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得過且過(五)
雨後的天邊挂着一道模糊不清的彩虹,西下的太陽微紅,哪怕是在暴雨之中也不會消失。
此時還看不到星星,只是隐約可以尋到月亮的足跡。
陳斯祈站在門前,寬大的古服在風中微微揚起,有些慵懶的飄逸。他也像只閑适的貓,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就能開飯了,聽說今天加雞腿。
他是個肉食主義者,如果身體允許的話他願意天天吃肉。長成胖子也無所謂,畢竟他曾經嘗過餓的痛苦。
有人懲罰他讓他連傷害自己的樂趣都沒有,他根本不知道自殘的快樂,只是哪怕是短時間的饑餓都讓他全身上下的疼。
疼到骨子裏,無法言喻。
身後很熱鬧,屋子裏圍了很多看陸潇畫畫的人。一個自稱雙手殘廢的廢物抖着手在紙上小心畫着什麽,陳斯祈看不清。人太多,每個人都像是要把臉貼在紙上,湊得太近。
他自認為一個跟得了帕金森似得人畫不出什麽好畫來,但畫家繪畫時游刃有餘,鎮定自若的神态和飄然如神仙下凡般的聖潔确實吸引人注意。
事實上陸潇安靜下來還挺順眼的,連憑時輕佻玩世不恭的氣質都蕩然無存。好像一下回到了他們初識時的時候。
陳斯祈不再看他,他自認為自己沒有人藝術細胞,像國畫這種陶冶情操的東西他實在欣賞不來,看了也無非是鬧場笑話罷了。
也不知道林軒是怎麽說服陸潇過來的,陸潇那個樣子怎麽看都像條夢周公的蛇,會從洞裏爬出來除非是要地震了。
只是不知道這場地震和他有幾分關系。陳斯祈心中苦笑,果然是太緊張了,連被害妄想症都得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聽陸潇和人對話。這人長得人模狗樣倒是也挺客氣的,就是一脫離了繪畫的老本行就有些半死不活的。明明過得也還湊合卻非要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不知道他這樣能不能搏的他人的心疼。
當然能是最好,不能陳斯祈拍手叫好。一樣倒黴的人當然都希望對方能比自己再慘點。
陳斯祈知道自己的思想病态的惡心。被人擡舉了一段時間就忘了走路會腳疼。他這樣的人就應該…
他捂着嘴幹嘔起來。安冼逼他說得沒一句話都深深的刻在腦海裏,成了他挖苦诋毀自己的工具。
哪怕他現在再也不用看見安冼,他依舊無法忘掉過去。那麽多年,他怎麽可能忘得了…
“陳斯祈,幫我洗筆。”
“?”
這聲音有點陌生啊?
陳斯祈剛緩過來腦子裏還有些暈乎乎的。他扭頭看了半天也沒找着叫他的人。陸潇啧了一聲,“嘿別看了,我叫你呢。”他把一根沾墨的毛筆遞過來,“幫我去外面洗一下,別用手洗會染色。”
這語氣聽上去倒還算客氣。陳斯祈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顯得那麽驚訝,拿了筆往出走。鬼知道陸潇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走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去哪兒洗筆。旁邊有個湖,當然他不可能蹲在湖邊洗,一會兒污染了水質還得找他麻煩。
最近的洗手間從這裏走過去也得要五分鐘。他看着西邊被山擋住下半的太陽,實在沒什麽往過走的動力。何況他現在已經有些冒汗,再走過去不得汗流浃背?
怎麽說陸潇給他的都是件苦差事,就看他怎麽完成用時多久。
最後他也沒去洗手間洗筆,而是找了個礦泉水瓶把筆往裏一插,抓着瓶身連水帶筆一起做運動。
他又不是學藝術的,講究那麽多做什麽?
有本事陸潇就別讓他洗啊。
哼。
凡是沾過墨的筆都不會恢複如初,陳斯祈洗了個大概就把毛筆抽了出來,在空中甩了兩下準備還給陸潇。
水被他滋養了一棵老樹,看上去也有上百年的歷史,樹枝上有不少鳥友的巢,只是基本上都鳥去巢空。
正準備有人時肩上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然後掉在腳邊上。陳斯祈低頭一看,是只雛鳥,估計是摔出腦震蕩了,在地上躺着直蹬腿。
陳斯祈用毛筆在它身上捅捅,雛鳥原地站起來瑟瑟發抖,一副害怕到極致連本能都忘了的樣子。
陳斯祈用指肚摸了摸鳥的後背,雛鳥猛地倒在地上,裝死。
得,來了個碰瓷的,正好拿去給大畫家解悶。陳斯祈被雛鳥的反應弄得無語,他把鳥往手裏一攥,也不擔心會不會把它捏死就往回走。
沒來由的,他很讨厭動物。
回去的路不長,主要是太過單調,該被刻意弄得飽經滄桑。矮牆遮不住陽光,被一層紗般蓋住。牆壁上的每一道裂痕都尤為明顯,有些裂的縫隙大到可以卡住石子,而另一頭便是直接深入地下。
“哎,你路癡啊,轉這麽久才回來。”陸潇君子動口不動手,頂多猛地冒出來吓得陳斯祈差點怼他身上。
“給你個好玩的。”陳斯祈說話語氣有種都孩子開心的感覺。陸潇驚訝地看着他手裏的鳥,“鳥?哪來的?”
“樹上掉下來的。”陸潇伸手接了,“怎麽不放回去?才這麽點很難養。”
陸潇很喜歡這種張嘴的東西,說話都比平時溫柔了不少。
陳斯祈扔掉腦中回憶把毛筆大頭沖下塞進他兜裏,“你等我長了翅膀撲棱着給你放回去?”
他準備走,陸潇連忙道,“快幫我抓一下,我托不動了。”陸潇手抖得厲害,他見陳斯祈沒反應快速蹲下把鳥放在地上。
“反應挺快。”陳斯祈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您老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晚上還有戲要拍,他最好先去找個沒人的地方調整一下。
陸潇擋在他面前,“安冼。”陳斯祈不為所動,側身從陸潇身邊經過,一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
“那年沒來得及謝你,現在說是不是也沒什麽用了?”
前行的人略微頓了頓,背影落寞而無助,卻也只是剎那。他攏着袖子轉身,把陸潇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沒事就都結了,我無所謂。何況這種東西都過去那麽多年了…對我也沒什麽意義了。”
時間對我來說不過就是拖着我前進的風,除了讓我遍體鱗傷還有什麽?陳斯祈自嘲地想,我救人,卻從未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險來救過我。
作者有話要說:
斯祈很多時候做事都是不計後果的,因為他一無所有也就無所謂自己會迎來什麽結果。如果他能死,他不會向往活着,哪怕有沈玖言陪伴。
( ̄^ ̄)這章寫得心情低落,到最後也沒讓他們甜上我對不起斯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