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痛也是一種情感
第四部
一、痛也是一種情感
張跳跳很久不做夢了。
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作為一個有幸成為醫學實驗品的小混混,他覺得現在的日子也不錯。
後來他才聽說,手術的過程比較兇險,他們好幾次都差點無法匹配。
哦,對了,忘記說了,他經歷的那個,是一個換頭的醫學實驗。原因嘛,很簡單,那天他在馬路牙子上被打狠了,全身上下只有頭還能用了。
至于另一位麽,出了一場非常遺憾的車禍,只有頭壞了。
這兩個屍體被送到同一個醫學怪咖手上,陳醫生就大幹一場,把這頭和身體搞到一起去了。
至于具體的過程……額……張跳跳看着手術的錄影帶,還是覺得很惡心。
太淡定了是嗎?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張跳跳也不知道為什麽,也不曉得究竟發生過些什麽,但是,他已經不會驚訝了。
因為似乎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無法讓他動容了。
這樣子把兩個人的身體連在一起,依然讓他覺得像是假的一樣。他對着鏡子摸着這副身體,看着自己的臉,說不出的怪異感。
簡單來說,他摸着現在這幅身體,總覺得是在摸別人。
這感覺相當詭異。
卻又十分熟悉。
Advertisement
他也無法确定這種情況,到底好還是不好。然而,有什麽關系呢?原裝的時候,他就沒有什麽歸屬感,何況現在不是原裝貨了!
頭是混混的,身體是個窮學生的,肇事司機跑了,好在陳醫生有錢,養他,不,養他們。
而他……不,而他們只要做可愛的小白鼠,提供相應的數據,随時上機器就可以了,多麽惬意的人生啊!
可是……
張跳跳看着陳醫生家的後花園,園子裏有一缸睡蓮。這睡蓮,總是讓他覺得痛,他卻忍不住就看着它。
他不知道痛的到底是自己,還是這身體。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他的腦子在痛,還是這顆心在痛。
他經常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這身體原來的主人,究竟是什麽人,有什麽樣的故事呢?會不會像他一樣,其實什麽都沒有,沒有父母沒有家,沒有女朋友嗎?
想到女朋友,張跳跳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張很精致的臉。
那是誰?
名字似乎就在嘴邊,他卻喚不出口。
他不認識這麽好看的人,這個人大概是這個身體的記憶吧!
例行公事一般,他又站在有監控的房間裏,那是他每天都需要去的地方。陳醫生說測試身、心、腦、神的契合比其他那些物理條件更加重要。
重要嗎?
張跳跳不懂。
如果原本的他,所擁有的這些機能就配合的足夠默契,他也不會因為一根冰棒就被打得只剩頭了。想起那根噎死他,不對,那根害他被打殘的冰棒,張跳跳的腦子頓了一下。
那時候他的腦子分明在想要先拿冰棒,可身體卻打架去了,那時候的神,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而心更是莫名其妙的在旁邊看笑話!
契合?簡直就是開玩笑!
是不是這些讀書人都這麽神經質?
奇怪,為什麽他用了都?難道還有他認識的誰也這麽神經質過嗎?
他甩了甩頭,開始新的測試。
興致這種事,如果成了例行公事,還有什麽樂趣可言呢?張跳跳說不清楚,反正他的腦子裏很空,這個身體卻很不一樣。
簡單來說,就是他的腦子很清醒,甚至覺得索然無味,任何一種刺激都引不起他的沖動。
然而身體卻不聽使喚。
這是心在控制嗎?他說不清楚。陳醫生說,這是失敗的手術,因為性才是人生的主題。
可他這個合成體卻無法享受自然生理帶來的樂趣。
樂趣?
張跳跳一邊超無聊的打了個呵欠,一邊繼續對着顯示屏。他經常覺得這個身體不是他的,相反,他必須好好伺候它,給它穿衣清潔喂飯,等等。
這很麻煩。
陳醫生看着明顯不在狀态的人,無奈的搖頭。合成體依然身是身,心是心,腦是腦。
他原以為最簡單,最容易通過的一項測試,沒想到成了不可逾越的坎。
這個合成品是個零件各不相幹的殘次品。
他放棄了這項測試。
“張跳跳。”
“陳醫生。”
“今天感覺如何?”
“和以前一樣。”
“沒有任何不适?”
“沒有。”
“昨晚睡的好嗎?”
“好。”
“早餐滿意嗎?”
“滿意。”
“中午想吃什麽?”
“都可以。”
“想出去嗎?”
“不。”
“有什麽想要的嗎?”
“沒有。”
又是這樣千篇一律的回答。
陳醫生嘆了一口氣。
對什麽都沒有想法的人,怎麽能算是活着呢?人類活着,并且在不斷努力,不停進步,不就是因為人類有各種各樣的渴求和期望嗎?!
可是張跳跳什麽都不要!
那副身體的對于生的渴求比那顆大腦的強烈的多。
他的身在動,心在跳,大腦在運轉,但是他的神……
張跳跳的精神是死亡狀态。
所以他根本沒有辦法契合。
張跳跳并不知道陳醫生給他的醫學判定,下了機器後,他又一個人走到後花園,靜靜的盯着那一缸睡蓮發呆。
陳醫生說,痛也是一種情感。
他安靜的看着那潔白的睡蓮,體會着痛這種情感。為什麽明明知道會痛,還要過來享受?張跳跳覺得自己變得很矯情,不,是變得很自虐,然而,不受控制。
一株蓮花而已,怎麽就如此吸引他!
陳醫生找到他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他那一臉淚水。
“怎麽了?”
“你的臉……”
張跳跳擡手,這才發現,原來淌了一臉的淚。他擠了個笑在臉上,眼淚卻更多了。
“張跳跳……”
“陳醫生,我很好。”
“你不好。”
“我很好!”
“你不好!”
突然的大吼讓張跳跳鼻子一酸,為什麽要兇我?他難得的委屈了,腦海中卻重複回蕩着一個聲音。
“你不該問……”是誰在說話?
“回來……”是誰在呼喚?
“聽話……”又是誰在交代?
“張跳跳!”陳醫生的喚回走神的人。
張跳跳一驚,剛剛是發生了什麽?
他看着正一臉擔憂看着他的陳醫生,道:“陳醫生,我很好,謝謝你。沒事的話,我回房了。”
“有事。”
陳醫生看着那孤獨的背影,喊了一句。
張跳跳停下腳步,扭頭看說話的人。
“有一臺新的儀器,你試試。”
“好。”
“你不問問是什麽儀器嗎?”
“有什麽關系呢?”
這冷漠的回答,讓陳醫生的心一沉。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多事的救了不該救的人。
張跳跳站在一邊等着陳醫生帶路。
陳醫生走在前面,張跳跳安靜的跟在他身後。
實驗也好,試驗也罷,張跳跳都無所謂。有事他就做事,沒事他就發呆,這樣混日子,又是為了什麽呢?他說不清楚。叫他回去的人又是誰呢?他也不知道。只是跟着陳醫生,準備下一個實驗。
張跳跳很淡定,陳醫生卻不開心了。
走到樓梯的拐角時,陳醫生忍無可忍,猛的轉身将張跳跳推壓在牆角。
“……”
醫生随身攜帶的手術刀具,冰涼的貼着張跳跳的頸脖。陳醫生威脅着張跳跳,那模樣讓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而害怕,會感受到死亡的靠近。
可張跳跳卻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這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