情根深種,她依舊若即若離,用着自己都讨厭的手段将聞弦歌綁在自己身邊,從身到心,綁得死死的,不給聞弦歌一點兒逃離的機會。卻原來,在她将聞弦歌綁住的同時,自己同樣被綁得死死的,她們倆再也分不開了。
“柳兒!柳兒!”葉雲桑對于女兒忽視自己感到不滿,伸手搖着殷盼柳。
刷拉一聲,殷盼柳展開自己的青缯裁葉扇,“娘,要自重。”
“那你都不理我。”葉雲桑像個得不到關注的小孩子,委屈巴巴。
“你說什麽了?”殷盼柳方才溜號了。
“我說……”葉雲桑拉低女兒的頭,神秘兮兮地問:“你拿命護着聞丫頭,為什麽呀?”
殷盼柳愣住,盯着親娘。
葉雲桑暧昧地眨眼,“說呀,為什麽呀?”
殷盼柳身子一抖,甩脫了親娘的鉗制,“弦歌是阿音的師妹,我……”
“哎!”葉雲桑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裝,再跟你娘裝。”她踮起腳,一邊暗中腹诽女兒這比自己還高的身高,一邊吃力地伸胳膊夾住女兒的脖子,“廟堂上的事我不如你和你爹,但是感情上的事,我當年可是私奔跟着你爹走的。柳兒,別拿阿音說事兒,你對她都沒這麽拼命過,何況是她的師妹?”
殷盼柳挺拔的身子被壓彎,極不舒服,她擡手将親娘的胳膊打掉。“你私奔是什麽光榮事?”
葉雲桑“啧”了一聲,剛要繼續問,突然眼珠一轉,“你不說算了,我去問聞丫頭。”說完轉身就走。
殷盼柳一見趕緊伸手去攔,葉雲桑豈是說攔就能攔住的?差招換式,娘兒倆打了起來。
珞瑜聽到聲音跟過來,一見急得直冒汗。“宮主,您仔細着,小宮主身上還有傷!”
葉雲桑一聽,收了招,扭頭一笑,“帶着傷都不讓我走,你說你有多護着聞丫頭?還敢說沒有鬼?真當你娘是個傻子嗎?”
殷盼柳不說話,反正現在她說和不說也沒什麽區別了。
葉雲桑見女兒沒有解釋一下的意思,轉身又要走。殷盼柳又攔她,“攔什麽?我找你爹去!”葉雲桑看着女兒讪讪地收回手,一副吃了癟的樣子,笑得不行,終于知道怎麽治住她的柳兒了。
珞瑜見葉雲桑走了,才抿着嘴過來,“小宮主,你要知道,宮主知道了就是全宮知道了,全宮知道了整個江湖差不多就……”她話還沒說完,殷盼柳就跑沒影兒了。
聞弦歌一覺醒來,剛好是吃晚飯的時間。她乖乖爬起來,将長發随意攏到身後。最近因為養傷都不梳頭,她嫌棄地看着自己邋遢的樣子,想到殷盼柳每天過來,立刻驚恐地捂嘴,自己這個鬼樣子豈不是都被柳姐姐看到了?
哎呀!她又趴倒在床上,沒臉見人了!怎麽自己之前沒有注意到?之前?她咬着唇,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之前自己在幹嗎?她一直沉醉在殷盼柳的溫柔鄉中,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了。果然愛情使人盲目。
“怎麽還賴床?”殷盼柳進來,就看到聞弦歌像一條毛毛蟲一樣在床上扭來扭去。
“呀!”聞弦歌伸手用被子蒙住自己,“柳姐姐,你不要進來,我還……還沒梳妝!”
殷盼柳有點蒙,這是唱得哪一出?她回頭看看旁邊端着飯菜過來的珞瑜,珞瑜聳聳肩,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您自己寵出來的,您自己受着吧。
殷盼柳擺手讓人都退下,她關上門走過來,将人從被子裏挖出來,“好端端梳什麽妝?”
聞弦歌沒有被子掩護,只好用手擋着臉,“就是好端端的,才要梳妝啊!我這樣……”她心虛,“我這樣好難看。”
殷盼柳只好又抓住她的手,這樣才能和她對視,“是好難看。”
聞弦歌泫然欲泣,果然被嫌棄了!
“弦歌,你這樣都是為了救我。你若是難看我是不是要陪着你一起難看呢?”殷盼柳挑眉,說着就要解開自己的發髻。
“不要!”聞弦歌急忙伸手,搖搖頭,“柳姐姐怎樣都是好看的,不要拆了。”
殷盼柳幫她将長發攏住,輕輕绾起,從自己頭上抽了根簪子插好。這樣做倒不是為了好看,只是為了吃飯方便。
松開手,聞弦歌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簪子。
殷盼柳不喜歡過多的裝飾,以她的氣質,繁複的首飾也不适合。今天她的頭上插着一對白玉簪,是及笄禮時太後賜的,玉蘭花樣式。殷盼柳從來都是同時帶一對兒的,這會兒給她帶上一支,總覺得……像文定之物。
殷盼柳不理會兀自胡思亂想的小丫頭,把飯菜擺好,和她一起吃飯。聞弦歌又被殷盼柳喂得肚皮鼓鼓,她揉着自己的肚子,“要被柳姐姐養胖啦!”
“胖點好。”殷盼柳捏着她瘦弱的手腕子,“胖點……”到嘴邊的話她突然意識到不妥,只能斷在這裏。
“哪裏好?”聞弦歌翻身,大眼睛看着殷盼柳。
哪裏好?難道能說抱着手感好嗎?殷盼柳都覺得自己是昏了頭,這份情感應該藏在心裏的,現在好了,要不是她追着去警告了她娘,現在全霜火宮都知道她對聞弦歌的心思了。
“胖點……就可以殺了。”
聞弦歌當然不會誤會殷盼柳要對自己下殺手,但是她也聽說殷盼柳話中的意思,這是把自己比作小豬啊!
“柳姐姐壞!”她翻身起來,抓着殷盼柳的胳膊不依不饒。
兩人厮鬧着,讓原本要進門的葉雲桑猶豫起來。
“宮主,可要叫門?”珞瑜問。
葉雲桑搖搖頭,“且讓她們高興一晚,明天再說吧。”能讓她的柳兒這樣高興的人,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快樂的日子,她不忍心打破。
然而該來的還是要來,第二天一早,殷盼柳就從葉雲桑那裏得到消息,京城出事了。
自劉自省被殺後,京城裏就在嚴密搜捕公冶音,而且不止一撥人。皇帝下令搜捕,如意侯府也買了很多江湖人暗中搜查。雖然都是搜查,但是被如意侯府搜到是會沒命的。這一點公冶音很清楚。所以她這段時間一直躲在殷盼柳的別院裏養身體,蓮衣看得她很緊。
公冶音養好了被并蒂蓮耗損的身體,趁着蓮衣不注意夜裏回到靖國公府。這件事如意侯府固然可惡,她殺了劉自省也夠了,但最可恨的卻是公冶術和劉氏,這兩人要暗中将她嫁出去已經喪盡天良,竟然還會勾結劉自省做出這麽惡心的事情,真就仗着是自己的血親為所欲為嗎?
她來到公冶術夫婦的院子,悄悄溜進了卧房。看到公冶術夫婦睡在床上,她冷笑一聲,回身點亮了桌上的蠟燭。重新走回到床前,她擡手叫醒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