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聞弦歌依舊一臉怯懦, 戰戰兢兢地收下銀票,被公冶音拉着出了院子。鄧氏被氣得臉色鐵青,“這個公冶音,怎麽這般沒教養!”那一萬兩銀子是她準備給聞雲婉的體己錢。她知道聞雲婉答應這門親事委屈, 所以想在銀錢上多給一些, 沒想到活生生被公冶音将軍, 不得不拿出錢來了事。而且這一萬兩也只是暫時的,她自己知道,宋氏的嫁妝就是十萬兩都不止,她還給聞弦歌也不過是十分之一。
聯手演完一場戲的聞弦歌和公冶音笑鬧着回了清越居。公冶音看着銀票,“我這時候才知道你為什麽不用我的法子, 一次解決了這樣一家人。”她笑得美豔無雙, “鈍刀割肉才是最痛的。”
聞弦歌斂起笑容。“他們怎麽對我沒關系, 卻不該那樣對我的父母。為人女者,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不過……”她看着窗外, “師姐,我有些厭倦了。”仇恨就是一柄雙刃劍,傷人亦自傷。
“厭倦就就直接動手将人解決了了事。反正這種法子只有盼柳會用, 我可懶得這麽做。”她順着聞弦歌的目光望向窗外, 這裏可以看到院門外有人不時走來走去,看樣子都是在擡東西。
“侯府最近喜事多多啊。兩位小姐出閣,侯爺又加官進爵,這是三喜臨門。”她笑得不懷好意。“你的時機選得真好, 上趕着送上第四件喜事。”
就在聞钊晉封撫國公的三天?, 京城一戶人家失火, 火勢不大,轉眼就被撲滅了。但是這戶人家卻指責旁邊鄰居家的孩子玩火導致連累了他家。這件事沒個結果, 鬧到了官府。這種小案子京兆尹是懶得管的,鄰居家一看見了官,也服軟要私下解決。但是失火的人家卻不依不饒,必須論個是非曲直。要知道按照穎國律法,縱火可是大罪。
鄰居家裏只有一個婦人和兩個兒子,一個十五六歲,一個十一二歲。婦人不便抛頭露面,兩個兒子第一次上公堂,被吓得直哭。京兆府尹一審,确實是兩個兒子玩火導致隔壁被連累,這下可就直接下獄了。只是判決的文書還沒等上呈,京兆府就迎來了一位新貴——撫國公聞钊。
聞钊和京兆府尹打了半天太極,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說這兩個孩子和自己有些交情,希望京兆府尹能照顧一下。
京兆府尹點頭稱是。轉天就有言官上書撫國公聞钊替人求情,徇私枉法。這件事越鬧越大,終于牽扯出那兩個孩子的真實身份,竟然是聞钊的私生子。
鄧氏在府裏大鬧了一場,聞钊見事情通了天,索性将那婦人和兩個孩子都接進了國公府。國公府就是原本的侯府改的,在東邊辟了一塊地,現在工匠們正在日夜趕工地增建。
那婦人姓孫,原本是個唱曲兒的,不知怎麽認識了尚在落魄中的聞钊。聞钊愛她歌喉,她出身卑賤,自不嫌聞钊落魄,兩人早在鄧氏過門之前就在一起了。聞钊明白孫氏的出身絕對進不了侯府,對他也沒有絲毫助力,但是他又舍不下孫氏的缱绻溫柔。鄧氏進門?,他從鄧氏那裏支了一筆銀子,說是打點關系,其實是給孫氏買了一個宅子。這些年,孫氏不吵不鬧,也根本不計較名分,給他生了兩個兒子,這讓聞钊覺得愧對孫氏母子三人。
鄧家因為殷盼柳的出手打壓已經不複往日風光,而聞钊卻成了撫國公,此消彼長,聞钊已經不用在借助鄧家。而且他的國公之位必然是要往下傳的,不把兒子記入族譜,将來還是個麻煩。
這件事雖然是由聞弦歌的手掀出來,聞钊卻覺得正好。孫氏母子被安排在一個小院子裏,聞钊說等國公府徹底修建好了,就讓他們母子分院居住。
鄧氏當然不會同意,可是她的吵鬧反倒讓聞钊更喜歡溫柔如水的孫氏。聞弦歌看着院子裏整天吵吵鬧鬧,饒有興致地聽着慶兒打聽來的八卦,心裏卻未見得多麽高興。
她發覺這一出出鬧劇并不能讓自己感到痛快。爹娘不會活過來,那些這些人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呢?
“你最近很喜歡出神嗎?”殷盼柳伸手一扇子敲在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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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姐姐,我早晚被你打傻了。”聞弦歌捂着頭。
“你家二小姐過兩日就要離京了,這幾天你要注意安全。”殷盼柳實在不放心聞弦歌,今日借着出來選畫筆的由頭,約了聞弦歌一起在茶樓喝茶。
“我知道。這幾日大伯母那邊送來的東西裏都摻了藥,我要是真吃了,這幾日怕是都沒什麽力氣了。”她這幾天都沒敢吃府裏的東西,全都是外面買好的幹糧偷偷帶回府裏。
殷盼柳看着她冷靜的表情,“所以,你到底有什麽打算?你這個樣子可不像不插手。”
“你說的,鈍刀割肉嘛。”聞弦歌笑笑,“看他們知不知道什麽是痛。”
三天?,荥國使團離開京城。聞雲婷作為和親公主一同離開。這天聞雲婷身着公主禮服上朝叩別皇帝,之?皇帝領着文武百官親眼看着聞雲婷上了荥國的馬車。
京城南門大開,兩邊有士兵維持秩序,隔開百姓。荥國使團浩浩蕩蕩離開京城。聞雲婷乘坐的馬車在城裏就被人掉了包,如今馬車裏的人是昏迷不醒的聞弦歌。
鄧氏這幾天連孫氏進門,那兩個私生子上族譜都顧不上,就只為了救聞雲婷。她不能犧牲掉自己的女兒,卻便宜了孫氏的那兩個兒子。
這幾天她屢次讓人送去含了蒙汗藥的事物給聞弦歌,聞弦歌卻始終沒事,顯然是沒吃。這點她并不意外,今天早上,她和聞弦歌走個了對頭,她故意摔倒,在聞弦歌過來攙扶她的時候,她用手裏藏好的銀針紮了聞弦歌的手臂。
聞弦歌立刻昏倒,她就讓人将聞弦歌放入事先準備好的馬車裏,待聞雲婷的馬車行到附近,一夥賣藝的人擋住了荥國使團隊伍前?的視線,聞弦歌和聞雲婷就被這樣掉包了。
一直十分配合的聞雲婷,看到聞弦歌被送進了和親的馬車裏,心中才有一絲快意。她并不想害聞弦歌,這都是形勢所逼而已。
鄧氏在看到掉包成功?,也長出了一口氣。這時候她才感覺天旋地轉。這段時間,為了救聞雲婷,她幾乎不眠不休,花錢找人,每一個細節都仔細考慮過。她清楚,她只有一次機會,必須成功。
鄧氏被齊嬷嬷等人扶着回了國公府,終于放心的她倒在床上很快就睡過去了。等她醒來已經是掌燈時分,她翻身坐起,想着出去看看二女兒,這段時間二女兒也受苦了。誰知她剛剛走出院子,就看見聞弦歌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面喝着茶,一臉悠閑。
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急忙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生疼。她的臉色頓時變了,“弦歌,你怎麽會在這裏?”
聞弦歌擡頭,“大伯母,您忘了,今天您讓我送二堂姐出城,我送完人想着告訴您一聲,可您一直睡着,我也不敢打擾,只好一直坐在這裏等了。”她說着站起身,走到鄧氏面前,“大伯母放心,二堂姐已經順利出城了。這會兒大概都已經走出百十裏地了。”
鄧氏尖叫一聲昏了過去。聞弦歌眨巴着大眼睛,一臉無辜。她今天真的着了道,她怎麽也沒想到鄧氏竟然會用毒針害她。不過今天出來看熱鬧的可不止她一個,公冶音和殷盼柳都帶着人以防萬一。所不同的是公冶音守着城門,而殷盼柳守着國公府。
被掉包之?的聞雲婷還沒等高興,就覺得馬車突然加速。她掀起車簾往外看,只看到外面的景物迅速倒退 ,這讓她慌了手腳。她大叫着讓車夫停車,得到的只是越來越快的速度。車廂裏很快彌漫出一種好聞的香味,聞雲婷很快昏迷過去。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在一個陌生的床上。她心裏一驚,急忙起身檢查自己的衣服,衣服完好,她也并沒有什麽不适。這時候外面進來兩個侍女,送來飯菜,請她吃飯。
她聽見侍女以“公主”稱呼她,心下大驚。“這裏是什麽地方?”
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道:“公主剛才睡着了,這裏是陸通府,距離京城一百二十裏了。”
聞雲婷只覺得腦袋嗡嗡地響,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要回家。”她脫口而出。
侍女低頭道:“公主莫要說笑。您是和親公主,荥國才是您的家。”
聞雲婷感覺自己的血都是涼的,吸入的空氣都帶着刀鋒一般的寒意。她突然意識到,所謂的掉包根本就不存在,自己依舊是那個和親公主,正在和親的路上。
一回望月一回悲,望月月移人不移。
她怎麽可以落到這種境地?原來她娘都是騙她的!聞雲婷擺手示意侍女退下,她明白家裏的情況。她爹指望着她的和親能夠加官進爵,她娘正在和孫氏鬧得不可開交。而她呢?她不過是個女兒,遲早都是外姓之人,自然說舍棄就能舍棄。想到荥國路遠迢迢,一去就再也難歸故國,她一生孤傲,怎麽能讓別人擺布自己的命運?
第二天一早,侍女打開房門的時候,發現聞雲婷已經吊死在房梁之上了。
此時離京僅僅一百二十裏,消息迅速傳回京城。皇帝震怒,和親公主竟然自盡,這可是穎國從未有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