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萬鷹之王海東青
還未等季青臨看清, 那只鳥已是猛地騰空而起,拍着翅膀就向屋中疾速飛來。
“哎哎哎……”
季青臨慌忙避讓,不料那只鳥竟是沖他而來, 轉眼間翅膀便已掃過他的腮邊, 穩穩落在了他的肩頭, 還順勢一跳轉了個身。
季青臨此時正歪着身子偏着腦袋, 肩上卻已有利爪勾刺的微微刺痛傳來,“嘶”了一聲, 詫異地轉頭向那鳥看去。
此鳥通身羽毛以純白為底,點綴着墨汁般的細碎黑點,雙目狹長凹陷于兩側,眼珠烏黑,眼周一圈卻呈金色, 喙與臉部相連處以及那對利爪也都是金色。
這般細看下來,季青臨心中已是有了判斷, 他雖是未曾見過這種鳥的真身,卻在書冊中看過它的畫像。
海東青。
傳說十萬神鷹才出一只海東青,因此它也被譽為“萬鷹之王”,快如閃電, 猛如狼虎, 北域曾有部族将其奉為神鳥,并以它為圖騰,寓意戰無不勝。
而此時季青臨肩上這只海東青正目不轉睛地與他對視着,季青臨偏頭, 它也偏頭, 季青臨瞪眼,它也瞪眼, 像是饒有興趣般學着季青臨的一舉一動,哪裏有半分傳說中的兇狠。
季青臨哭笑不得,擡手指着它看向池若谷道:“它這是……”
池若谷将雨傘靠在門邊,而後端着藥碗一邊走近一邊淺笑道:“平日裏它可傲慢得很,若不是我這實在騰不出手,都不敢輕易将它放在肩上,看來它對季公子倒很是親近。”
他繞過季青臨到案邊将碗放下,季青臨随着他緩緩轉過身去,剛剛站定,那海東青一眼看見解無移,立即振翅一躍俯沖而去,穩穩落在了解無移肩頭。
解無移絲毫未有驚慌,待它停穩後,擡手勾起手指輕輕順了順它胸前的羽毛,對池若谷道:“它的傷好了?”
池若谷點頭道:“那傷本就不重,上藥之後稍歇了幾日便已痊愈,正巧今日先尊來此,我就趕緊将它帶來物歸原主了。”
“這是你養的?”季青臨看向解無移問道。
“嗯。”解無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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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那海東青站在解無移肩頭,目光卻依舊看向季青臨,那昂首挺胸威風凜凜的樣子倒真有幾分神鷹該有的英武神俊,與解無移的氣質極為相配。
賞心悅目啊,真是賞心悅目。
季青臨不由得心中暗贊,随即問道:“它可有名字?”
解無移的目光忽然閃了閃,垂眼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像是完全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一旁池若谷擡手掩嘴,像是忍笑似的,随即放下手道:“咳,它叫白毛。”
“噗,”季青臨完全沒能忍住,難以置信地笑顫着道,“白毛?你給一只海東青起名叫白毛?”
要不要這麽随便?人家好歹也被奉為神鳥呢,還長得這般威風神氣,結果名字叫白毛?
那海東青像是聽懂了似的,十分不悅地撲騰了兩下翅膀尖啼一聲,解無移偏頭緩聲道:“阿毛,別鬧。”
“阿毛?”季青臨笑得險些連腰都無法直起,扶着肚子喘着粗氣道,“它還有小名?阿毛?哈哈哈哈……”
這回那海東青似乎是真聽懂了他的嘲笑,十分不滿般地憤憤從解無移肩頭飛起,直接飛去了遠處的窗框之上,背對着他們站着,像是在賭氣一般。
解無移也不說話,任由季青臨笑到眼淚飛濺,等他自己緩過氣來,這才淡淡道:“笑完了?”
季青臨也實在是笑了許久,只覺腰腹酸疼,臉上仍挂着笑意,卻是一邊深呼吸一邊點頭道:“笑完了笑完了。”
解無移擡了擡下巴:“笑完就把藥喝了。”
“哦,差點忘了。”
季青臨坐下端起藥碗,解無移又問道:“涼了麽?”
未等他說完,季青臨已是仰頭将藥一飲而盡,放下碗皺了皺眉,龇牙咧嘴苦笑道:“不涼,剛好溫熱,就是……有點苦。”
池若谷一手将那空碗接過,另一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包擱在桌上打開,溫言道:“良藥自是苦口,添糖又恐影響藥效,不過我倒是給公子備了些蜜煎,許能稍作緩解。”
季青臨略微怔了怔,自己說藥苦不過是順嘴一提,着實沒料到池若谷竟是如此細心之人。不過既然人家是一番好意,他也不好辜負,連忙撚起一顆丢進嘴裏,笑道:“多謝。”
池若谷笑了笑,轉身到門邊拿起傘道:“那我就先去忙了,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還停不下,二位在此安心歇息便是。”
解無移輕輕颔首,又囑咐道:“那些屍體既已驗畢,便不必再留。”
池若谷點了點頭:“我明白,等雨停了我便着手焚化。”
池若谷離去後,季青臨的目光又落在了窗框上蹲着的海東青的身上,想到它那名字,強忍着沒再繼續嘲笑,而是向解無移問起了它受傷的緣由。
原來,最早發現那些黑袍人身上有松針的便是白毛,它将松針從那黑袍人身上叼出時被那人手中刀刃劃傷,解無移便令池若谷将它帶回醫治,好在傷口不大,靜養了一段時間便已痊愈。
白毛顯然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站在窗框上向外探頭探腦,卻又像是礙于大雨而猶豫着要不要出去。
像是感受到了背後的目光一般,白毛回頭向後看來,頓了片刻後,它猛地一轉身拍着翅膀向季青臨飛來,似乎是想停在他面前的案上,結果這一下沒停穩,翅膀直接掃翻了案上的茶盞。
季青臨閃電般出手扶起杯子,餘光瞥見玉佩被阿毛一爪子推得滑向了案角,趕忙眼疾手快地在它飛出案沿落往地面的一剎那伸手兜住。
“還好還好。”季青臨托着玉佩心有餘悸地感嘆了一聲,再擡頭看向始作俑者白毛時,卻見它完全沒有“險些捅了婁子”的自覺,收起翅膀閑庭信步地踱到了那裹着蜜煎的紙包邊,低頭便叼起一顆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季青臨無奈地笑瞪它一眼,低頭拎起衣擺裹上玉佩,擦了擦它上頭沾到的茶水。
正在這時,又是猛地一陣暈眩傳來。
這一下來的猛烈,而且不僅僅是暈眩,腦中更是一陣刺痛,季青臨慌忙擡手按住太陽穴,疼得幾乎睜不開眼來。
解無移立即起身到他身旁蹲下,抓着他的手腕急切道:“怎麽了?”
“頭……疼。”季青臨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還想出聲,卻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咬牙悶哼了一聲。
解無移眉頭緊縮,二話沒說便将他打橫抱起,幾步邁到床邊輕輕平放下來。
季青臨弓起了身子,雙手依舊緊緊按在鬓邊,想将那刺痛和暈眩壓下,卻不料忍了許久依舊絲毫不見緩解,反而心跳也越來越快,随之而來的就是劇烈的耳鳴。
迷糊之中,季青臨隐約聽到茶盞碎裂之聲,那聲音仿佛遠在天邊,讓季青臨分不清真假。
當那刺痛之感逐漸淡去之時,暈眩卻是更加強烈,這種暈眩,竟是讓季青臨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它帶來的是無邊無際的寂靜與黑暗,令人仿佛身處于混沌深淵之中。
下沉,不斷地下沉。
季青臨幾乎轉瞬間便已意識到這種下沉之後将會發生什麽。
他會陷入記憶之中。
某人的記憶。
……
果然,視線恢複清晰時,眼前早已不是苓芳園閣中的場景。
這是一間房,看上去與尋常屋宅中的卧房并無不同。
此時正是夜間,窗外不斷有噼啪的煙花爆竹聲傳來,似是在慶賀什麽佳節。
屋內點着幾盞燭火,火光微微顫動,将這屋中的擺設照了個清晰。
面前正中的案邊坐着一個人。
季青臨甚至還未看清那人長相,便已聽一女聲從他所在的這個身體的主人口中傳出。
“哥哥!不能再等了!”
這聲音中滿是迫切,季青臨甚至能夠想象現如今這張臉上焦急的神情。
不過他倒是省去了想象的過程,因為下一瞬他便已經從一旁妝臺上的銅鏡中看見了他所在的這個身體的主人。
這個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穿着打扮一看便知身份不俗。
再看那坐在案邊之人,那是一個男子,看上去和這姑娘年歲相仿,穿着也同樣華貴,此時正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案上擺放的一張布帛。
姑娘兩步踏前,蹲身直接扯過那布帛來,季青臨這才看清這布帛原來是一張輿圖。
圖上正中所畫乃是大銮,可疆域卻與如今的大銮完全不同。
這張輿圖中的大銮領土只有今日的一半左右,而在它的周圍,西北一國名為蘭兆,東北一國名為白赫,東部由上而下分列着鐘靈、瓊、桑三國,南部和西南各有一國,分別是虞、芪。
季青臨有些詫異,這周圍七國所處的位置,如今也應是大銮領土,可依眼前的這張輿圖來看,此時的大銮似乎還未将其收入囊中。
與此同時,他想起了當時在鹿鳴山莊看見解無移那把骨劍青阿時,他曾提到過一個名為“虞”的古國,看來就是眼前輿圖上南海之濱的這個虞國了。
這……得是多少年前?
作者有話要說:
蜜煎:蜜餞的古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