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軌跡(一)
劇組找了處很不錯的地方拍戲。深山老林,黑山姥姥每晚都可能出來拜個早年,讓人心裏膈應。
這地兒離帝都不遠,幾個小時的車程直接把人從天堂帶進了貧民窟。沈玖言找了很多個角度才拍上一張還算順心的照片,發了微博給粉絲報道。
米老鼠無奈地看着時有時無的信號,這都奔着全面小康去了,怎麽還有這麽落後的地兒?他感慨道,“哎,現在拍鬼片也不容易,某局爸爸是建國以後不讓成精,場地是二線內城市拆的連個磚瓦房茅廁都沒了。還鬧鬼呢,鬼都被趕得不知道那個縫兒裏鑽着去了。”他見沈玖言沒反應就又湊到陳斯祈身邊說,“你說咋們市裏也就一八十一號,還讓人來了個上下五千年翻拍。”
“米哥,如果讓演員去八十一號拍戲,就可以摔成死鬼了,那裏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危樓。”他偶爾對身邊的殘疾人士扶上一把。沈玖言腳還沒有完全消腫,走路蹦蹦跳跳倒顯得格外可愛。
“這接應的人是喝大了還是廢了,現在都沒…艹!”馬路邊還沒站穩呢,一出租車趕投胎似得撲了過來。米老鼠吓得後退讓臺階絆了一下,搖晃幾下自己支撐着站住了。
“這哥們兒是餓了急着□□吧!”
“注意措辭。”沈玖言厭惡地看着這個髒亂差又人口密集的城市,躲過頭頂飛來的塑料袋,“這叫出生沒長全着急回爐。”如果不是交通法規定闖紅燈扣錢扣分,這裏的交通一定比現在更差。
擺地攤的小販推了個挺油的小破車,現在正彎着腰在炸饅頭上抹黑乎乎的醬,內醬也不太看得清顏色,總之都是黑的。醬上帶着調料渣子,饅頭渣子,亂七八糟的渣子。偏偏買着吃的小孩還挺多,捏着找回來的錢往兜裏一塞,不管幹淨髒就開始吃,就着冷風,沙子打得人臉都疼。
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麽,他們習以為常的用錢換回自己的零食,一邊吃着一邊離開。
這些是停留在他們腦海中幾十年的記憶,從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想過其他。
沈玖言覺得這座城市的人很可憐。
陳斯祈過去買了根烤腸,拿着慢慢吃。這個城市的面貌和他家鄉很像。他用一顆并不精貴的心這樣活了二十多年,他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在抛棄這份根深蒂固的粗陋。
“餓了?”沈玖言沒有改變嫌棄的表情。但他語氣足夠平靜,如果只是閉上眼聽,這就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問候。
“想吃。”懷念曾經的生活,即使這樣的生活像一些人眼中的垃圾。
米老鼠去找接應的人了,讓他們在路邊等着,陳斯祈把吃剩的竹簽扔在地上,笑了,“要是放在帝都這得罰我多少錢?你看這裏每個人都在同流合污,誰也不比誰高尚…我也是從這種地方走出去的,我也像這裏每一個人那樣粗俗鄙陋,吃地溝油的小吃,淌過污水,飚過摩托,喝醉了停在路邊躺躺,誰也不會來打擾。”
而帝都是不準許停留的,很多時候的是匆忙的,一閃即逝的,來不及回味,來不及選擇。還沒有開始放肆就已經被制止,然後貼上下流的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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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早已不是單純的排擠外來的異鄉人,而是一切沒有笑到最後的人。
壓力讓每個人都成了緊繃的弦,嘲笑先斷掉的一方是他們唯一緩解的方法。
陳斯祈知道有些人生來就活在高于自己的地方。他追不上比不了,甚至從內心裏懼怕。優秀和拙劣的人總會自動分開,因為彼此都在對方的隊伍裏活不下,融不了。有得只會是差距。而優秀的人無論在哪兒都不會被人真心嘲笑。因為就算整個世界的人都差,他們心中也一定會向往。
“嗯,聽起來不錯,有點浪漫。”帝都沒有浪漫,有得是夢幻外表下殘酷嚴格的內心。
沈玖言看着燈光下自己的影子。“我腳疼,扶我一下。”搭上對方的肩膀,他眯着眼看着遠處黑壓壓的群山,零星的燈火在山間勾勒出一條蜿蜒的小路,通往山頂。
“墓碑旁除了無法被泥土分解的垃圾外還有好看的螢火,飛翔的海鷗放棄山珍海味卻以垃圾為食…你能說這是他們的不堪嗎?或許他們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這個賴以生存的地方,但沒有人會忘了他們的美。”
枝頭最後一片枯葉被寒風蠶食殆盡,以一種不甘心又無能為力的樣子落下來,接觸地面時還要打個挺證明它曾來自枝頭,它永遠不屬于這裏,而下一刻它就徹底安靜下來,與地面合為一體,失去了最後的生機。
米老鼠帶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走過來,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沒有人知道他們剛才發生了什麽,好像米老鼠永遠都是一個表情,笑對一切。
陳斯祈不着痕跡地退開了,低垂着眸好像一切也不曾發生過。他不會傻到讀不出沈玖言的這份好意,但就像沈玖言無法在衆目睽睽之下安慰他一樣,他也無法直白的回應。
無能為力,因為這過度敏感的世界。
他想,一個人無論過去如何都終究不能改變,當做一場噩夢無法扭轉乾坤,當做一場美夢換不來從頭享受。大夢一場,終會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笑百,也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