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安國公夫人冷哼了一聲,“太後壽辰,國公爺重金求得這串羅漢佛珠。此佛珠不僅貴重,還有一段傳說,是難得的祈福聖物,不是這樣的東西,我安國公府哪敢進獻給太後?”
她這話說出來就是為了顯示安國公府忠心皇室的意思。只是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的鎮武侯夫人已經白了臉色。
聞弦歌點頭,大眼睛忽閃忽閃,露出一副好奇的樣子。“願聞其詳。”
安國公夫人當着衆人的面将佛珠的傳說講了,衆人都頻頻點頭,也覺得此物神奇,乃佛祖賜下。太後禮佛,進獻此物最合适不過。
安國公夫人聽了衆人的議論,得意地望向了聞弦歌,“卻不知這串佛珠如何出現在聞三小姐手中的?”
一句話,把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聞弦歌身上。聞弦歌看了一眼不住發抖的鎮武侯夫人,“此乃亡母遺物,剛剛由太後賜回。太後體恤弦歌父母雙亡,賜還此物給弦歌留個念想而已。”
這一下,下面的議論聲有些大了。既然是前鎮武侯夫人遺物,如何會到了安國公手中?在場的夫人都是大宅門裏出身,這點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衆人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鎮武侯夫人身上。
鄧氏不住用帕子擦着臉上的冷汗。當她看到聞弦歌拿出那串佛珠的時候,心裏就是一翻。這佛珠是她為了巴結安國公送去做禮物的。當時安國公夫人見了極為喜愛,說是進獻給太後做壽禮正合适。那段傳說也是她聽鎮武侯說過,于是為了顯示佛珠神奇,特意說給安國公夫人的。
不理會衆人的議論,聞弦歌跪地道:“皇後娘娘,此羅漢佛珠乃是亡母家中流傳百年的傳家之寶,當年外祖覺得此物代表夫妻和順,白頭到老,便給了亡母作為嫁妝。臣女自幼入國樂坊随師父學藝,鮮少回家。數月前及笄回家居住,卻不知亡母嫁妝幾經易手,已經進獻入宮。臣女感念太後憐惜,賜還佛珠,臣女代已故父母感念天家恩德。”說罷,她規規矩矩磕頭三下,顆顆淚珠滴落在地。
“可憐聞三小姐一個女子,年紀尚小,亡母嫁妝尚無法守住,更遑論其他了。”一聲嘆息,說話的人正是殷盼柳。
“承雲公主這話臣婦可不敢接。”鄧氏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弦歌雖然是我的侄女,可是自打她回家中居住以來,臣婦自問沒有苛待過她。”鄧氏聲音發着顫,一副受了冤枉的樣子。
“既然如此,前鎮武侯夫人的嫁妝又怎麽會到了安國公府呢?”公冶音的聲音清亮,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府中曾經失竊過,弟妹的一些嫁妝就是在那時丢失的。這件事原本應該早點告訴弦歌,可是臣婦憐惜弦歌年紀小,不想将這些傷心事告訴她。這些年臣婦一直心中難安,夜夜無法安眠,數次想告訴弦歌卻又不忍心開口,誰又知道臣婦心中的苦啊?”鄧氏低頭用帕子掩面,眼看着已經傷心垂淚了。
聞弦歌擡頭,“多謝大伯母多年照顧,既然府中失竊,些許錢物弦歌不敢計較。如今得太後垂憐,能重新得到亡母遺物,已是感恩。懇請皇後娘娘為我伯母做主,不要再追究此事了。”
一直坐在上位的皇後原本只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情。安國公的妹妹連雨夢被封為賢妃,在這後宮中頗有些勢力。出于制衡的考慮,她樂得安國公府出點亂子。可是聞弦歌如今一句話,直接把她帶了出來,此時她再不說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賢妃妹妹怎麽說?”皇後沒有急着表态,先把麻煩轉手給了賢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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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坐在下首,她身穿鵝黃色宮衣,給人一種嬌俏的感覺。她的樣貌和連芳依有六成相似,都是很惹人憐惜的的女子。
賢妃半天沒有說話,其實就是不想攪和進這趟渾水裏面。一個聞弦歌她當然不放在眼裏,可是眼見着這件事裏面有太後,有殷盼柳,有鎮武侯府、安國公府,那邊靖國公府的大小姐也在幫腔,一個不慎就會得罪多方勢力。她是個聰明人,覺得自家就算進獻了羅漢佛珠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縱然是聞家的東西,大不了老實認個錯也就是了,如果一味嘴硬,怕是很難收場。
“皇後娘娘,臣妾的兄嫂心中只有對朝廷的忠心。佛珠一事想必是有些誤會,但是本意是好的。至于鎮武侯府的家事,臣妾一個外人,不好過問。”她把事情一推二六五,直接躲了過去。
聞弦歌還跪在地上,低着頭不說話。她今天本無意追究佛珠一事,誰讓連芳依有意為難呢?既然連家要作死,她也樂意奉陪。
皇後有些煩了。好好一個端午宮宴,怎麽就弄成這個樣子?她神色不悅地看了安國公府這邊一眼,沒說什麽。
轉臉,她對着下面諸位官眷說:“既然賢妃妹妹說了,這是鎮武侯府的家事,本宮也不便插手。但是聞三小姐是前鎮武侯遺孤,斷不能如此委屈了。夏公公,段嬷嬷。”
皇後身邊各有一個年紀不小的嬷嬷和太監出來躬身施禮,“娘娘。”
“一會兒宴會結束後,你們跟着聞三小姐回府,把應該屬于聞三小姐的東西好好清點一下。可憐一個小姑娘,哪裏懂得這些?”她說到這裏,笑着對鄧氏說:“鎮武侯夫人,本宮只是憐惜三小姐,并沒有其他意思。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鄧氏哪裏敢反駁,賠笑道:“皇後娘娘說得是,這種事臣婦府中有人能做,哪裏敢勞煩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皇後的神情有些冷,抿着唇不說話。鄧氏被自己的二女兒聞雲婷捏了一下,這才醒悟過來,急忙道:“皇後娘娘,臣婦并無其他的意思。娘娘憐惜弦歌,臣婦自然高興的。”
到底是個商女,上不得臺面。皇後心中搖頭,面上的神色已經緩和下來。“夫人明白就好。”
這件事到這裏基本告一段落。皇後讓人攙扶起聞弦歌,額外賞賜了羊脂玉镯一對。
“皇伯母,承雲也想去聞府看看。”殷盼柳突然走到場中說。
皇後遲疑了一下,她拿不準這是殷盼柳自己的主意,還是太後的主意。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允了。
宴會繼續,不過大家的心思卻都不在宴會上了。聞弦歌回到自己的座位,就感覺到六道目光如利劍一般刺在自己的背上。她回頭,果然見鄧氏和聞雲婉、聞雲婷兩姐妹恨恨地看着自己。她笑道:“讓大伯母受委屈了,弦歌給您陪個不是。”
鄧氏這會兒卻帶着謹慎看着聞弦歌。這個小丫頭今天這一出是刻意還是湊巧?
殷盼柳坐在公主這邊,玉山公主湊過來問:“承雲,那串佛珠真的是皇祖母賞賜下來的?”玉山公主知道殷盼柳和公冶音還有聞弦歌的關系好,好到她有理由懷疑這串佛珠是殷盼柳偷着拿的。
“你不信?”殷盼柳挑眉。
這話說的,玉山公主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她不能承認。否則不僅是懷疑殷盼柳,還有可能被人認為是懷疑太後。雖然她是嫡出公主,卻也不敢觸了太後的黴頭。
另一邊,公冶音回到靖國公府這一桌。靖國公夫人拉着她的手,“你這脾氣少不得要改改了。今日若是治你一個殿前失儀的罪過,你又當如何?”
靖國公夫人不過随口一說,公冶音卻道:“那正好,音兒從此不進宮,免得礙了有些人的眼,明明音兒沒錯,卻被硬逼着去道歉。也不知是想讓音兒難堪,還是想讓靖國公府沒臉?”她邊說邊望向一旁的劉氏。
劉氏一臉委屈地看着靖國公夫人,并不反駁。見她這副樣子,靖國公夫人安慰道:“音兒是被我寵壞了。你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一個小輩計較。”她轉頭對着公冶音道:“音兒,你說話不可太放肆!”
這種場面公冶音實在太熟悉了。劉氏慣會在祖母面前賣乖。無妨,若是劉氏能一直僞裝下去,她倒是服了。日子還長,大家走着瞧好了。
宴會結束後,皇後派出的夏公公,段嬷嬷随着殷盼柳和聞弦歌回到鎮武侯府。公冶音也過來湊熱鬧,鎮武侯府裏鬧鬧哄哄的。
皇後派出這兩個都是管家理事的好手,來了之後就直接向鄧氏要聞弦歌父母留給聞弦歌的家産。鄧氏只說當年聞鈞沙場受傷,邊關病逝,并沒有來得及交代家裏的事。她的丈夫聞钊襲爵之後,鎮武侯所有家産也一并承襲過來,并沒有分開。
夏公公點頭道:“聞夫人既如此說,老奴就這樣回宮向皇後娘娘禀告了。不過老奴這裏有一句話要說與聞夫人聽,欺君之罪可是重罪。皇後娘娘面前回話,聞夫人還是想好了再說。今夜的話,老奴只當沒聽見,明日老奴會再來府上,希望到時候聞夫人已經想好如何回複皇後娘娘了。”
夏公公在宮中多年,深知人情世故。雖說這件事皇後命他和段嬷嬷前來,看起來是要幫着聞弦歌打鄧氏的臉,其實卻未必。皇後這是看在太後的面子上,也是給皇上立一個榜樣。穎國以孝治國,聞弦歌亡母嫁妝失蹤,顯然已經被人挪用。皇後的意思不過是讓夏公公和段嬷嬷把嫁妝找回來而已,全了聞弦歌的盡孝之心。
夏公公并不想得罪鎮武侯府,所以留了餘地。
段嬷嬷在內室清點了聞弦歌的物品,不禁皺眉,這哪裏是個侯府小姐的待遇?不說別的,僅僅是這屋子裏的陳列擺設,比個五品官家小姐還不如。
“三小姐,對于令堂的嫁妝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段嬷嬷問。
聞弦歌搖頭。她娘去世的時候,她實在太小了。小到還沒有意識到死亡所代表的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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