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任修若有所思地看着梁以軒,看了許久都沒有說話。梁以軒不知他在想什麽,他仔細回想了下自己說的那些話,認為并沒有什麽錯處,并沒有哪個詞、哪個字能讓人挑出毛病來。雖然,在心裏,他認為于念是很有發展前景的,因為當初就是他因為于念的才華才把于念提為副經理的,但是,他不想別人說他偏心,況且鄭偉确實要比于念更有經驗,更有資歷些。
但是,任修的沉默帶着些許意外。梁以軒不禁在心裏琢磨任修到底在想什麽,難道他對他給的說法還不滿意?
梁以軒等了許久才等到任修淡淡的一句,“你是這樣認為的?”
“是的。”梁以軒聽他終于說話了,打起精神來。
“宇達之前,公司有款市場反響不錯的車,車身平衡方案是誰提出來的?”任修不急不緩地問,語調依然平平。
“是于經理。”那個方案雖然是于念提出來的,但是因為當初她才來公司不久,因此研發上并沒有署名,只有研發部的內部員工才知道于念的功勞。梁以軒沒想到他任修才上任幾個月竟然會知道這件事。
而任修又繼續說:“車身平衡是很重要的一環吧?公司現在主打C30項目。這款車相當于是宇達接手的首款車。而這個項目是于經理負責的吧?我上次跟你提的概念車展方案,我無意之中看到于經理的方案草稿,你可以去看看,然後考慮考慮她的方案如何。”
于念的方案?任修無意之中看到的?梁以軒心裏有些不舒服。照任修的話來說,他更看重于念?本來,梁以軒想的是他和于念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對,因此,他在任修面前一定要表現得公平,不幫于念說多少好話。哪知任修會對于念這個新進公司的人了解得這麽多。
任修見他困惑着看着他,他繼續雲淡風輕地說:“鄭偉比你還更早進公司。在研發部副經理這個職位上呆了三年,而你卻後來居上,做了他的上司。如果你所說的資歷便是在公司呆的時間長短的話,那麽,梁經理,我想對你說,你太不專業了。”
梁以軒一聽他這麽說,心裏就有一把火。他入行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不專業。他不服氣的開口辯駁:“時間也是資歷的一個方面。我之所以到宇達就任研發部經理這一職位,也是因為公司董事長三顧茅廬我才同意的。”
“不是宇達董事長。是被宇達收購之前的那位。”任修糾正。
梁以軒心頭一滞,憋屈得很。哪知任修又說:“或許你是想在我面前表現出公平。但是,你既然能這麽說,就恰恰證明你一點也不公平。”
任修是說他既不專業,又不公平。梁以軒覺得自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聰明反被聰明誤。任修向來不多話,他今天說了這麽大一通,就是在打壓他說他的能力不夠。他深呼吸,然後說:“我只是認為,于經理還年輕,路還有很長,多磨練磨練對她沒有壞處。”
任修不置可否。
梁以軒問:“那麽,任總監是說于念能留任了?”
任修沒有回他的話,反是說:“你下去吧。”
出了任修的辦公室,梁以軒心裏生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任修對他有偏見,而且這偏見還很深。他敢肯定,無論他說什麽,任修都不會滿意的。即使他說于念留任,任修也會挑刺的。這樣的情況,讓他覺得自己的前路堪憂。他的那些夢想,他的抱負,難道就要在這裏夭折?梁以軒非常不服氣。
第二天,結果下來了。于念仍然繼續擔任研發部副經理。鄭偉調任到其他部門任副經理。雖然鄭偉不在研發部,而是去了一個冷門的部門,但是仍是副經理級別。鄭偉素來愛閑,竟然沒有意見。下面的員工也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議論。這令梁以軒有些奇怪。并且,也只有梁以軒一個人覺得,表面說是要聽他的意見,結果還是任修說了算,真是諷刺。
午餐時間,看到于念,梁以軒倒是實話實說,說他其實沒有推舉她。于念先是一愣,後是笑着說:“沒關系。我理解。我還是相信自己的能力。你看,我這不是留下來了?”
能力。梁以軒仔細想了想,她是很有能力。想到這裏,他心中的抑郁感也稍稍消減了些。其實,說到底,他還是有私心的。任修越是對他有偏見,他越是想證明自己。而且,他不希望別人說他偏袒女友之類的話。不過,看到她毫不介意的笑容,他覺得她能留下來,很好。
午休時,于念接到任修的短信,說恭喜她留了下來。于念心裏也很高興,回了個“謝謝”。任修又問她在幹什麽。于念說準備午睡。任修囑咐她別着涼之後,兩人就沒再說了。
工作上,一切都順利了起來。于念的概念車展方案得到了梁以軒的贊賞,任修也當面誇了幾句,說有些研發設計上的技巧,她可以在周末的時候去他家,他教她。于念是個不恥上問的人,但是也不想工作占用了過多空閑時間。因此,在向任修請教時,她非常注重效率,并且一次就問幾個問題。
任修把他的地下藏書室借給她。那裏的書,她可以随便翻閱。專業書籍看累了,于念想看看其他閑書,好放松放松。她走到左邊的書架,手指在一排排書上滑過,突然停留在第五排第五格。那裏放着一本詩集。有些眼熟。
她把書抽出來,是江海送給她的那本詩。她心中頓了頓,然後緩緩打開。頁面上,熟悉的手寫字體映入眼簾。他寫的那些詩,她曾經倒背如流。她讀着他寫的每一字,每一句,想起了他們在一起的時光,還有他們說的話。她說,她才答應做他女朋友不滿一個星期,不能牽手。然後,他就摟着她的腰。圖書館後面,有他們擁抱親吻的記憶。她二十歲時,和他第一次旅行,兩個人坦誠相對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卻只是擁抱了一夜。他說春寒料峭,她站在梅花樹下,一回頭就是詩。
過去的記憶紛至沓來。她是有多久沒想起過他了?于念的雙眼有些熱。
任修下樓來。他走在臺階上,向下一望,正好看見她正翻着他幫她搬宿舍時,她遺留下,而他一直沒來及還給她的那本詩集。他步伐一停,望着她濕漉漉的雙眼,他神情淡漠。
于念從書中擡頭,看到他的神色,揉了揉眼睛,擠出一個笑容,“這個,怎麽會在你這裏?”
任修“嗯”了一聲,突然不想解釋。
于念也沒追問。她把書放回書架上。任修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于念笑了笑,“謝謝你保管了這麽多年。還是放在你這裏好了。我要想看,就過來看看。”
任修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麽,最後只說了一個“好。”
四月清明。于念一個人去了五十公裏之外的郊縣。她捧着花,走進一塊墓地,到了一塊墓碑前,将花輕輕放下。她的手指撫摸着他的名字,看着相片上俊朗的男子,輕輕說:“海,你還好嗎?我好久沒來看你了,你會怪我嗎?自從飛機失事後,七年了。雖然這些年,我總想着開始新的生活,但是卻總是做不到。這次,我是來道別的。因為這次我是真的決定讓一切都過去了。你會祝福我嗎?”
于念在江海的墓前站了許久。
“我的前女友!”男人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
于念回頭,男人的眉眼和墓碑上的男子有幾分相似,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于念笑了笑,打了聲招呼:“江潮。”
江潮走到于念面前,要擁抱她,于念側個身,躲開了。江潮皺了皺眉,于念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對于她這個動作,他有些不滿。于念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他說他快結婚了。于念很為他高興。江潮說:“你怎麽還沒嫁人啊?這些年你都沒來看我哥。我還以為你早嫁人,忘了呢?”
兩個人說了些時候,下雨了。江潮哎呀了一聲,見于念看着他身後出神。他轉身,一個男人舉着傘,正緩緩朝這邊走來。那個人,他依稀記得,似乎是他哥哥生前的好友。
任修走到于念跟前,把傘舉過她頭頂,然後拉着于念轉過身,面對江海的墓碑,鞠了一躬。
江潮想起他和于念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發呆。他還聽她醉酒時喊過一個名字,他記得那個名字是“任修”。任修拜完後,和于念轉身。江潮對着于念呵呵笑,“他是你男朋友?”
于念說:“不是。”
任修看着遠處細細密密的雨,沒有說話。
三個人又說了幾句,于念跟着任修回了市區。
在車上,于念一眨不眨地看着任修,看了許久,問:“你怎麽來了?”
“嗯。”他不想解釋的時候,總是這麽回答她。
于念看着雨刮在玻璃上搖搖擺擺,想她和任修在一起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