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漆身(15)
“過來欣賞下你上課時的英姿。”祝玉寒偷笑道。
童嗣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尴尬撓頭:“英語課實在太無聊了,一句也聽不懂,晚上又睡不好,上課就容易犯困。”
祝玉寒點點頭,似乎是對他這一番“上課補覺論”深表贊同。
“先不說這個,我問問你,你們班是不是有個男生已經很久沒來過學校了。”
“這個……不來學校的有很多,集訓的,請假的,數不勝數。”
祝玉寒無奈扶額:“那你到底來學校是幹嘛的,打聽出什麽了。”
“家庭條件好,成績優異,個子高,有耳洞,美術生,最符合這些條件的就是那個傅予之。”
童嗣掰着手指數了數,繼續道:“而且縱觀整起案件,他也是最有作案動機的人。”
“差不多,今天收到快遞員的積壓件,你知道我發現什麽了嗎?”
“你又網購充氣娃娃了?”
“我……”
“哦對,那玩意兒你也用不着,畢竟你是有傅組長的人,嘿嘿嘿。”說着,童嗣還不懷好意地奸笑兩聲。
“傅組長的事你沒和別人說吧。”
“我像那種大嘴巴的人麽?既然傅組長不願告知別人他的行蹤,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再像個茶壺一樣到處倒那我成什麽了。”
不等童嗣誇耀完自己守口如瓶的美好品德,祝玉寒那邊就收到了小劉發來的消息:
“祝隊,我們剛才聯系了猙獰貓的售後客服,請他們提供了網購記錄,發現在本市本區确實有個叫傅予之的人買過這頂棒球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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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寒看着這條信息,半晌,冷笑一聲。
盡管早已察覺,可這卻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不知以何種手段教唆三人以極其殘忍的方式自殺,為了給自己曾經遭受過淩ru的弟弟複仇。
答案已然揭曉,蒼涼而寂寞。
祝玉寒透過後門玻璃望過去,看到那個叫傅予之的男生就趴在桌子上補覺,在教室的陰翳中,唯獨那抹纖細身影看起來鮮明、青春。
踱步到隔壁教室,透過後門玻璃,看到了傅予之的弟弟傅予星。
他身板挺直,正聚精會神地望着黑板,專心致志地聽老師講課。
至于是否真的聽懂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旁邊有學生發現了祝玉寒,忙伸手打了個招呼,驚擾了正認真聽課的傅予星。
他一回頭,恰與祝玉寒對上眼。
接着,他笑了,明媚而燦爛。
好了,你哥哥親手為你鋪平了這條康莊大道,你以後,可以盡情地笑了。
而傅予之,一旦教唆未成年人自殺罪名成立,且在這情節十分嚴重的基礎下,量刑輕則三年,重則十年。
很多國家還在嘲笑死刑不人道,但事實上,多數重刑犯被判刑幾十年,出來後他們已經完全與這個社會脫軌,灰色鐵窗內與外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要去适應,太難了,并且帶着這不光彩的一筆,沒有公司會用他們,為了生存下去就只能另辟蹊徑或者幹起“老本行”,這樣,又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所以,在祝玉寒眼中,死刑有時候便是救贖,是解脫。
就像傅予之,幾年後出來,他便再也不會被這個社會接納。
永久的失去了群體所帶來的安全感,這是最可怕的。
“啊——!”
正在他沉思之際,一聲刺耳尖叫響徹天際,将他的神從鄂爾多斯拉了回來。
尖叫聲是從隔壁教室傳來,還不等祝玉寒反應過來,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與鼎沸的嘈雜聲混作一團。
他忙跑到隔壁教室查看情況,就見那個班的英語老師正一臉懵逼地望着底下的學生。
學生們層層圍住,看一眼又忍不住倒退幾步。
“發生什麽事了。”童嗣一馬當先沖進包圍圈,推開學生們,就赫然發現地上躺着一個人。
傅予之。
鮮血流了大片,他左胸口插着一把利刃,而且,已經沒有了呼吸。
幾個女生哭喊着跑出了教室,刺耳的尖叫聲惹得其他班的同學都跑出來查看情況。
其中,還有被同學一道拉出來的傅予星。
祝玉寒走過去,試了試他的心跳,确認心跳功能已經停止,且身體微僵,估測死亡時間在一小時左右。
傅予星望着躺在地上的哥哥,用他不靈光的腦袋思考了許久,才忽然哭着跑了過去,拉起哥哥的手試圖去摸自己的臉。
那只纖細的手緩緩垂下,摔在地上。
意外襲來了,未來卻依然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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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外,是傅予之父母的痛哭自責,而祝玉寒,卻還沒想好要怎麽開口同他們解釋傅予之教唆別人自殺一事。
做過簡單的屍檢後,儲榮得出了兩個結論:
“要麽自殺,要麽兇手是個左撇子。”
“何來此見?”
“正常情況下,如果是兇手面對面刺入身體內的話着力方向在上方,刀柄會自上往下呈銳角,但事實是刀柄與身體間形成了一個向右的銳角角度,形成這種角度,多是從背後用左手刺入,而且傅予之在生前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這麽看來行兇者很有可能是熟人。”
祝玉寒摸着下巴,望着那具已經呈現僵直化的屍體,細細思忖一番,覺得好像的确是這樣。
那麽別人殺害他緣由是什麽。
在傅予之國王身份暴露的情況下如果被殺那麽原因就非常明确了,但以學校現在這種情況下來看,不排除有心人想趁亂達到自己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刨除其餘不說,就單拿傅予這個人之來講,這孩子太優秀了,喜歡他的人不可計數,嫉妒他的人也不在少數,殺了他,既達到了目的,又可把責任全部推倒那個所謂的“國王”身上,那麽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但祝玉寒還是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這只是一群孩子啊。
警務大廳中傳來傅予之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怒罵聲,祝玉寒隐約聽到了一句: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這個傻子而是你哥哥啊!”
就當祝玉寒出去看的時候,恰好碰上小劉。
小劉說,根據校方提供的線索,在英語課之前是一節課外活動課,但其他同學稱并沒有看到傅予之,回教室後看到他一動不動趴在桌子上以為他睡着了就沒去打擾他。
直到英語課,老師點名請他回答問題,才發現原來他已經死了。
而課外活動課上跑出去的學生太多,沒辦法一一提供不在場證明。
最能肯定這是一起他殺案的便是教室前黑板上方的攝像頭被人用黑膠帶貼上了,膠帶上殘留少許纖維材料,初步估測是兇手戴着手套作案。
攝像頭之所以沒有記錄下這一畫面,完全是因為學校為了省電,十點晚自習後教學樓都會斷電,而兇手可能就是趁這個時候潛入了教室用膠帶遮擋住攝像頭。
但就其他同學稱,教室鑰匙只有他們班長有。
而班長,就是傅予之。
門外,傅予之的母親還在哭,她不停捶打着他那個輕度智障的小兒子,認為所有一切都是由他造成,說要不是因為他傻,哥哥怎麽會去那所垃圾學校,又怎麽會遭此橫禍。
傅予星看起來被吓得不輕,縮在角落渾身發抖,被打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他伸手想要拉住媽媽的腿,卻被他爸一腳踢開。
“我當初就不該把你領養回來!簡直作孽!”
聽到這句話,衆人都不約而同看過去。
領養?這麽說傅予星是被領養回來的?他并非傅予之的親弟弟?
“住手!”充滿正義感的小祝隊長一個箭步沖上前,擋在那可憐兮兮的小孩面前。
“這裏是警局,你們別太過分。”祝玉寒推開那對夫妻,把孩子從地上扶起來,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土。
“喪門星!以後不要再進我的家門!那裏不歡迎你!”淚水沾濕了傅母的咆哮,聽起來倒有些可憐。
扔下這麽一句話,傅予之的母親被他父親攙扶着離開了警務大廳。
傅予星傻傻的想去追,卻被祝玉寒拉了回來。
他盡量放輕語氣,用安慰的口吻哄道:“爸爸媽媽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先跟着叔……哥哥一起玩啊?”
而傅予星,搓着婆娑淚眼,一直在重複一句話:
“我做錯了什麽嗎?”
我做錯了什麽嗎?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是心酸的。
這個世界唯一愛他的,保護他的,将他捧在手心裏寵的人,就在一個忽然間,消失不見了。
他又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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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懷禹正抓着阿杜非要把他前幾天從網上買的狗狗衣服套在它身上,誰知阿杜誓死不從,一個勁兒地掙紮,還雞賊地發出凄慘叫聲。
因為阿杜聽到了電梯響的聲音。
阿杜:嘤嘤嘤,老爹終于回來惹,再不回來我就要被這個變态折磨死了……
門鎖一響,阿杜如同離玄的箭一般沖了過去,沖着站在門口的祝玉寒嗚咽嗚咽地委屈直叫。
沒叫幾聲,又覺不對,陌生的氣息直面撲來。
當時,祝玉寒從秋雲山撿了只小狗問自己能不能養,傅懷禹忍了;
今天,祝玉寒從不知哪裏撿了個小男孩問自己能不能養,傅懷禹覺得這個不能忍。
更何況,還是個雖然臉上青紫交疊但依然能看出很漂亮的小男孩。
“這個,說來話長——總之就先讓這孩子在咱們家住幾天,就幾天,等學校開學了,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他送回去。”
說罷,祝玉寒讨好地笑;一旁的傅予星滿臉呆滞,看看祝玉寒又看看傅懷禹,稍顯無措。
祝玉寒大概解釋了下來龍去脈,稱這孩子的父母在氣頭上,把孩子送回去怕會遭到虐待,畢竟這孩子智力跟不上,就怕遭到虐待了也不說,索性就先讓警員幫忙接回家照顧。
思前想後,為了不暴露傅懷禹回來的消息,祝玉寒只好硬着頭皮接下了這檔營生。
“其實儲榮也說可以先讓孩子暫住他家,但我要經常去看他,老是跑儲榮家……不太方便吧,畢竟孤男寡男的……”末了,祝玉寒還加了這麽一句。
傅懷禹笑笑:“沒關系,工作嘛,我能理解,要不要我現在開車載你們去儲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