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紅妝(11)
“什麽時候回來吃飯?”
“回來吃飯麽?”
“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不準備你的飯了。”
“你為什麽不回信息?”
當收到來自傅懷禹的第十二條短信轟炸的時候,祝玉寒才擡手回了一句:
“不回去了,儲榮高燒昏倒住院,今晚我陪床。”
剛放下手機,電話就打來了,死猴子的叫聲吱吱滿屋響,惹得旁邊的住院患者直翻白眼。
“先生,請您安靜一點。”那個正在打點滴的小護士滿臉戾氣,一張嘴,語氣也不怎麽好。
祝玉寒忙抱歉地連連鞠躬,拿着手機一直小跑到走廊盡頭。
打電話的人一看就特別倔,祝玉寒要是不把這通電話接起來他會一直打,哪怕世界末日,喪屍爆發,他也要打。
“又怎麽了?”祝玉寒接起電話,将自己整個人藏到角落裏,盡量不被別人聽到。
“你是不是成心的。”那頭,傅懷禹冷聲質問着。
“啊?我怎麽了?”
“為什麽又和儲榮在一起。”
“他病了,昏倒了,我把他送來醫院。”祝玉寒聲音也随着提高八度:“他無父無母,除了我沒有別的朋友,我來陪床照顧他,這樣也不行麽?”
意識到別人都在看他後,他又趕緊壓低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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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自己的吧,不要等我了。”
那邊是冗長的沉默。
祝玉寒“喂”了幾聲,卻一直沒有得到傅懷禹的回應。
就在他以為傅懷禹已經挂斷電話之際,卻忽然聽到那邊傳來一聲很輕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誰聽的話:
“可我也需要你。”
聽到這句話,祝玉寒愣怔了下,接着緩緩放下手機。
儲榮孤身一人很久了,或許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孤獨,自己再腆張臉過來以“幫忙”為由,其實就是打擾了。
抱歉,榮榮,你就當我是個重色輕友的僞君子吧。
因為傅懷禹他更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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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祝玉寒打開家門的時候,傅懷禹正自己一個人坐在飯桌前看手機,面前擺着一碗白粥,什麽佐料也沒加,看起來就讓人沒什麽胃口。
看到祝玉寒,不置可否的,這位傅傲嬌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但他馬上調整表情,回過頭繼續看他的手機。
祝玉寒一邊脫鞋一邊嘀咕着:
“你這兒能養狗麽?要是能我一會兒就把阿杜接過來,這兩天他肯定悶壞了,天天在那叫吧。”
傅懷禹依然沒說話。
“你晚飯就吃這個?我正好路過熟食店,買了點豬心肉,還熱乎呢,你要不吃點?”
就是這種稀松平常的詢問,卻讓傅懷禹覺得心中熱熱的。
自母親去世的五個月後,心上那塊塌陷雖然還在,但卻以不易察覺的速度一點點開始愈合。
為什麽這麽喜歡他呢?喜歡到可以放棄一切,喜歡到寧願背負“大逆不道”的諱名。
因為他曾經冒着風雪走了三十多公裏來找到自己。
傅懷禹相信,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喜歡自己。
“我問過房東,房東說,可以養,但是如果刨壞了牆壁或者門,要我們賠。”傅懷禹關掉手機頁面上的文章,拿勺子攪着面前的白粥。
“還有,我不吃豬肉,你知道的,脂肪含量太高,下次買只白切□□。”
“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祝玉寒将豬心肉怼到傅懷禹臉上,斜眼看着他。
“快吃,偶爾吃一次不會胖死的。”
半晌,傅懷禹伸手握住祝玉寒冰涼的手,笑了笑,像個小孩兒一樣:
“如果你實在放心不下儲榮,就去看他吧。”
“打住。”祝玉寒趕緊把手抽出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和儲榮清清白白的呢你就恨不得提刀砍了人家,要是我再和他一起睡一晚,你不得報複社會啊。”
“不會,我并非天生反社會型人格。”傅懷禹笑着,将祝玉寒的手貼在臉上蹭了蹭。
兩人坐于桌前,氣氛和美,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看起來倒是惬意。
只是那惱人的電話總也是不識時務。
祝玉寒覺得現在氣氛不錯,傅懷禹心情也好,在心中醞釀了千萬遍,想要問問他傅科長的近況時,童嗣那厮不懂事的、不長眼的、不識時務的就把電話打了過來。
錯過這次,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幹嘛,找死啊!”
童嗣剛接通了電話,就聽到電話那頭惡聲惡氣的就跟自己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
“現在還不能死,我看到了蕭莉,我先拖住她,你速速來她家這邊。”
說完這句話,童嗣就火急火燎地挂斷了電話。
祝玉寒沒辦法,起身穿衣。
“怎麽了。”
“最近在跟的案子有進展了,我得過去一趟。”
“早點回來,到家前給我電話,我下去接你。”
“大老爺們兒的接什麽接,沒人惦記。”祝玉寒胡亂套好外套,拿過手機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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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嗣這邊看完了懷孕的老姐,又把姐夫全家威脅了一通,千叮咛萬囑咐才極不放心地打道回府,走半路,就見一熟悉的身影乘着月色匆忙趕路。
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擦擦裝B用的平光鏡,才确定那熟悉的身影正是蕭莉。
或許是還沒适應當紅女星前呼後擁的狀态,蕭莉只自己一個人,也沒帶助理也沒有保镖的,在漆黑夜幕下還帶了一副大大的墨鏡,背着只老氣橫秋的包包行色匆匆地往家趕。
童嗣見狀馬上給祝玉寒打了電話通知他過來,自己環顧四周,靈機一動,趕緊追上去先一步擋在蕭莉面前。
蕭莉明顯被吓到了,驚呼着倒退幾步,雙手緊緊環住身體,驚恐地瞪大眼睛望着這個“欲行不軌”之徒。
“你……你是誰!”
童嗣趕緊從口袋掏出一支口紅,三下五除二撕開包裝,擰開蓋子遞給蕭莉:
“您好,我是您的忠實粉絲,能給我簽個名麽?”
一聽是粉絲,蕭莉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但看到那只口紅,馬上又猶疑起來。
剛才出門前,童嗣他老姐挺着大肚子從房間拿出一堆化妝品,都是牌子貨,什麽楊樹林,香奶奶,挑糞之類,一股腦往童嗣的外套口袋裏塞。
“姐,你瘋了?”童嗣張大嘴巴:“這麽多口紅,你要是想要個妹妹就直說。”
他姐沖他使個眼色,嬌笑一聲:“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趕緊給你外甥領個舅媽回來,這些都是我老公從國外帶來的,沒拆封呢,我這懷孕了也不能用,就當我送個順水人情。”
童嗣沒辦法,只好收下。
畢竟他姐的話,他也不能不聽。
蕭莉接過那只口紅,不知所措地杵在一邊:“簽……簽哪兒?”
童嗣抿嘴笑笑,眼神在蕭莉全身上下細細打量,最終落到她的手指甲上。
“簽我手上吧。”說着童嗣伸出自己的手。
蕭莉狼狽地抱緊那只過時的包,騰出手來拿那只口紅在童嗣手上一氣呵成,末了,又突然把字母“Y”的落勾拉長了一下。
對嘛,這樣才像蕭雅本人的簽名。
童嗣看到蕭莉的手指指甲很短,也沒有像其他女星一樣做什麽手部保養,她的手非常粗糙,指邊還有厚厚的老繭。
“簽,簽完了,我可以走了麽?”
蕭莉低着頭,繞過童嗣往家裏跑。
“聊聊吧,好不容易碰到的。”童嗣眼疾手快抓住她。
蕭莉警惕地看着童嗣,然後将鴨舌帽壓低:“你到底想怎樣。”
童嗣聳肩,臉上洋溢着溫和的笑意,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您別害怕,我是您的後援會會長,您貴人多忘事,我們去年年會還一起吃過飯來着。”
一聽是後援會會長,蕭莉抱着包的手緊了緊。
她知道,像這種後援會或者什麽粉絲團每年在明星身上砸的錢可不是小數目,搶周邊衍生品,打榜沖銷,一馬當先毫無怨言,砸的多了說不定還有幸和愛豆上升為利益上的朋友,也算是這些藝人不敢得罪的一幫人。
蕭莉是挺為難的,但又怕露餡,只好說找個隐蔽點不會被狗仔跟拍的地方。
倆人來到了一家小資情調咖啡廳,要了個雅間,點了兩杯雪頂咖啡。
蕭莉看起來沒什麽胃口,拿勺子攪着咖啡,眼睛一直往一邊瞟。
“對了,上個月我有幸參觀了國內著名雕塑師張翹楚老師的作品展,看到一座名為‘另一面’的作品,而這幾天您剛好發行了新專輯,主打曲也是這個名字,請問您是從張翹楚老師的作品那裏得來的靈感麽?”
蕭莉蹙起眉頭,看了童嗣兩眼,又迅速低下頭:
“不是張翹楚,是鄭翹楚,也不是另一面,是另一邊。”
童嗣一挑眉:“什麽?”
“沒什麽。”蕭莉別過頭。
童嗣笑容愈發放肆:“看來您對雕塑這一塊挺有研究,一般人能知道個米開朗琪羅就很了不起了。”
蕭莉手指動了動,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試圖掩蓋內心的慌亂。
果然她覺得自己還是無法适應明星的生活。
“不敢說很有研究,因為我姐姐就是學雕塑的,耳濡目染罷了。”
“你還有個姐姐?”童嗣故作驚訝,還誇張的将身體探向前去。
“嗯……有個姐姐,但是她在美國工作……”
“什麽工作啊,做雕塑能從事什麽工作。”童嗣開始裝傻。
蕭莉頭埋得更低了,幾乎快低到咖啡杯裏。
“很多啊,比如特效化妝師,模型師之類的……”
童嗣睜大眼睛,一副“我好崇拜她”的模樣:“模型師啊!好厲害!是不是能把一個正常人化妝成龍的形象,就像‘他是龍’一樣。”
看到童嗣這副表演過度用力的樣子,蕭莉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不是,他是龍裏面的龍形是前期用一個差不多形狀的玩偶放在固定位置上,然後再由影視後期用maya max zbrush之類的軟件進行建模,還要貼材質,用houdini做動畫特效,最後再渲染啊合成剪輯之類的……”
話未說完,蕭莉頓覺不對勁,一擡頭,就見童嗣正用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盯着自己,嘴角漫上戲谑的笑。
“蕭莉姐,您懂得可真不少。”
“她懂什麽了。”祝玉寒終于姍姍來遲,一進門就抱怨童嗣發的定位真難找,自己差點找到對面的洗頭房去。
蕭莉驚覺,起身便跑,被祝玉寒堵住了門。
“別急走嘛,聊聊呗~”祝玉寒奸笑着開口,又覺得語氣不對,馬上收起笑容,從口袋裏掏出警員證一本正經地遞過去。
蕭莉望着那本警員證,手中那只老氣的包包猛地落地。
她仿佛失了力一般癱坐在地上,一只手扶着牆,頭發散下蓋住臉,看不見是什麽表情。
但總之不會是什麽好表情就對了。
“蕭小姐,放輕松,別緊張,我們只是找您了解下情況,而且,您頂替蕭雅繼續做藝人的事我們早就知道了,不用怕,我們也不會告訴別人。”
祝玉寒将她扶起,示意她先坐下。
蕭莉扶着沙發靠背慢慢坐下,雙手緊緊攥住包袋,垂下腦袋。
“這麽說來,您之前在在國外一直是做特效化妝師的對麽?”
蕭莉點點頭。
“好,不管您是做什麽工作的,我們都不過問,我只有一個問題。”
祝玉寒看着她頭頂的一小塊白色頭皮:
“您和您妹妹,也就是蕭雅,關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