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紅妝(10)
兩人面面相觑。
警務大廳中的挂壁式電視機正播放着Bandy前不久發行的新專輯中的主打歌《另一面》。
歌聲響起,不管是正在辦公的警員,還是前來報警的群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了過去。
美麗的Bandy,一襲绛紅色長裙,黑紗猶遮半面,纖長的手指握住話筒,似是來自遠方的聲音,靡靡中回旋于偌大的房間內。
Bandy有一對非常靈動的眼睛,看起來水汪汪的格外讨人喜歡。
兩個因為走私黃金而被帶到警局的犯人正一動不動地盯着大屏幕,似乎要将Bandy的每一處細節都收進眼中。
祝玉寒就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所謂“蕭雅死了也好,蕭莉死了也罷,但唯獨Bandy不能死”的真正含義。
“我守着,我守着,守着每一日的悲歡;”
“我望着,我望着,望着下一次的心酸;”
“來自從前的你,不用奢望未來的意義;”
幾人看着主打曲的MV,心裏卻說不出的怪異。
“這個Bandy不是向來號稱宅男女神,正能量爆棚的嘛?怎麽連人家的未來都給否定了。”童嗣喝着水,眼睛卻始終黏在屏幕中Bandy的身上。
“不覺得有點奇怪麽?”祝玉寒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道。
“什麽叫來自從前的你,但是卻不用奢望未來的意義,這個‘你’指的是誰。”
一句話,猶如醍醐灌頂,從頭澆下來,澆的童嗣一個激靈。
“她不是有個雙胞胎姐姐嘛,在她死了之後頂替她繼續混跡娛樂圈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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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祝玉寒擡頭,看着屏幕中的Bandy。
MV最後,一滴濁淚順着臉頰流下。
“說是之前一直待在國外,你說這歌兒是不是寫給她姐姐的。”
祝玉寒想了想,馬上否定了童嗣的說法:“人家胞姐雖然一直待在國外,但不代表倆人間沒感情,好歹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童嗣搖搖頭:“不一定哦,其實這種現象在雙胞胎身上特別常見,父母一視同仁還好,如果在長相相同的情況下而在其他方面過于作比較的話,會對其中弱勢一方造成非常嚴重的心理創傷。”
“會這樣麽?”祝玉寒不信,反問一句。
“祝隊,您是獨生子,您當然不知道,我小時候因為學習差,我媽就經常說什麽你連你姐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養你不如養塊叉燒之類的,這種話真的很傷人。”
童嗣說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過往,小嘴撅的都能吊水泥桶。
“但都是成年人了,思想也該成熟了,什麽仇什麽怨啊,一向正能量的女神寫了這麽一首深賦怨念的歌,你也知道她在圈中的影響力,那些腦殘粉恨不得把這人的祖宗十八代都人肉出來,就算她小時候經常被拿來和姐姐作比較,也不至于這麽小心眼吧。”
祝玉寒還是覺得不靠譜。
“你看她的曲名,另一面。”
“嗯?有什麽問題嗎?”
“有沒有問題去Bandy家裏走一趟不就知道了。”童嗣翻了個白眼。
倆人不再耽擱,離開警局開了車疾速趕往蕭雅家中。
車上,祝玉寒問了童嗣這樣一個問題:
“其實我不太明白,那些家裏有兩個以及多個孩子的,父母是不是真的會更加偏愛其中一個,甚至是毫無理由的。”
童嗣轉動方向盤,認真地想了半天,終于搖搖頭:
“說實話,沒做過父母,不知道,但我确實覺得我媽會更偏愛我姐一點,比如,家裏買了好吃的,我要是跟我姐搶,我媽能真的揍過來。”
“那你對你姐是什麽态度呢。”
童嗣一聽這略帶質問的語氣,馬上就不服了,他拍了下方向盤,以此來發洩心中的不滿:
“我對她夠好了,她出嫁那天,我做了幾十條橫幅挂滿了小區,把我姐夫全家威脅了一遍。”
祝玉寒睥睨他:“你确定你不是在嘩衆取寵?”
“寵個……文明人不說髒話,就她讀高三的時候,晚上上補習班,每天回來很晚,都是我,一個可憐又弱小的小男孩,冒着嚴寒,在補習班門口等,偷偷尾随她回家,堅持了小半年呢。”
祝玉寒笑笑:“我知道了,姐控先生。”
順着導航一路開到蕭雅家,這小姑娘家庭條件看起來還不錯,父母住的都是三層小洋樓,看起來倒是有些年歲。
兩人敲開了門,開門的是個頭發花白,滿面愁容的女人。
“你們是……”那個人看着門口站倆警察,似乎是有點膽怯,眼神一直飄忽不定。
“警察,來府上了解下情況,您是?”
“哦,我是蕭雅和蕭莉的媽媽,不過,怎麽又來了解情況,前幾天你們局裏的重案組剛來過,該拿的都拿走了。”
祝玉寒一聽,就覺得火氣直蹿腦門兒。
難怪儲榮說,和新同事磨合不是件容易事兒。
重案組的這幫瓜皮,每次過來調查屁都不跟這邊兒放一個,搞得自己多丢臉。
“沒關系,我們這次過來,主要是來見蕭莉小姐的,請問她現在在家麽?”祝玉寒強擺笑臉,努力調動着臉上的每一塊肌肉,才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兇悍。
女人一聽,嘴角抽了抽,似乎是有點不自在,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她最近有通告,沒在家。”
她最近有通告。
這六個字,用來告知蕭莉的最近行程實在是有點詭異。
她取代了自己的妹妹,将所有榮耀攬于一身,還能這麽從容自得,自己倒真是小看她了。
“我能問一下,令千金在踏足娛樂圈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麽?聽說在國外,或者說是在讀書麽?”
那女人将耳邊的碎發攏了攏,聲音沙啞地說道:
“莉莉在大學畢業以後去了美國深造,學的是美術,具體哪一塊,我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學美術的。”
祝玉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接着又道:
“那蕭雅呢,聽說她在十九歲的時候就進了娛樂公司做起了專職歌手。”
女人低下頭,手指不停地揪着衣角,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因為小雅不怎麽喜歡讀書,她好唱歌,唱得又好,莉莉就……比較聽話,乖乖讀完了大學,又去了美國繼續讀書。”
祝玉寒和童嗣對視一眼,交換了眼神,然後對蕭雅的母親敬了個禮,便打算先行告辭。
一上警車,童嗣就迫不及待湊了過去,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聽到了吧,她媽媽說,蕭莉更聽話,蕭雅有些叛逆。”
“那又能說明什麽?”
“說明她媽媽确實偏心呗。”童嗣冷哼一聲,随手扯過安全帶,洩憤似的系好。
“思路清奇。”祝玉寒甩下這麽四個字,就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倆人準備先回警局整理材料,半道正好路過儲榮家,祝玉寒心道這幾天一直在忙,也沒去看望他,正好借着這麽個機會,過去瞅瞅,不然他孤家寡人的,就是挂在家裏也沒人知道。
童嗣問他能不能去,祝玉寒說不能,讓他回去把剛才蕭雅母親的口供記錄好,順便去重案組讨個說法。
“讨什麽說法?”童嗣不解。
“就問問那個姓霍的,為什麽思想覺悟這麽低,一點團隊意識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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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榮家位于市中心的一處居民區,房子不算新,是他爸媽留下來的,一百平方出頭,但因為位置好,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這麽看來,儲榮還是個隐形土豪。
繞着小區的主路找過去,看看沿途風景,就覺得儲榮爸媽還是挺有品位的,這小區建造的着實不錯,給人感覺逼格很高。
而且這裏也不像自己租住的那地方一樣,流浪貓狗滿小區跑。
估計阿杜住在這裏能寂寞死。
來到儲榮家門前,發現他家門上連個福貼都沒有,看起來連點人氣兒也沒有。
按下門鈴,在外面抖腿等了一會兒,才聽到裏面傳來病恹恹的一聲“社區福利就放外面吧”。
“是我。”祝玉寒敲敲門。
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生活常識,才十一月份發什麽福利。
過了好久,才聽到屋內傳來虛晃的腳步聲。
門一打開,給祝玉寒吓一跳。
他湊過去仔細辨認一番才敢确定這确實是儲榮。
“怎麽這樣了?半死不活的。”
儲榮拉上口罩:“你可真會說話。”
幾天不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原因,儲榮瘦了一大圈,小臉都凹進去了,皮膚呈病态的蒼白,黑眼圈非常重,像個吸毒者。
“好點了沒。”看他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祝玉寒趕緊過去扶住他。
儲榮這不領情的還把自己往外推,一邊咳嗽一邊道:
“離我遠點,會傳染。”
“我問過王法醫了,他說不會傳染。”祝玉寒不死心,又過去扶着他。
儲榮擡眼,蔫蔫地笑了下,不再拒絕:
“今天沒工作麽?怎麽跑這裏來了。”
“剛和童嗣出警回來,正好路過你家,擔心你,就過來看看。”
“我現在好多了,已經退燒,再躺兩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儲榮呼吸的時候,胸腔裏還會發出奇怪的雜音。
“不着急,你養好了再去也不遲。”說着,祝玉寒的手又探上了病患的額頭。
“還是很熱,有溫度計沒,再量一下。”
祝玉寒仿佛閑下來就難受,屁股剛着了沙發又馬上跳起來去人家儲榮房間裏翻溫度計。
接着,就聽見儲榮穿着棉拖“吧嗒吧嗒”地趕了過來,一把将桌上的相框按倒。
看他這副樣子,祝玉寒都吓一跳:
“什麽照片啊還見不得人。”
儲榮拿過相框,放進一邊抽屜裏上了鎖:
“沒什麽……體溫計在客廳,這裏沒有,不用找了。”
說着,儲榮一個踉跄,只覺一陣眩暈,他趕緊扶住桌子勉強撐住身體。
“不然先去床上躺着休息下,我去給你煮點粥……哎?這怎麽回事兒,這,這是要訛人?”
話說一半,儲榮已經閉上了眼,腦袋抵在小祝胸前,雙膝一軟直直跪了下去。
“我就問問,我每個月那點工資夠不夠扶你……”
儲榮沒答話,身體一直下墜,接着臉着地趴在了祝玉寒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