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低谷(六)
來不及和林軒道別,來不及弄清葉倩在想什麽。米老鼠把他送回沈玖言居住的小區。一路上樂呵呵的和他開玩笑,對沈玖言只字不提。
陳斯祈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猩紅的天空給了黑暗另一種光明,複古的長廊冷得心寒。他抱膝坐在上面,下巴抵着膝蓋。
頭頂的高樓亮起幾盞孤零零的燈,比螢火還要微弱,錯落的分布着。不知道什麽職業的人兩步并一步往回趕,又或者是開車箭一般沖進車庫。只有他一點也不匆忙,甚至稱得上悠閑。
他發了一條語音給沈玖言,“你猜我會不會哪天就這麽一個人坐着坐着就死了?死得悄無聲息,誰也不知道?那我肯定是自殺,有時候我閑下來就想摸摸刀片,兩塊五的迷你裁紙刀也可以,或者洗澡的時候紮進水裏就不出來,腦子越來越空。肺疼得快要炸開那種…我特別喜歡你選的這個樓層,從上面往下看就能想象出腦漿流出的樣子。”
“別給我惹麻煩。”
沈玖言說話本就風輕雲淡,伴上寒風就冷了。
陳斯祈想說,只要自己還是他的藝人就不會給他惹這種麻煩,哪怕是退出後等幾天再死,他也會等。
寒風給苦笑留下別樣得味道。人總是這樣表裏不一,從來不向他人袒露脆弱的自己,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最後生硬地留給人們一個冷血無情的外表,讓人誤會許久。
“斯祈,老實等我回去。”
腳步聲幾乎是卡着語音結束響起的。沈玖言疲憊地跛着一只腳,一點一點往回挪。米老鼠沒有跟着。
“九爺?”陳斯祈快跑過去扶住他,“你腳怎麽了?”
“結冰了,走在上面滑了一跤把腳扭了。”沈玖言苦笑道,“身子一仰腳一歪就坐地上了。”
“結冰了?”
這裏看不到河流,沒有想到水已經換了一種向世界展現的形式。一向溫和的水也終于受不了寒風的摧殘化作堅固的冰,與狂風開始一場相互傷害的厮殺。
人也和水一樣,不分性別。本都無害,只是總有一些東西很殘忍,催着人長大,逼着人變老。
如果人一輩子是在做減法,那他的年齡也是一樣的,不存在變得年輕,人每過一天都在衰老,直白的是容顏,隐晦的是內心。開始遺忘的是稚嫩,後來遺忘的就是本心。
Advertisement
家鄉鬼故事說,用布蒙上鬼的眼,鬼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大致存活于世的人也是這樣,被偷偷蒙住雙眼,就再也回不去了。
陳斯祈蹲下身,“我被你背去吧。”
“先道歉。”陳斯祈不知道這份道歉是因為之前惹得麻煩還是剛才的語音。
“對不起。”身上多了一分重量。陳斯祈聽見一樓人家給孩子養的蝈蝈在叫喚了,叫得同夏天那般響亮。在它眼中被圈養後的生活就和寒冬絕緣了吧…
伏在背上的人十分安靜,呼吸噴灑在脖頸上很癢。他聽見沈玖言說,“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亡靈,哪怕孤單,也一定會前進,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另一個同樣孤獨的亡靈,那時他将不再是一個人。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會想要記住你,直到海枯石爛。”
陳斯祈頓了頓,“明天好好休息吧,腳腫得挺厲害的。有藥嗎?明天給你揉揉。”
被牆攔截的聲音七拐八拐傳到卧室。
沈玖言看着自己紅腫的腳,他沒有說實話。路面上也沒有冰,他被人有意從樓梯上推下了,幸虧自己反應夠快護住要害,不然絕對不會簡單的只是傷了腳。
這麽多年,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吃啞巴虧。他好像就從沒吃過虧,每次想到這裏他就會思念那個笑眯眯特別溫柔的老爺子。是他給了自己一個溫暖安全的烏托邦。
是他讓自己足夠放肆不計後果,而現在這個屏障沒有了,他也要學會給別人做一個一樣子的,或許不夠堅固,或許不夠美觀,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陳斯祈從廚房拿了一個碗,接了清水放在窗臺外的檐上,很慶幸這裏的空間足夠容納它。
陳斯祈說,“什麽時候碗裏的水結冰了就證明冬天了。”
那冬天到了又證明什麽呢?
或許就是即将過去的一年吧。
用時間禁锢記憶,那感情就是記憶紐帶裏的飾品,就算有一天他們走向殊途,他還是希望殊途之後有得回憶,有得留戀。
作者有話要說:
低谷後就要步入正軌了。心結不一定都會被解開,但人心可以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