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靈光一閃明複滅
季青臨看向那榻上之人, 沉默許久後,他忽然想起了些什麽,趕忙問道:“那若是将松針拔除呢?”
他記得解無移說過, 與那些人交手之時, 一旦将松針拔除他們便會立即斃命, 這是不是意味着封魂之術就解除了?
池若谷答道:“若在肉身未腐之前将松針拔除, 封魂之人斃命後魂元應會離體重新轉生,但一旦肉身開始腐爛, 再将松針拔除,即便同樣能将魂元釋放,它應該也已受損。”
季青臨沉默片刻,轉身看向池若谷道:“那若魂元受損,可有複原之法?”
池若谷剛欲出言, 目光卻忽然落在了季青臨腰間。
季青臨一怔,随即低頭看去, 只見腰上的玉佩此時忽然微微閃了閃。
他疑是自己眼花,趕忙将它取下細看,可玉佩卻已是恢複如常,再無反應。
解無移一直背對着他們, 此時發覺他二人對話忽然中斷, 回過身來問道:“怎麽了?”
季青臨将水鏡拿在手中,遲疑道:“它剛才好像閃了一下。”
說完後,他便求證似的看向池若谷。
池若谷點了點頭:“我也看見了。”
解無移怔了怔,卻未顯露出太多訝異, 只微微點了點頭, 接過水鏡将它重新系回了季青臨腰間。
池若谷先前似乎一直沒有注意到季青臨腰間的玉佩,像是此時才看清那是水鏡一般, 微微蹙眉道:“先尊已将記憶送給他們兄妹了嗎?”
解無移搖了搖頭。
池若谷疑惑道:“那它上面的絲線為何……”
季青臨一聽便知,他在疑惑那兩條絲線為何消失,便将鹿鳴山莊之事撿重點說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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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後,池若谷詫異道:“你是說,在鹿鳴山莊也發現了松針?”
季青臨點了點頭,道:“所以我猜測,玉佩無法指示他們二人的方位,會不會也是因為封魂之術?”
池若谷低頭想了想,道:“封魂之術的确可以阻隔魂元與外界的聯系,若是他們兄妹已被封魂,魂元與記憶間的連線被‘剪斷’,玉佩自然無法指示他們的位置。”
季青臨點了點頭,看來他和解無移先前的推測沒錯,出問題的不是記憶,而是憶主的魂元。
雙生子不僅是被擄走,大概同時還被施以封魂之術,導致他們的魂元與外界聯系隔斷,正因如此,水鏡上的絲線才會忽然消失。
想到這裏,季青臨又問道:“那若是我們能找到他們,拔出松針釋放魂元令其轉生,玉佩是不是就能重新生出絲線?”
池若谷搖了搖頭,道:“不知,只能等到時一試。”
季青臨點了點頭,又問道:“對了,方才的問題還沒說完,魂元若是受損可有複原之法?”
池若谷搖了搖頭道:“魂元乃靈氣所聚而成,一旦碎裂便會重新化為靈氣消散,不可逆轉,這就好比将人屍身焚毀,骨肉化為灰燼,便再無法複原。”
季青臨心下有些失望,但卻也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此時抹在鼻下的油膏已經差不多散盡,季青臨一陣接一陣嗅到腐臭之氣,不禁又伸手掩住了口鼻。
解無移看了他一眼,對池若谷道:“出去吧。”
池若谷點了點頭,三人随即從階梯返回。
出了水榭,季青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卻覺猛地一陣暈眩,趕緊閉眼扶着腦袋穩了穩身形,解無移立即托着他的胳膊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季青臨暈乎了好一陣,終于是睜開了眼,緩緩搖頭道:“無妨,許是方才在裏頭憋悶久了,頭有些暈。”
池若谷見狀,搭上季青臨手腕探了探脈,而後點頭道:“怕是方才确實憋悶,才至氣息不暢。”
說完,他擡頭看了看空中密布的烏雲,轉向解無移道:“季公子身體不适,這天看着又像是暴雨将至,不若先尊與公子在園中暫歇,稍後我煎些藥湯助公子順氣,應能有所改善。”
解無移微微蹙眉看着季青臨,眸中滿是擔憂,聽見池若谷的提議也未遲疑,點頭應了下來。
季青臨略顯抱歉地對池若谷笑道:“那就有勞了。”
池若谷未再多言,領着二人繞過湖面往園子深處的一座朱紅小閣走去。
那小閣坐落于一處高臺,前有廊梯迂回折轉而上,其下散布着幾處大小不一的假山巨石,假山周圍種着不少芭蕉,臨近廊梯之處還有一株巨大的桂樹,雖已是深秋,卻依舊金桂滿枝頭,些許桂花随風而落,在樹下點綴出一片金黃。
三人沿着廊梯拾階而上,剛踏進那小閣,便聽外頭雨聲驟起,打在那芭蕉葉上噗噗作響,甚為急促。
池若谷将屋中小案邊的矮爐點燃,烹上一壺新茶,随後直起身道:“二位先稍作休息,我去給季公子煎碗藥來。”
季青臨點頭笑道:“多謝。”
池若谷微微颔首,在角落木架上取下一把紙傘,便留二人在此,轉身關門離去。
季青臨環視這屋中,一應擺設甚是清雅,四處有綠植裝點,桌椅床榻皆是一塵不染,看得出打理之人定是十分仔細。
解無移回身将門敞開,又走到窗邊支起窗子,見屋內幾處懸挂的珠簾已是被風撩動,回頭問道:“這樣可好些?”
季青臨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他是在給這屋子通風。
此時門窗大開,有夾雜着水氣的涼風穿堂而過,清新濕潤,季青臨先前那種憋悶之感早已散去。
季青臨心中一暖,笑道:“好多了。”
他走到解無移身邊,從那支起的窗中向外看去,密集的雨珠紛落在這園中各處,遠處亭臺樓閣靜立雨中,近處草木随風搖曳,藥香漸淡,卻又有桂香為替,靜中有動,別有一番滋味。
季青臨心思微轉,脫口而出道:“雨打檀窗,拂盡纖塵,朱紅換新裳。”
解無移靜立片刻,回身掃了一眼晃動的珠簾,又看向那矮爐上熱氣蒸騰的茶壺,啓口道:“風搖珠簾,攬遍桂魄,綠蟻複沉湯。”
季青臨眼中一亮,自己本是随口一句,卻未想到解無移竟能這麽快對上,且還對得如此得當。
他将這兩句在心中默念一遍,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含笑看向解無移道:“還好還好,還好你有靈氣養護,不必經歷轉生。”
解無移稍稍一怔,道:“何意?”
季青臨擡眉笑道:“否則我年幼時那神童的名號可不就要易主了?”
解無移一聽便知他又在調侃,無奈搖頭,走到案邊倒了兩杯熱茶。
季青臨也到那案邊坐下,捧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卻已是想起了池若谷方才所說的封魂之術。
現如今雖是已經知道那些屍身的異樣從何而來,卻依舊不知主謀是誰,也不知他做這些到底為了什麽。
季青臨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玉佩,想起它在水榭下層時發出的微光,将它取下拿在手中問道:“方才在那地底,它似是閃了一下,你可知這是為何?”
解無移也向玉佩看去,搖了搖頭道:“不知,但它此前也有過這般反應。”
季青臨道:“哦?什麽時候?”
解無移回憶了片刻,道:“大約每月一次。”
季青臨點了點頭,本還以為這是個什麽特殊現象,現在看來好像是常有之事,并無甚特別。
他看着手中的水鏡,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動,擡眼道:“欸?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池若谷說封魂之術只能用于将死之人,可那對雙生兒只是沒有意識,并未聽聞有何不治之症吧?”
解無移并非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方才他在水榭之中就已有所推測,此時見季青臨提起,便道:“将死之人,未必非要身患絕症。”
季青臨怔了怔,而後心中驀地一沉。
因那些屍體的緣故,他此前一直把将死之人與患病聯系在一起,卻忘了想讓一個人處于将死的狀态并非只有病重這一種方式。
死法有多少中,“瀕死”的狀态便有多少種。人能被餓死,渴死,失血過多而死,那麽只要将人餓着,渴着,或是直接放血致其虛弱,到了一定程度,一個常人也會變成“将死之人”。
季青臨道:“這麽說來,豈不是所有人都有被封魂的可能?”
解無移道:“沒錯。”
季青臨想了想,又道:“既然他們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将鹿鳴山莊那麽多人一起迷暈帶走,想來勢力不小,人手也理應充足。可依池若谷查驗的那些屍體來看,他們派出來行刺殺之事的都是些在封魂之前就已身患絕症之人,這又是為何呢?”
解無移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道:“對于身患絕症之人來說,封魂無異于續命。”
季青臨一聽,心中頓時了然。
尋找身患絕症之人雖然稍顯費力,但一旦找到,以封魂之術将其魂元留于體內,對那人來說便像是被救治了一般。
面對此等“救命之恩”,被封魂之人心存感激,從此對施術之人言聽計從也就不足為奇了。
季青臨正想着,卻聽外頭的廊梯上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他回過神來擡頭向門口看去,便見池若谷一手端碗,另一手執着正在滴水的雨傘,已是到了門前。
季青臨放下手中的玉佩起身迎去,剛走兩步卻是頓了一頓,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池若谷。
他的肩上停着一只……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