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魚尾存憶絲線引
銀鑼的神色鄭重了幾分, 道:“對于記憶而言,鯉魚相當于一個容器,它可以将這塊白布完整保存在魚尾之中, 等到魂元轉生之後, 再将白布歸還。”
季青臨愣愣看着銀鑼, 理解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你說的‘完整’是指什麽?無論這塊白布上有沒有墨跡, 魚尾都可以将它保存?”
銀鑼見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重重點了點頭, 道:“對,所以水鏡便是那另一個途經,不需要無愛無恨,記憶便得以生生世世留存。”
季青臨靜靜聽着,沒有大驚失色, 也沒有氣血上湧,不知是不是近來聽聞了太多匪夷所思之事, 此時竟顯得異常平靜。
他在心中将這些聽聞一個一個串聯起來,似乎已是拼出了個模糊的輪廓。
銀鑼見他這般鎮定,反而有些難以置信,心說莫不是太過震驚以至于傻了?趕緊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公子?”
季青臨回過神來, 依着自己的推測問道:“所以你拜入四季谷中, 解無移以鯉魚為你存憶,使你得以‘長生’,對嗎?”
銀鑼愣了愣,沒料到他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 點了點頭道:“對, 不僅是我,還有谷中其餘幾人, 除了釋酒。”
季青臨大吃一驚:“釋酒也是四季谷的!?”
銀鑼吓了一跳,不明白季青臨方才聽到鯉魚可以存憶時尚能如此鎮定,為何聽到這個卻有這麽大的反應。
季青臨之所以如此震驚,是因為他不敢相信釋酒這樣一個權力甚至淩駕于皇室之上的“神使”竟也是四季谷中人,那這谷中的其他人都得是什麽身份?
想到這裏,他皺眉問道:“解無移有這樣的神物在手,為何僅僅只收了九人?”
銀鑼道:“因為鯉魚共有九尾,每條魚尾只能保存一個人的記憶,所以最多也就只能九個人。”
季青臨點了點頭,腦中略一思索,卻突然發現哪裏不對,擡手道:“等等?你方才說解無移用水鏡為你們存憶,卻又說除了釋酒,這是何意?”
銀鑼聞言撇了撇嘴,似乎很是不屑道:“他用不着存,天生就是個無愛無恨的人,羊水本就對他無用。”
季青臨聽完,卻更覺奇怪,道:“水鏡一共九尾,你們谷中也剛好九人,可你又說釋酒用不着存,那魚尾豈不是只用了八條?剩下那條呢?存的是解無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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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鑼想了想,搖了搖頭:“先尊也用不着,他有靈氣護佑,軀體便能長生不老,不必經歷轉生。”
季青臨點了點頭,忽又想到一點,問道:“可你們重新出生之後沒有了記憶,自然也不會記得他,更不會主動去找他,那他怎麽找到你們,又怎麽把前世的記憶還給你們呢?”
銀鑼聞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微微皺了皺眉。
過了許久,她才松下眉頭道:“你還記得那塊玉佩下的銀鈴和絲線吧?”
季青臨點點頭。
銀鑼道:“那塊玉佩便是鯉魚所化,一旦我門中有人離世,他的記憶會直接回到魚尾中,相對應的那條魚尾便會生出一只銀鈴,銀鈴下延伸出的絲線會指引先尊找到記憶的主人。”
季青臨若有所思地長長“哦”了一聲點點頭,暗贊真是奇妙。
“說到這個,還真有點奇怪。”銀鑼雙臂交搭在桌面,皺了皺眉。
季青臨好奇道:“奇怪什麽?”
銀鑼咬了咬嘴唇,略有幾分嚴肅地說道:“在此之前,那銀鈴的鈴聲和銀鈴下的絲線只有先尊和我們幾個在魚尾上儲存記憶的人才能聽見看見,就連釋酒都不行,旁人看到的就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玉佩而已。我就奇了怪了,你是怎麽看到的?”
季青臨一愣,這才想起之前銀鑼發現他能聽見鈴聲和看見絲線時驚訝的反應,原來是因為這個。
想着,他笑着調侃道:“弄不好我也有記憶存在水鏡的尾巴上呢,你不是說還有一條魚尾沒人用麽。”
銀鑼的眉頭皺得更深,坐直了身子搖了搖頭道:“原本我也這樣猜想過,但後來細想才發現不可能。如果那最後一條魚尾裏真的存了記憶,記憶的主人在上一世身死的時候,它就該有所反應了,可是那條魚尾卻從沒生出過鈴铛,也沒有出現過絲線。”
季青臨見她竟然一本正經地解釋了起來,不禁苦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上輩子的記憶還在我腦子裏。”
銀鑼似乎并不驚訝,淡淡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你知道?”季青臨詫異。
銀鑼斜睨他一眼道:“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去季府?”
季青臨懵了一下,遲疑道:“你當年來季府,是因為知道我記得前世?”
這是哪門子的因果關系?
銀鑼搖了搖頭道:“那倒也不是,去之前只是有所懷疑,去了之後才肯定的。”
說罷,銀鑼喝了口茶,簡略地将她去季府的過程敘述了一番。
銀鑼這一世出生之後不久便被解無移找到,取回了自己存于魚尾中的記憶。
誰知,取回記憶後的她沒能控制好分寸,一不小心表現得有些過火,導致她這一世的父母受到了驚吓,以為自己生了個妖孽,膽戰心驚地連夜把她丢在了一家妓院門口。
銀鑼叫苦不疊,雖然有記憶,但她那時還是個襁褓中的娃娃,難以自力更生,只好拼盡全力哇哇大哭,引出了妓院中的人來,如願以償被收養進了妓院。
她本想着只要混口飯吃,平安長大之後便可以自由行動,卻沒曾想遇到了墨蘭,更沒有想到病重的墨蘭在臨走前向老鸨将她要了去。
墨蘭一直待她極好,于她有恩,那時又身患重病,臨走還記挂着她。
銀鑼便想,這樣也好,跟他離開妓院四處走走,也能順便照顧他,就當報恩了。
跟着墨蘭輾轉到了京城,住下後時常替墨蘭去抓藥,無意間聽到坊間傳聞,說是季府生了個神童,剛出生就能聽懂人話。
她本也沒太放在心上,只以為是百姓大驚小怪以訛傳訛,可過了幾日,卻聽說宮中通天殿掌奉親自為這孩子賜了名字,卻被季府拒絕了。
銀鑼這才留心起來,因為釋酒從來都不會是個閑着無聊做這種事的人,他既然會注意到這個孩子,就一定是這孩子真有什麽異于常人之處。
難道這季府小公子真是剛出生便能聽懂人言?若是如此說來,他會不會和釋酒一樣是個未曾忘卻前世之人?
于是,她便想辦法打聽更多與季青臨有關的事情。
但彼時她年歲尚小,也沒法一本正經找人搭話,只得在遇上正在讨論此事的人時,裝出一副好奇的模樣,問些看似天真爛漫的問題來套話。
說來也巧,某次抓藥時,銀鑼恰好遇上了來給季夫人買補品的季老爺,她便幹脆演了一出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果然引得季老爺憐憫,上前詢問她出了什麽事。
銀鑼哽咽着将自己和墨蘭的境況告訴給季老爺,還說想賣身入府為奴,為哥哥換些藥錢。
季老爺十分動容,但卻沒有讓她賣身,卻是請了位郎中,帶去墨蘭的住處為他診病。
這一診才知道,墨蘭的身體虧損已久,早已無力回天。
得知這個消息,銀鑼的心情十分低落,雖然每一世她都目睹了太多死亡,見慣了生離死別,但她依然很珍惜每一個對她好的人,也盡力回報他們的恩情。
對這一世的銀鑼來說,墨蘭真的就像自己的哥哥一般。
她暫且放下了其他的事,全心全意照顧彌留之際的墨蘭,盡最大的努力讓他餘下的日子過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不久之後,墨蘭還是離開了人世,他在臨終前懇請季老爺收留銀鑼,因此,銀鑼便陰差陽錯的如願到了季府。
季老爺本想将她收為義女,當做自己的女兒來養,銀鑼卻因為想要多多接觸和觀察季青臨,堅持要做季青臨的丫鬟,季老爺拗不過她,也就答應了下來。
在與季青臨朝夕相處的那段時間裏,她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也漸漸确定這個孩子果然記得前世。
為讓先尊得到消息,她說服季青臨将詩文賣出府中,将“神童”之事擴大宣揚開來,鬧得人盡皆知。
不久後,解無移果然來到京中,去季府見到了銀鑼,銀鑼便将之前的所見所聞和自己的推測告訴了解無移。
解無移沒有多說,只讓銀鑼繼續留在季府靜觀其變,往後再做打算。
結果,這一留就是十多年。
季青臨聽她說完,愣神許久,随後問道:“解無移來過季府?我怎麽不知道?”
銀鑼随意擺了擺手:“夜裏來的,你睡着呢。”
季青臨皺眉撇嘴,莫名生出一種被監視已久的怪異感受。
“咚咚咚。”
季青臨正腹诽,忽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那聲音輕得很,若不是房中一片寂靜,可能都未必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