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請溫柔對待每一個人(上)
視頻上傳的時間是個人們都在賴床不起的周日早上。那時沈玖言他們已經收工回去繼續拍師生虐了。陳斯祈一個人回旅館休息,這段時間也一直如此。沈玖言的戲比他多,要遇見的人多發生的事也多。
就好像,卿訸的世界裏只剩下昤硠一個人一樣。
每每想起,他心中總有些低落。只為一個人活着,那這個人的一生注定是痛苦的,就像對方一定一輩子都理解不了這期間的痛,無法改變。
他打開電腦,戴上耳機抱膝縮在椅子上。漆黑的屋子裏只有從顯示器上撒下的一小片光亮。
修長白皙的雙手在搜索器上快速打下一個名字,網頁上很快顯示出來,點擊量破百萬,有點驚人。
無論是評論還是彈幕,都随處可見高能兩個字。
很虐。
特別虐。
非常非常虐。
陳斯祈有點不記得自己演過的劇情,他就像一個旁觀者,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走進對方的世界。
所以他是不會感到虐的。
他是那個可以站在葬禮上笑的人,粉絲會為他的笑悲傷,就如同旁觀者為當局者悲傷一樣。只是終究誰也就不了誰。
視頻的開始是無聲的世界,喬先生抱着他的貓站在車輛稀少的十字路口。
喬先生緩緩擡起頭,看着愁雲慘淡的天空,陰郁的色彩讓這個世界也變得格外沉重。
他低下頭的時候,開始了短促零碎的回憶。
從把一只巴掌大的貓揣在兜裏抱回家開始,喂食洗澡是經過,他巧合地發現這只貓會說話,可以變成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然後他帶着這只不食人間煙火的貓出去看電影,鬼屋,密室…身邊的人是貓,也是一個人,又或者他不能算是人。但喬先生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分不清他究竟算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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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很喜歡這個人陪着。
貓什麽也不懂,貓吝啬小氣愛財如命只會給他惹麻煩,可他在六月五日對喬先生說,生日快樂。
那時他四面碰壁後好不容易才剛找上一份工作,發現這個世界除了父母外這只貓是唯一對他還不錯的人。
他委屈又驚喜。
這個可以傾訴一切的對象其實什麽都幫不了他。
但他就是喜歡下班回家出租房的燈是開的,有人半死不活地趴在沙發上嚷餓了。
他外出念了太多年大學,早已忘了如何和父母交心,在父母面前越是收斂在這只貓前就越放肆。
常說人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
因為求上進太累而沉淪又太容易。
“喬梵,我要找個配偶。”
“什麽樣的?你不會要我給你找只能變成人的母貓吧?小心我和你搶,咋倆相比我可更有魅力。”
“你。”
喬梵怔愣地看着他,連再問他一遍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能出口的秘密,最害怕的事,沒有躲過。
猛地黑暗後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清冷,薄情。
陳斯祈說不上來喬梵和貓之間的感情算不上真摯,就像是落難的人被救了,他會感激。古代人言,無以回報只能以身相許。
他不知道對不對。
彈幕很多,有說這兩個演員高顏值的,有說貓演得不可愛的,也有說後邊虐貓的。
總的來說他們對貓是挺怨念,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帶入連他一起罵。
确實他演得就是這麽個不會心疼人的東西,但只是虐過就happy end 是不是太仁慈了?
陳斯祈覺得自己并不大度,誰這樣對自己那就算自己老死了一直愛着對方也不會原諒他。
哪怕只是受一點傷,也很痛。
雨聲漸漸大了,雨滴墜在白貓的鼻子上,喬先生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像是大提琴在演奏,只是有些悲傷。“我姓喬,很多人叫我喬先生,叫我手中的貓,喬先生的貓。或許我更喜歡他們叫我小喬或者喬梵,但好像記住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很難。”
雨停了,小提琴悠揚的聲音拉扯着過往,追趕着未來,人們卻被夾在中間胡亂擠壓。
人聲,汽車喇叭聲,小店中流瀉出的音樂,這個世界活了。
鏡頭緩緩移向天空,晚霞正把天邊映的血紅。
“天一寸寸暗去,像是疲憊的人終于被絢爛的世界磨去了最後一點好奇,帶着一絲不甘漸漸陷入混沌…”
玻璃粉碎聲震得人心恍惚,只是瞬間一切就都變了。
中年婦女哭着關上卧室的門。她的丈夫一腳踹在倒地的人的腹部,那人只是低頭用手臂護着頭,全身都在顫抖。
“我再問你一遍,你非要喜歡男的?”
“是…”喬先生看着父親手中的煙灰缸,猛地閉上眼。煙灰缸砸在他頭上,四分五裂。
世界順勢陷入死寂。
呼吸聲與心跳聲笨拙慌亂地交織着。父親指着門沖他吼,“滾!”
再疼愛兒女的人也有無法接受的現狀,像是一根筆直繩子上的結,有的人在這結上生不如死,有的人在這結上肝腸寸斷。
父親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腦中盡是孩子的童聲童顏,一句“爸爸”聽着既陌生又熟悉。
混亂的大腦裏現在只後悔為什麽沒有管他管得再嚴點。
喬先生搖晃着站起來,停在門前像是要去遠行。沒有行李沒有叮囑,好像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爸,我不覺得自己錯了。”
“能陪我到老的人不是你們。”
“對不起。”
防盜門緩緩閉合,貓跟了出去。
“你要去哪兒?”
“不知道。”
“帶錢了嗎?”
“沒有。”
“手機呢?”
“沒有。”
“去朋友家嗎?”
“我…沒有願意收留我的朋友。”
工作被辭了,家也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該去哪裏,該做什麽,好像一個被人厭棄的白色塑料袋,任風驅逐。
貓化成人任性地拉着他,“可是我餓了。”
喬先生的貓是任性的,哪怕喬先生現在會是這樣是因為他,哪怕喬先生已經一無所有,他還是不會心疼。
作為一只貓,他知道自己餓了就足夠了。
喬先生傷心地看着他,動了動嘴唇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坐在公交車站牌下的長椅上,有人側目,無人慰問。他側躺下了背對着這個世界,就沒有人能看見他的淚了。
曾經卑微的自己如此害怕被人取笑,被人辱罵,被人訛,他可以對任何一個人溫柔,可也一樣不想被任何人傷害。
只是有些感情終究只是想起來提一提,生活時還是要放下。
高尚是留在網絡虛拟裏的,現實是龌龊的。
誰都躲不開。
聽說今天是元旦,幾對戀人拉着手穿過小巷,到人流稀少的廣場上買賣得很火的彩燈。一個透明的球外勾勒着幾天小串珠燈,顏色閃爍不一。
貓覺得很好看,他扔下喬先生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便回貓,小跑着湊到小販身邊。
廣場很暗,角落的燈只照得亮積雪和枯枝。彩燈就成了暗淡中異樣的美。
貓蹭着小販的褲子賣萌搖尾,極力讨好他,像狗一樣下賤。那人只是開心地逗弄他,并不知道他的意思。這麽冷的天,能換走他手上東西的只有錢。
貓有些累了,身上又冷又餓,寒風下厚重的毛也很難起到作用。他客氣地問,“先生,你能送我一個嗎?”
絢爛的色彩消失了,那人被吓得落荒而逃。
貓垂頭喪氣地回去,他沒有想過喬先生坐過的長椅上已經沒有人了。喬先生消失了。
他沒有等他。
貓連忙跑回喬先生家,也是人去樓空。家裏人顯然走得匆忙,除了貴重東西外什麽都來不及帶走。
貓騙自己他們只是外出,明天就回來了。
他又等了一個小時,實在太餓了,他就走了。
之後喬先生再也沒有回來,他也再也沒有等下去。
喬先生的貓五歲的時候被車撞死了,原本他死後再轉世就可為人。但神說,你這輩子活的太混蛋,重頭來過吧。
他眼前一黑,醒來時又成了只小貓。
作者有話要說:
貓給了喬先生希望,又給了他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