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聞弦歌醒來的時候, 就看見蓮衣候在一旁。
“柳姐姐呢?”她抱着被子起來,頂着雞窩似的頭發。
“小宮主有事離開一下。”
聞弦歌不急着起床,繼續沉思狀。“蓮衣,為什麽你叫柳姐姐小公主啊?荷衣都是叫公主的。還有, 柳姐姐提到的霜火宮是個什麽地方?和柳姐姐有什麽關系?”
蓮衣繼續冰山臉。心裏卻哀嘆, 這些問題為啥不趁着昨天晚上你倆獨處的時候說清楚, 為啥要為難我一個暗衛?
“三小姐,有些話奴婢不方便回答,三小姐要想知道,還是等小宮主回來問她吧。”
聞弦歌點點頭,下床梳洗。蓮衣侍候她梳妝完畢, 出去吩咐客棧小二把早飯端上來。
“柳姐姐吃早飯了嗎?”聞弦歌問。
“還沒。”說話的并不是蓮衣, 而是剛剛進門的殷盼柳。
聞弦歌笑眯眯端了一碗粥過去, 順手還剝了一個雞蛋放到她的碗裏。“快來吃。”
殷盼柳坐下,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被剝得狗啃似的雞蛋, 一口吃了下去。她轉頭示意蓮衣下去吃飯,不用侍候了。蓮衣巴不得趕緊走,免得看見這兩位鬧眼睛。
“柳姐姐, 你去哪了?”聞弦歌低頭繼續剝着雞蛋。那一雙價值千金的手剝起雞蛋來完全慘不忍睹。
殷盼柳拿出一個漂亮的木盒, “送給你。”
“給我?”聞弦歌拍拍手上的雞蛋皮,小心接過來。她擡頭看了一眼殷盼柳确認道。
“當然。”殷盼柳點頭。
聞弦歌打開木盒,裏面是一串粉色玉髓的璎珞。“好漂亮啊!”她少女心态,喜歡一些輕柔的顏色。粉色玉髓顏色清透溫柔, 做工上乘, 加上是殷盼柳送的, 她自然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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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戴上。”殷盼柳接過璎珞給她戴上。她今天穿着粉色的衣裙,梳了嬌俏的雙環髻, 再配上粉色的璎珞,當真是人比花嬌。
“謝謝柳姐姐。”聞弦歌擺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燦爛如五月驕陽。
殷盼柳繼續伸手摸着她的額頭,感覺她在自己手下享受的樣子,心裏起了一層異樣。
聞弦歌看到殷盼柳突然收回手,詫異地擡頭。
“吃飯吧。”殷盼柳道。
三人吃過早飯出發繼續趕路,沿途已經看見邊境風光。處處關隘皆能看見軍士駐守。
“這就是邊關嗎?”邊關女子經歷風沙兵亂,多粗犷豪邁,殷盼柳看着還好,至少身高上不差。像聞弦歌這種嬌小的女子,走在城中街市上都會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偶爾也會有傾慕的青年男子上前搭讪,都被蓮衣面無表情地擋開了。
“穎國邊境四關,習峰、遠松、澤才、慶懷。當年令尊和我父王駐紮的都是遠松關,也是邊境四關中最大最主要的關隘。如今我們所處的是邊境第一關習峰關。”殷盼柳為她解釋道。
“柳姐姐你了解得好清楚。”聞弦歌到了這裏才知道所謂邊關是指邊境上四座城關。若沒有殷盼柳帶路,她大概還要到四座城裏依次轉轉才能确定自己要找的地方。
“霜火宮就在這附近。”殷盼柳眼看着又有熱情的邊關青年準備過來搭讪,不着痕跡地看了蓮衣一眼,蓮衣只好再次上前攔住人。
聞弦歌猶豫了一會兒,才問:“我可以問嗎?”
“不可以。”殷盼柳忍不住逗她。
“哦。”聞弦歌果然閉口不問。“你是不是要和我分開了?”
殷盼柳剛要說話,遠處天空中一團紅色煙火,引來了衆人的圍觀。殷盼柳的眸光微微眯起,前面的蓮衣回頭,“小宮主。”
“我知道。”殷盼柳轉頭對聞弦歌說:“弦歌,我還有事,我們就此分開吧。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事,記得放這個。”她将一個炮仗一樣的東西塞進聞弦歌手裏,也不等聞弦歌反應,帶着蓮衣迅速離開了。
聞弦歌傻愣愣盯着手裏的東西,半晌才小心地收了起來。如今只剩自己一個人,她也沒有了逛街的興致,趕緊找了個客棧住下。
住下之後她從随身的包袱裏拿出一卷紙打開,這是邊關的地理圖。然而這地理圖卻和尋常地圖不同,只是邊關大致輪廓。上面甚至沒有地名标識。若非真正來到邊關,聞弦歌完全看不懂上面畫的是什麽。她的手指輕輕劃過那四道聳立的凸起,原來這就是邊境四關。她拿出筆一一在上面做了标記,然後依着上面的一條紅線判斷,她要去的地方應該在澤才關和慶懷關附近的山中。
這張地圖是她及笄成年時回到侯府,劉嬷嬷偷着給她的。劉嬷嬷說當年自己随着宋氏嫁入侯府,宋氏只是讓劉嬷嬷在外間服侍,什麽事都不讓劉嬷嬷知道。當時劉嬷嬷是很有意見的,宋氏卻說侯府關系複雜,上有婆婆偏心庶長子,下有庶長子虎視眈眈。鎮武侯聞鈞常年鎮守邊關,宋氏必須留條後路。那就是留下一個忠心的人,能夠一直活在侯府。聞弦歌出生後,劉嬷嬷就被分配去照顧聞弦歌,對于宋氏的事情更加不了解。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宋氏給了劉嬷嬷這張地圖,讓劉嬷嬷在聞弦歌及笄時交給她。
這麽多年,劉嬷嬷給人留下的一直是個老實忠心卻木讷的形象,這一點讓她得以在侯府活到今天。對于這張地圖,劉嬷嬷什麽都不知道,只說是宋氏當年留下的,應該是個極要緊的東西。
宋家是邊關望族,祖上幾代出過文人,也入仕做過官,不過到了聞弦歌外祖這一代,族裏已經沒有在朝為官的人了,但宋家并非布衣人家。聞弦歌外祖的侄子裏出過三個舉人,兩個進士,卻都沒有做官。宋氏是家中獨女,聞弦歌的外祖生意做得極大,富甲一方。當年的嫁妝就引為一時之談,能夠留給宋氏什麽東西都不足為奇。
對于這張地圖到底标示的是什麽地方,那地方又會有什麽,其實她并不好奇。對于父母當年的事情,這些年她根據侯府對自己的态度,大概有了一個猜測。還有一些外面的風言風語,她在國樂坊中也聽了很多。
鎮武侯府如今人口簡單,只有鎮武侯聞钊一家,外加她這樣一個侄女。當年可是老侯爺夫人在世,聞钊以大哥自居,聞鈞這個正牌的鎮武侯都只能住在偏院裏。一個人的俸祿不僅要侍奉繼母,還要供養大哥一家。聞鈞常年在邊關,所花所用不多,倒也勉強夠用。宋氏進門,俨然就是進門了一個金菩薩,整個鎮武侯府,不僅聞鈞的生活好了很多,連老侯爺夫人和聞钊一家都跟着享福了。
善良的人自然知道感恩,而邪惡的人只知道貪圖更多。如果貪圖不到,就想辦法謀奪。宋氏在京城有幾家鋪子,都是日進鬥金的旺鋪。城外也有很多田莊,年年獻上來的東西都十分富足。宋氏過世後,聞钊一家以為拿到宋氏的財産之餘也能順利接受宋氏的那些鋪子和田莊,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宋氏早就将田莊鋪子的地契和人契轉手送了信得過的人,聞钊一家一點都沒沾到。
當然,這些東西在聞弦歌及笄之後又重新被交回到了聞弦歌的手上。所以聞弦歌才能在不動用侯府給的月例銀子的情況下有錢出來。她從小在國樂坊長大,那裏不是個清苦的地方,也不是個奢華的地方。供奉皇家,該有的富貴她都見過。但是國樂坊中大多是普通女子,所以?間疾苦她也是見過的。對于錢財,聞弦歌知道那是好東西,不會吝惜,也不會過分貪慕。
在她看來,已經過世的外祖會留下什麽,無非就是錢財。錢財她不缺,再有潑天的富貴其實也就是那樣了,她一個女子能用來幹什麽?無非就是置辦一份嫁妝,可她沒有嫁人的打算。
古時女子嫁人都要父母之命。她父母雙亡,那麽能夠左右她婚事的就是她的大伯一家,她豈敢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放在大伯一家手上。但是宗族禮法,并非她一個孤女能夠左右的。在這一點上,她很早就打定了主意,若是沒有遇到心儀之人,她情願終身不嫁。若是遇到了心儀之人,她就直接私奔。什麽名聲地位,她從來都不在乎。只是曲高和寡,知音難求。
十五歲的聞弦歌,其實還遠沒到感懷身世的地步。所以即便是為了查清父母當年的事,她也沒有太多的情感負擔。說她灑脫也好,說她冷血也好,對于自己的父母,她并沒有什麽印象。有的,只是一個概念。
紅色煙火上天,正是召集附近霜火宮的人聚集。殷盼柳帶着蓮衣趕到聚集地點,卻發現并沒有太多的人聚集,滿打滿算十幾個人,而且真正面對她的只有一個人,其他人都站在後面充當背景。
殷盼柳無奈搖搖頭。“你都多大了,還玩狼來了的游戲?”
面對她站着的是一個紅衣女子,全身的衣裙火一樣熾烈。她擡頭望着比自己還要高一點的殷盼柳,豔麗的眉眼笑成月牙兒,“柳兒,為娘想你啦!”
紅衣女子是誰?正是霜火宮宮主,當朝穎王妃葉雲桑。她性如烈火,乖戾非常。美是真的美,可惜這朵嬌豔的花卻是帶刺兒的毒花。也只有智商情商爆表的穎王敢去招惹,竟然還堂而皇之的娶回了家。
可惜這朵叫葉雲桑的話注定是江湖拼殺出來的,做不得溫室小苗,很快就厭倦了宮廷生活,要回她的霜火宮。穎王千留萬留都留不住,幸好這時太醫查出來葉雲桑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