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漆身(14)
“這……怎麽查啊。”祝玉寒蹲在那屍體旁邊,揪起屍體的手瞧了瞧,又放了回去。
“腐爛程度過高,單憑外表無法判斷,只能說你們那邊先查最近有沒有報案失蹤者,我這邊先根據恥骨聯合面的形态特征來判斷死者年齡。”
“恥骨聯合面?那豈不是項大工程?”祝玉寒問道。
“是,解剖起來比較麻煩,但也沒別的什麽辦法。”
儲榮勉強笑笑,接着戴上手套和護目鏡,穿好防護服,把祝玉寒“請”出了解剖室。
在處理一些表面辨識度過低的屍體時,法醫通常會根據恥骨聯合面來推測受害者的年齡,因為恥骨聯合受外界影因素較小,而聯合面的溝脊會随年齡增長由高而銳逐漸變得平坦,骨質也會越疏松。
将恥骨聯合面的九種形态特征代入相應的公式,根據其評分機制就能推測出受害者的大概年齡,誤差一般在兩歲之間。
再者就是根據牙齒的磨耗程度來精确年齡,磨耗程度也分為九級,不同年齡段磨耗程度也不同,再結合相應的恥骨聯合形态就可以計算出一個比較精準的數字。
儲榮根據死者的恥骨聯合形态記錄了評分機制,再代入公式“Y=M+X1——X9”最後得出數字為17.32。
當祝玉寒看到這個數字時,第一反應就是死者是名高中生。
儲榮說,死者身上有多處開放性傷口,初步判斷是由錐子或者螺絲刀之類的利器造成,而致命傷卻在頭部太陽穴的位置。
頭骨是最硬的骨頭,但颞窩處較軟,比較容易造成致命傷害。
“這麽說來,這案件是他殺?”
儲榮搖頭:“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自殺。”
“自殺?怎麽可能,用螺絲刀戳進自己的太陽穴?先不說這人有這麽大的力道,那得是多強的心理素質才能以這麽殘忍的方式自殺。”
“颞窩很軟,未成年人都有足夠的力量将銳器cha進颞窩,而且其餘傷口位置比較集中,都分布在臉旁,相隔最遠的也在頸間,再根據死者的的手部動作來看,他死前沒有經過激烈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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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寒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半晌,堪堪擡頭:“也對,如果是兇手刺了他那麽多次他肯定是要掙紮的。”
“這麽看來,死者知道颞窩是頭骨最軟的部位,所以可能是将銳器固定在地面,呈倒下動作使得銳器重擊颞窩造成銳器貫穿頭部,但因為位置計算有誤差,試了很多次才成功,不得不說,這個人對自己真的太狠了。”儲榮回頭望着解剖臺上的屍體,嘆息道。
“可如果是自殺,為什麽死者身上沒穿衣服。”
儲榮聳肩:“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原因太多,或者是先嘗試了其他死法,也或者被流浪漢撿走,這些都有可能。但如果是他殺,在确定目标為颞窩的情況下,又在死者無任何激烈反抗的情況下,兇手是不可能在其他地方紮那麽多次給警方留下線索的。”
“而且,你想,這種有确定目标的肯定是有備而來,或者是蓄謀已久,所以也不存在先投毒致死再重擊太陽穴,這樣太多此一舉了不是麽,而且死者死在深山,兇手要怎麽把他騙到深山再給其喂藥,不可能,先喂藥再拖到山上更不可能,那邊是匝道,攝像頭很多,只能從山的另一側上去,但那邊是不能供車輛通行的,徒手将這麽一句男性屍體拖到山上,太費勁了。”
儲榮又從标本室找出十八歲和二十歲男性的恥骨聯合來做了詳細對比,最後斷定死者年齡為十八歲。
“十八歲,高三生或者大一學生。”儲榮十分肯定。
“高中生可能性大一點吧,案發現場周圍沒有大學,倒是……”
話未說完,儲榮擡頭看了祝玉寒一眼,兩人交換了眼神,接着肯定點頭:
“崇文中學。”
“對,崇文中學距那邊是最近的,大概有十二公裏。”
祝玉寒托着腮,望着紙上那串用來驗算的公式,思忖着這起自殺案會不會又與那個臭名昭著的“國王游戲”有關。
“死亡時間呢?”
“現在無法精準判斷,畢竟這幾天天氣情況比較特殊,碰上了回溫以及暴雨,看起來,倒像是老天爺有意在銷毀證據為難警方。”
“那我可要批評老天了。”祝玉寒翻個白眼。
說着,祝玉寒起身伸個懶腰,骨頭随着“咔咔”作響。
“太久沒運動了,身體都快生鏽了。”
儲榮神秘笑笑,從口袋掏出兩張票子遞過去:“正好朋友給了我兩張蹦極的票,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
祝玉寒嫌惡地瞄了那票子一眼,擺擺手:“我每天看屍體兇殺現場什麽的已經夠刺激了,你還是饒了我吧,人生這麽美好,怎麽老是跟你的小心髒過不去。”
“真不去?”
“去。”
人生固然美好,小心髒固然該歲月靜好,可也正因有了種種未知的刺激才變得更加多姿多彩,所以祝玉寒當然要去,他從半個月前就開始心心念念的蹦極門票,結果在網上一經發售就被搶購一空。
之前想蹦極還得跑到臨市去還不一定能挨上號,這次終于在本市建成了第一座蹦極樂園,這絕佳機會豈能白白錯過。
“榮榮同志,你也太棒了吧,簡直就是我結腸糞便裏的線型蛔蟲,我想什麽你都一清二楚。”說着,小祝隊長直接撲過去給了儲榮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覺得你沒事少看點亂七八糟的電影,多讀書多看報,提高涵養,擴充詞彙量,別讓自己的腦袋像個垃圾桶,什麽惡心裝什麽。”
儲榮雖然這麽說着,手卻寵溺地摸了摸小祝隊長的頭發。
當祝玉寒從儲榮手裏讨到那張門票後,如視珍寶地放在手中摩挲了好幾遍,直到死猴子叫恬不知恥地響起,他才小心翼翼将門票收好,接起電話。
“祝隊,急事,速速歸隊。”電話那頭,是小劉略帶焦灼之意的聲音。
收起電話,同儲榮匆匆打過招呼,祝玉寒便大踏步跑出研究所一頭鑽進警車中。
小劉這個人,平日裏好嬉皮笑臉沒個正行,鮮少見他如此嚴肅。
所以,事态不同尋常。
當祝玉寒趕回警局的時候就見門口圍了一堆警員,哪個科的也有,正圍着一個快遞員說着什麽。
“祝隊,您可算回來了!”見到祝玉寒,小劉就像見了他親媽一樣沖了上去。
“案子有新進展了。”
“哪個案子?”
小劉趕緊把他拉過去,沖中間那個快遞員敬個禮:“麻煩您把剛才說過的再複述一遍給我們祝隊聽。”
祝玉寒一看,正是當初兩次送來“死亡預告”的那個快遞員,他一見祝玉寒也是滿臉興奮,從快遞車裏掏出一只文件袋遞過去:
“警官,今天我們清查快遞車,發現有一份文件剛好掉到夾縫裏,寄快遞的收快遞的都沒打過電話催,所以大家都沒注意到,剛好今天給翻出來了,但是,您看,這份快遞也是寄往警局的,寄件日期是上個月十六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祝玉寒一聽,急了,伸手搶過那份文件當場拆開。
還是六張紙,還是寫有“HOLY KING”标志字母的連環畫。
而這個故事,則記錄下男孩子把螺絲刀用膠槍固定在地面,反複多次實驗,最終将自己殺死在深山中的故事。
與儲榮猜測的那名死者死法完全一致。
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可這卻是案件的真相。
“而且我們老板調取了當天的監控,發現了這樣一個人,他将文件交給一個老太太,并給了她一筆錢,請她幫忙寄快遞。”說着,快遞員掏出手機:“我已經拷貝到手機中了。”
打開監控錄像,視頻中顯示一個戴着鴨舌帽,穿着潮牌的男孩将文件夾遞給了一名穿着樸素的老太太,并給了她厚厚一沓人民幣。
老太太看起來很高興,也無暇顧及太多就徑直走進了快遞代理點幫忙寄了快遞。
之所以說是個男孩,則是因為不同年齡段走路的氣質、氣場都不同。
在不考慮特例的情況下,大部分年輕人走路都會似風般潇灑,步子邁得開,身形還會晃悠晃悠;
中年人經過生活的洗禮變得成熟穩重,步子邁得小,且身形極穩。
再者,看這身打扮,都是極其講究的潮牌,價格居高不下的小衆牌子,可以看出這個人平時生活中應該是非常注重品質但又不願意随大流比較個性的一類,要說一個大叔打扮成這樣,祝玉寒還是不太信的。
別說大叔,自己三十冒頭的人都不好意思這麽穿。
而且,視頻中的男孩戴的棒球帽就是那只猙獰貓标志的限量發售棒球帽,與施令儀小妹妹當時的口供完全吻合。
“馬上聯系這款棒球帽的中國總代理商,查所有本市購買記錄,名單整理出來,一個也不要漏下。”
而這一次,家庭富裕,氣質斐然,成績優異的傅予之真的成了第一嫌疑人。
種種跡象表明,他都是最有作案動機的人。
下午,祝玉寒再次踏進崇文的校門,找了舍管了解情況。
舍管告訴他,傅予星那個寝室裏本來住了六名學生,出事後其餘三個都不敢待了,就申請了走讀,其中還有一個或許受其影響過深,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學校,或許期末考都不會來了。
輾轉找到傅予之的班主任,班主任帶他去認人,兩人剛往後門那麽一杵,就看到坐在最後一排打瞌睡的童嗣。
授課老師一個板擦飛過來,正打在童嗣的嘴巴上。
課堂上一陣哄笑。
童嗣驚醒,趕緊擦了擦嘴巴上的粉筆末,裝作專心致志的樣子看着英語課本,緊接着,他就被英語老師“請”了出來。
一出門,四目相對,甚是尴尬。
“祝隊,您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