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紅妝(12)
蕭莉柳眉緊擰,她擡頭看了眼祝玉寒,覺得他語氣還算溫和,定了定神,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接着,她輕聲道:
“說不上好壞,就那樣吧。”
“會經常吵架麽?還是很親密。”
“你聽過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麽?哪怕是親姐妹,可想法不同,追求的東西也不一樣,我們也不會經常見面,都在忙自己的事,所以關系也就一般般。”
“是麽?”祝玉寒倒是驚訝。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只U盤,放在桌上推過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可不是這麽用的。”
“這是什麽。”蕭莉看着那只黑色U盤,頓時緊張起來。
“我之前看過一篇帖子,大概內容是在講,在蕭雅出道後的近一年中,她所有專輯的歌曲都是由你來錄制的,蕭雅的現場演唱會也是由你在後臺現場錄制幫助她假唱,開始我還對這帖子的真僞性表示懷疑,畢竟有些人為了博人眼球什麽做不出來。”
說到這裏,蕭莉已經渾身發抖,她頻頻望向門口,似乎在等待一個合适時機。
祝玉寒似乎也注意到了她這個小動作,馬上用眼神示意童嗣去擋住門。
“直到我收到了這個,說起來,就在剛才收到的。”祝玉寒指指U盤。
“我過來之前被叫到了警局,技術部的同事将前期和後期音頻放到一起做了比對,發現兩支音頻并非來自同一人,也就是說,你當年确實替蕭雅錄制了專輯以及現場演唱會。”
“那,那又怎麽樣,這不犯法吧。”蕭莉擡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又從包裏抽出紙巾慌亂地擦着手。
“代唱倒是不犯法,不過殺人可就不好說了。”
“你說什麽,殺人?”蕭莉冷笑出聲:“警察先生,定罪是要講證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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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祝玉寒在從警十年間已經從不同罪犯口中聽到了無數次。
定罪要講證據,好,那就給你證據。
“我在來之前,其實這位童警官已經将你們剛才的談話全部錄下來了,我在開車時就一直在聽你們的對話,你也不要怪他,畢竟随身攜帶錄音筆這是警察的職業習慣。”
蕭莉沒說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其實我開始根本沒有懷疑過你,直到你說什麽瑪雅軟件,就不經意間暴露了一切。”
祝玉寒又從證物袋裏拿出兩只小紙袋,放在桌子上:
“于是我順便去警局拿了這個,慕斯乳膠和肉色的丙烯顏料。”
“是不是,殺了人還想嫁禍給所謂的辮子女鬼。”祝玉寒失笑。
“胡說八道。”蕭莉提起布包,轉身就往外走。
童嗣擋住門,輕輕将她推了回來,盡量保持紳士風度。
“不用裝了,我們市裏沒什麽特效化妝師,他們大多聚集在首都,你總不能說,這些用來制作假皮膚的材料是人家幼兒園手工課用的吧,那些兩三歲四肢發育尚未成熟的小朋友可沒這個技術。”
“是我的,又怎麽樣。”蕭莉笑道:“所以僅憑這個就能将我定罪麽?”
“當然不是,更多的是你電腦中關于辮子姑娘索命的詞條檢索。”
蕭莉猛然回頭,不可置信地望着祝玉寒。
“技術部都是人才,不用懷疑了。”祝玉寒微笑着,看起來十分親和。
“或許是剛才一瞬間想明白的吧,試問,什麽東西能将人吓到精神失常甚至吓死,真的是所謂的前後一樣的臉?其實想想,那玩意兒也沒多吓人,真不至于吓死。”
童嗣嘿嘿一笑:“最吓人的當然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出現在你面前。”
“雖然我們那位已經被你吓到精神失常甚至是暫時性失憶的女警察還沒恢複,但她只記得一個名字,趙凱文,是之前辮子女鬼案中确認死亡的一位受害者。”
蕭莉閉上眼睛,甚至已經感受到絕望的匕首捅進了身體中。
“而我們調查過,這個趙凱文和你是大學同學。”
“當然,這還是不能說明什麽,但是如果我們在蕭雅上吊死亡的現場發現了這個,你又要怎麽說。”
祝玉寒手中拿着的,是一枚鑽石,這是小劉昨晚再一次勘察案發現場時從極不易被人發覺的角落撿到的。
“蕭雅當天的演唱會服裝是由國際知名品牌大師渡邊亞由美純手工制作,在裙子上共鑲嵌了一百二十八顆鑽石,且都是價格不菲的真鑽,但卻在現場,發現了與死者蕭雅裙子上造型完全一致的假鑽石。”
蕭莉一直閉着眼睛,沒有說一句話。
“我曾經感嘆過,除了鬼怪沒有人能再神不知鬼不覺的躲過監控攝像頭,後來我想到了,當然有,不就是雙胞胎嘛。”
“是啊,因為是雙胞胎啊。”蕭莉忽然這樣說了一句。
“嗯,因為長得一模一樣,所以你假扮成蕭雅,進入休息室殺害了她,還假扮成她的樣子繼續完成演唱會,學着她發脾氣讓小助理去買飲料,支走了小助理後你就去拉了電閘,讓休息室樓層的監控全部斷電,又馬上拉開電閘恢複供電,制造沒有足夠時間殺人的假象,好讓蕭雅看起來像是自殺。”
“祝隊,你怎麽知道?”童嗣歪頭問道。
“其實那天我們進入會館勘察現場的時候,我注意到在總電閘的幾個按鈕中,只有三樓的電閘是幹淨的,其它幾個均有相同程度的落灰,就料到是有人碰過電閘。”
“那你怎麽不早說。”
祝玉寒瞥他一眼:“我真好奇那個歷時六年的特大兇殺案你是怎麽偵破的,要知道,我們不能根據這些零散的證據貿然判斷,不然很容易被兇手的僞裝牽着鼻子走,所以我就沒說。”
童嗣“哦”了聲,接着閉緊嘴巴不再講話。
祝玉寒又轉向蕭莉,輕笑一聲:“看來你對于殺人一事還是不夠缜密,既然是雙胞胎,就不要制造密室殺人還僞裝自殺,太容易被懷疑了。”
蕭莉雙手握在一起置于桌上,腦袋無力地靠過去,孱弱的肩膀微微抽動,看起來楚楚可憐的。
“為什麽要殺她呢?她是你妹妹不是麽?”祝玉寒的聲音很輕,輕到本來該是對嫌犯質問的一句話聽起來也像是安慰。
冗長的沉默,蕭莉一直保持那個動作,而房間裏其餘兩人,也在看着她,略帶惋惜的意味。
一般女性很少會選擇獨自作案,一是力氣不夠,二是心裏素質沒那麽強大,見到那些血呼啦的東西會害怕,也有極個別單獨作案的,但她們往往會在前期周密策劃許久,很少有激情犯罪的。
而蕭莉選擇了以這種孤獨的方式,殺了自己的孿生妹妹。
“并不是有血緣關系的人就是親人。”蕭莉忽然擡起頭,坐直了身子,面帶微笑,看起來從容又優雅。
“什麽?”祝玉寒皺了皺眉頭。
“血緣這種東西,只能決定你們長得像不像,除此之外,沒什麽太大意義。”蕭莉說着,惬意地倚向沙發後背,還端起面前已經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對于這個忽然性情大變的女人,兩人都有點看不懂了。
明明剛才還怕的像只小綿羊,這一下子又将主導權搶奪到自己那邊。
是有點可怕。
“從我們出生起,注定要争奪,争奪父母的愛,争奪朋友的關心,甚至以後争奪家産……我很羨慕那些獨生子女,羨慕他們一出生,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一個人的,而我,要很努力才不會被人遺忘。”
祝玉寒确實無法理解,他就是獨生子,但他并沒有覺得老媽對自己有多寵溺,該打了打,該罵了罵,而像家産這種東西,他老媽存款可能還沒自己多。
這樣一個貧窮的母親,一個什麽也給不了自己的母親,難道自己就可以就不愛了嗎?
“或許你以為,我讀書好,父母會更偏愛我一點,但事實上,恰恰相反……”蕭莉深吸一口氣,挑了挑眉,似乎并沒有為自己要面臨牢獄之災而感到任何恐懼。
“蕭雅她什麽也不用做,爸媽就會把最好的給她,親戚也更寵愛她,而我呢,只管悶頭學習,以為只要提高成績,他們總有一天會看到我,會以我為榮。”
說着,蕭莉紅了眼眶。
“但實際上,并沒有。”
她在說句話的時候,很無奈。
努力往上爬,只是想與自己的妹妹站在同一高度,摔下去再往上爬,哪怕已經渾身是傷,也不敢松懈一下。
“後來,蕭雅做了藝人,其實那天我們是一起去視鏡的,她雖唱功不行,但舞臺表現力強,所以投資方最後選中了她,我還傻乎乎地問了一句能不能成立一個雙胞胎的組合,投資人說,這圈內姐妹組合比海沙都多,不稀奇了。”
或許從那一刻起,嫉妒的怪獸就開始露出獠牙了。
“全世界都知道蕭雅喜歡唱歌,雖然唱得不好也有很多人願意捧她的臭腳,那麽又有誰知道,我也喜歡呢?”
确實,無人知曉。
“喜歡到我都可以答應給蕭雅做幕後假唱。”蕭莉笑得很落寞:“不瞞你說,論壇那篇帖子,就是我發的。”
“但這全都是九牛一毛,要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沒有小氣到會因為這種事而起了殺意。”蕭雅仰起臉,似乎想把眼淚逼回去。
“那來說說,我為什麽要假扮成女鬼去吓其餘六人吧。”
祝玉寒猜到了,但他不敢确定。
“趙凱文的确是我的大學同學沒錯,同時他也是我和蕭雅的高中同學,其實他和蕭雅關系更好一些,并且也追求蕭雅已久,那時候蕭雅剛出道沒幾年,不溫不火的,沒有心思去談戀愛或者做其他的,所以她對于趙凱文無休止的追求非常反感,出言不遜,惹怒了趙凱文,所以趙凱文就想了個辦法把蕭雅約了出去,強B了她。”
祝玉寒猛然擡頭,經蕭莉這麽一形容,似乎有點印象。
好幾年了吧,曾經接到報案電話,說明星被人強B,自己當時沒太在意,因為這不屬于自己工作範疇,就是聽隔壁刑警科随口提了那麽一句。
“那天我從學校趕回了家,還在路上考慮着該怎麽安慰蕭雅,但我沒想到,我父母竟然聯合強J犯說是我被他強B,而不是蕭雅,理由是,為了蕭雅的星途着想,也要我做出一個姐姐該做的讓步。”
這種事,別說當事人蕭莉,就連兩個旁聽的大男人都覺得惡心透了。
“我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讓步了,還不夠麽?僅僅就因為我比她早抱出來幾分鐘?”
“我沒想到,蕭雅竟然會拿這件事繼續威脅我為她假唱,我一忍再忍,期待着她虛僞的面孔什麽時候能被撕下,直到她寫了那首新歌,另一面,她說讓我不要奢望未來的意義,她要毀我一生!”
“所以你就殺了她?”
“對,我不光殺了她,趙凱文也是我殺的,他那天喝了點酒,回來的路上,我就扮成女鬼的模樣,本想吓吓他,逼他說出實情,我連錄音都準備好了,但我沒想到他就這麽吓昏了,被送去醫院後當晚就死了。”
這倒是有點尴尬。
“休息室的窗臺那麽高,你是怎麽把蕭雅吊上去的。”
“難道你不知道,休息室的窗簾橫杆,是可以升降的麽?我把橫杆降下來,将已經被我勒死的蕭雅綁上去,接着把橫杆拉上去。”
那難怪,蕭雅的身高遠遠高于上吊繩的高度。
“但是,趙凱文一死,蕭雅一死,警方肯定會懷疑到我頭上,所以我就繼續扮鬼,還請人黑了醫院的病歷系統以及警局的區域系統,查出所有患心髒疾病的名字以Z、F開頭的人,計劃了很久,才開始實施。”
“你請的黑客是誰。”
“傅懷禹是不是也在你的計劃範圍內!”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童嗣的關注點當然是在誰這麽膽大包天敢黑警局的系統;
而祝玉寒的關注點卻在這些計劃內的人都是心髒疾病患者。
蕭莉回憶了下,然後點點頭:
“是,計劃的最後一人,就叫傅懷禹,而那個女警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