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鏡彤也不說曲名, 随手彈了一小節,還沒停手,聞弦歌已經跟着彈奏起來。京城曲子皆出自國樂坊。這一曲《飛鴻》是國樂坊中的一位老先生所做。那一年,老先生看到天邊大雁飛過, 他就這樣看了一天, 到傍晚的時候, 提筆寫下曲譜,一氣呵成。當晚,老先生就去世了。
她的師父樂錦說,這首曲子裏有老先生一生的智慧和對生命最溫柔的描繪。她少時不懂,即便到現在, 也不是太懂。她師父說, 這不是她的能力和悟性有問題, 而是她太年輕了。
顯然《飛鴻》經常在這裏彈奏,所以在場的客人們都是一片喝彩。鏡彤的琴藝可以說很好了, 但是她對這首曲子的理解就差得太多了。聞弦歌已經很努力地配合她了,但是兩人的合奏還是出現了很多不順暢的地方。這和她與公冶音合奏時完全不同。
一曲奏罷,鏡彤起身施禮道:“公子如此技藝, 鏡彤自嘆不如。”她再次施禮後下臺了。
聞弦歌有些懵, 什麽意思?人家都下臺了,自己是不是也該下臺了?她剛要下臺,卻見又上來一個藍衣女子,看年紀比前面兩個都要大一些, 有種成熟的風韻。女子剛一露面, 臺下就是一片山呼海嘯一般的喝彩聲。
聞弦歌更懵了, 什麽情況?
女子上臺後先是朝着臺下客人施禮,又走到聞弦歌面前施禮道:“小女子绮琴見過公子。”
聞弦歌差點也跟着還禮, 突然反應過來,急忙拱手道:“绮琴姑娘有禮了。”
她這一番手忙腳亂,惹得绮琴捂嘴輕笑。聞弦歌發現面前這女子算不上絕美,也不算年輕,但是舉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有種致命的吸引力。自己是個女子都被她笑得小心髒怦怦跳。
“看公子是個知音,绮琴一時技癢,也想和公子合奏一曲。”绮琴一揮手,下面已經有人擡上來一架古筝。“绮琴擅長彈筝,公子還是彈瑟嗎?”
聞弦歌笑道:“我要琵琶。”
樂器換成了古筝和琵琶,曲子卻還是方?那一首《飛鴻》,這一次聞弦歌彈得極為過瘾,因為绮琴的技藝非常厲害,她完全不需要刻意留手,彈得暢快至極。
彈完之後,滿堂喝彩。
绮琴一曲彈完就下臺了,這邊也有人引着聞弦歌下臺。聞弦歌下臺之後就被引去了後院。她覺得情況不對,想走卻已經晚了。
绮琴笑着攔住她,“公子,我的房?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的。公子不想來看看嗎?”
聞弦歌急忙擺手道:“在下還有事,改天,改天一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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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要走,卻聽绮琴說:“姑娘是出身國樂坊吧?”
聞弦歌要離開的腳步瞬?頓住,她回頭,看着坐在榻上的绮琴,“你在說什麽?”
绮琴笑得愈發妩媚,“姑娘不必瞞我。我也是國樂坊出身,姑娘的手法完全是坊主親傳,我不會錯認的。”她摸着下巴,“讓我猜猜看,聽說坊主收了兩個入室弟子,皆是出身顯貴之家的千金小姐。看姑娘的樣子,難道是那位鎮武侯府家的小姐?”她雖然說猜測,可是猜得也未免太準了些。
既然被看穿,聞弦歌索性不再裝了。“你都猜對了。可是我在國樂坊十幾年,坊裏每個人我都認識,為什麽我沒見過你?”
绮琴笑道:“我已經離開國樂坊十多年了。聞小姐當然沒有見過我。”
“所以琦琴姑娘要說什麽?”他鄉遇故知,原是一件好事,聞弦歌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這座春風樓看似簡單,卻卧虎藏龍,看起來是個不凡的所在。
“邊關之地,雖有絲竹之聲,卻久無高手。我坐鎮春風樓,已經越來越少出去演奏了。弟子們的技藝就足夠取悅客人。”琦琴擡頭,妩媚雙眸看着聞弦歌,“聞小姐當知我所說何意。”
這種感覺聞弦歌當然懂。曲高和寡,知音尤難。
“琦琴姑娘既然出身國樂坊,我自然要稱呼一聲前輩。知音難尋,得遇前輩,是我之福。只是我還有事在身,只能就此別過。”身邊無人照應時,聞弦歌還是比較謹慎的。
琦琴并沒有繼續留她,只是倚着門笑道:“聞小姐,我們會再見面的。”
聞弦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春風樓。
回客棧的路上,她感到有人在背後跟蹤。轉過一條巷子,她回身道:“出來吧。”
在她的身後,果然出現了兩個人。一高一矮,兩個男人。
“有何貴幹?”聞弦歌的手中已經出現了墨玉笛暗飛聲。
“姑娘好技藝。我等奉我家主人之命,請姑娘過往一敘。”高個男子拱手道。
請人?聞弦歌現在?知道自己這身打扮有多麽失敗,就沒騙過一個人。
“若我不去呢?”
高個男子道:“姑娘若是不賞臉,我等自是不敢為難。姑娘請。”說完兩人朝旁邊一站,并不打算繼續跟蹤的樣子。
這種把戲聞弦歌見識過太多了。表面上不跟,其實前面還有另外一批或者幾批人在跟蹤。
“你家主人是誰?”聞弦歌問。
“一位知音。”高個男子答。
聞弦歌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畢竟人單勢孤。武功也不見得多厲害,她可不想把小命搭在這裏。
對于她的離去,兩人并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不過聞弦歌也沒有多繞幾個彎試圖甩掉可能的跟蹤。對方是什麽人不清楚,但是實力一定比自己大,她根本就不可能瞞過對方。
她老實回了客棧,洗漱後睡下。當然,這一晚聞弦歌睡得并不安穩,卻也無事。
第二天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吃了早飯就出門去找宋家老宅。宋家是遠松關裏的望族。老宅已逾百年,所以很容易就打聽到了具體的地址。
宋家老宅,并不像京城富戶那樣奢華,從外表看,不過是個大一點的宅子罷了。門前早已經冷落。聞弦歌走上前敲敲門,原本不抱什麽希望,沒想到真的有人過來開門。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打開了大門旁邊的角門。
“姑娘,請問您找誰啊?”老者問。
聞弦歌走到角門前,“老人家,請問這是宋府嗎?”
老者點頭。然後他看到了聞弦歌手裏拿着的一塊牙牌。他渾濁的目光倏然清朗,擡頭看着聞弦歌,“你……你姓什麽?”
“我姓聞。”聞弦歌道。
“孫……孫小姐!”老者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急忙退後了一步,“孫小姐快進來。”
聞弦歌随着他進入了宋家。院牆裏面的景象依舊,不過就是大了一些,四外有些精致,卻也沒什麽稀奇的。甚至在精致的設置上,還沒有京城那些富商家裏的別致。
“老奴宋橋,見過孫小姐。”老者說着就要下跪。
聞弦歌急忙扶住老者,“老人家,您可千萬別這樣。快起來。”
宋橋站起身,眼角挂了淚花。“孫小姐,老爺已經過世了。這宅子裏除了我,已經沒人了。”
這一點聞弦歌并不意外。外祖家人丁單薄,她娘宋氏過世後,她外公悲痛欲絕,很快也跟着過世了。她沒想到的是,宋家其他的族人竟然沒有過來要這座老宅。
宋橋引着聞弦歌來到客廳。這裏的擺設雖然簡單,但是打掃得很幹淨。很難想象,這麽一座大宅子,是宋橋一個人打掃的。
宋橋看出聞弦歌的疑惑,笑道:“孫小姐,老爺過世後,這宅子就剩下我一個人。長日無聊,我都四處打掃一下,您別看我年紀大了,身子骨還硬朗。”
“辛苦你了。老人家。”聞弦歌想到一個老人守着這座空宅,可見忠心。
“孫小姐,您別叫我老人家。如果您不嫌棄,叫我一聲橋伯就好。這周圍的街坊都是這麽叫我的。”宋橋很高興,進後面沏了一壺茶端出來。
“橋伯,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外祖家的樣子。另外,外祖葬在哪裏?我想去祭拜一下。”聞弦歌讓宋橋坐下,不要再忙活了。
宋橋點頭。“應該的。孫小姐您等一下,我去收拾收拾,這就帶您去看老爺。”
宋橋去後面收拾了一下,換了一套比較體面的衣服,拿了很多祭拜用的東西出來。看到聞弦歌發愣,他解釋道:“我時常去看望老爺,所以這些東西都是常備的。”
他帶着聞弦歌穿過大半個宋府,從後門出去。到此時聞弦歌?知道這宋府看着雖然普通,不過是個大宅子,可是這宅子未免大得過了頭。兩人從前門走到後門,就走了很長時?,實在是宋府太大了,十三進的院落,走起來宛如皇宮一般。
“這宅子好大!”聞弦歌感慨道。
宋橋笑道:“孫小姐有所不知,這遠松關十分之一的田地都是宋家的。老爺在世時不慕繁華,只喜歡山林之樂,所以這宅子就建得大了些。”
兩人出了後門,就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兩人上了山,但見花木茂盛,林?有鳥兒飛來飛去,争鳴不已。
“這座山也是老爺的。”宋橋說話的語氣有些自豪和驕傲。
到了山陰處,有一座中等規模的墳茔,墳上十分幹淨。墓碑上刻着宋公晖陽之墓。宋橋來到墓前跪倒,“老爺,您看今天誰來看您了,是孫小姐啊!是小姐的骨肉啊!”說着他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聞弦歌雖然從未見過外祖,到底是血脈親情。觸景生情,她的眼眶也濕潤了。她走上前跪倒,“外公,弦歌來看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辰少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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