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偏執(4)
傅懷禹用窗簾隔着撿起那根線頭,打電話将還在二樓的祝玉寒叫了下來。
祝玉寒掏出證物袋,将那根線頭小心翼翼裝進去,封好外口。
二人走出兇宅,又來到發現線頭的窗戶外,拿過手電照過灌木叢。
窗外這片灌木叢下的泥土同別處完全不一樣,看起來是被人有意重翻過并壓緊。
兩人對視一眼:“這是為了銷毀鞋印。”
發現這一線索,一直被“鬼魂論”陰影籠罩多日的祝玉寒可算松了一口氣,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文明和諧團結富強”,接着蹲下身子取一點泥土裝進證物袋。
等到趕回家中,已值淩晨三點。
阿杜搖着尾巴撲過來,哭訴兩個負心漢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我困不行,先洗澡。”祝玉寒委身摸摸阿杜的腦袋。
說着,他徑直走進浴室。
剛脫了衣服踏進浴缸,浴室門就被人無情打開,尋聲望去,就見傅懷禹光着上身站在門口,手裏還拿一條浴巾。
右肩處兩個彈孔疤痕格外紮眼。
“幹嘛。”祝玉寒瞬時警惕起來,雙手護胸,一副看色狼的表情看着傅懷禹。
“我也困,等不了你,一起洗。”說罷,傅懷禹解開腰帶,長腿一邁跟着一起踏進浴缸中。
浴缸中的溫水溢了出來,打濕傅懷禹扔在地上的西裝褲。
祝玉寒極盡所能蜷縮成一團,往浴缸角落縮去,眼神缥缈,始終不敢往傅懷禹那裏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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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懷禹倒是坦然,雙臂大張搭在浴缸邊緣,長腿無處安放,索性壓在祝玉寒的腿上。
他戲谑笑笑:“躲什麽,又不是沒見過。”
祝玉寒沒說話,一個勁兒往角落挪動。
“怎麽瘦成這樣,只剩皮包骨了。”傅懷禹打量着他,還拿腳碰碰他的膝蓋。
“不像你,心大,吃什麽都香。”祝玉寒瞥他一眼,伸手推開他的腿。
“那可不行,回頭你媽要是見了再以為我虐待你,不給你飯吃。”說着,傅懷禹沖着祝玉寒勾勾手指:
“過來。”
“做什麽。”
什麽都要問問“為什麽”、“做什麽”、“幹嘛”,傅懷禹也沒了回答他的耐心,擡手将他拉過來。
浴缸底很滑,幾乎是沒有任何摩擦力以抵抗支撐的,祝玉寒就跟只小雞仔一樣被傅懷禹拖了過去。
接着順勢被圈在一個溫暖有力的臂膀中。
傅懷禹将頭埋在祝玉寒的頸間,嗅着沐浴乳的發出甜蜜的香氣,略顯癡迷之态:“什麽也不做,就抱一會兒。”
傅懷禹也算是個正人君子,說什麽也不做就什麽也不做,二人可單純了,跟好兄弟一樣一起泡過澡,臨了還一個睡床,一個睡了沙發。
老婆天天睡沙發,讓他睡床,他死活不從,傅懷禹沒了辦法,第二天馬上請人擡了一張新床過來,就放在隔壁卧室。
祝玉寒提着兩只證物袋興沖沖跑到儲榮的研究所,一推門就大喊着:
“儲榮,沒有鬼,根本不存在鬼作案,昨天我們在案發現場發現了這個。”
儲榮看祝玉寒這副樣子,竟也随着勾起了嘴角。
他接過兩只證物袋,觀察半天:“這是什麽。”
“昨晚我和傅懷禹一起去了一趟那間兇宅,在一樓其中一間卧房的窗戶上發現了這個,并且這扇窗戶外正對的冬青叢下的泥土有被人踩過又重新翻開壓緊的痕跡。”
儲榮擡頭:“這麽說來,這是一起他殺案件。”
“沒錯,兇手還要故意僞裝成自然死亡。”祝玉寒嘆口氣:“又是一起高智商犯罪。”
“确實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沒錯,四名死者血液中碳氧血紅蛋白濃度非常高,并且在她們的內褲中還有排洩物,是一氧化碳中毒造成大小便失禁的典型症狀。”儲榮托着下巴,眼睛瞄到那幾具屍體。
“但可以肯定的是,現場一定有其他人去過,如果是全封閉狀态,我們在破門進去的話也該受到一氧化碳的影響,但事實上并沒有,所以料定是有人開過窗了。”
“死者四人都是陪酒女,而且經過走訪,得知她們常在市南一代跑場。”祝玉寒急匆匆穿好衣服:“我去一趟市南。”
下午,祝玉寒帶着童嗣走訪了這四個陪酒女經常跑場的幾家夜總會,負責人還算配合,提供了幾個陪酒女的常客信息。
帶着地址信息,祝玉寒挨家挨戶上門盤查。
一聽說自己丈夫在夜總會叫小姐,還扯上了人命,陪酒女常客的太太們氣得雙眼冒火,待警察一走,揪起他們丈夫的耳朵就是一通暴打。
跑了幾天,也只是在浪費時間,那些人似乎都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而現在這個案子,幾個疑點就在于:
死者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星期,而胃中卻有近三天的食物殘渣;
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死後卻還保持着生前打麻将的動作,這一點非常不符合常态;
确實有人去過案發現場,還做足了功課,将案發現場制造成密室;
以及,明明收到時是人民幣,拿回店中卻變成了冥幣的錢。
傅懷禹買了個體重計回來,硬拉着祝玉寒上去稱一稱。
祝玉寒拗不過他,往上一站,竟只有六十公斤,一個一米八左右的男人,六十公斤确實太瘦。
他本來就瘦,現在更是脫形,臉上只剩一對眼。
距離案發兩個月,不管是張宗德的妻子失蹤還是隆福花園“鬼叫餐”都一點頭緒也沒有。
進入六月份,天氣開始變熱。
而傅懷禹,無論多熱的天氣,一身西裝依然整齊。
這人就像沒有汗腺一樣,從不見他像別人似的流汗流得狼狽。
祝玉寒抹了把鼻間的細汗,站在案發現場的門口才終于感覺到一點涼快。
果然大門不能開向北方,冬天直往裏灌冷風。
自從“鬼叫餐”事件後,隆福花園唯一的一家住戶也已匆匆搬離此地。
從角落至每個細節點,再次排查一遍,依然一無所獲。
現場的指紋腳印采集也只有房東張宗德和那四位死者的。
随着網絡新聞層出不窮,人們似乎開始漸漸遺忘這件事。
沒有人再提,也沒有人再關心,大家都将這起案件認定為是一氧化碳中毒的自然死亡。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一個女人打電話來警局,稱要報案。
辣媽稱,自己和老公來這邊度假,剛才在金沙灘正和老公兒子在海灘享受日光浴,兒子在一邊和其他游客的孩子玩沙子,然後在海灘上發現了一只斷手。
接警後,刑偵科同刑警大隊火速趕往發現斷手的海灘。
正值夏季,游客熙熙攘攘,勢頭蓋過滔天巨浪。
一個穿着性感比基尼的時尚辣媽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後面還跟着他高大帥氣的老公以及一個西瓜頭小正太。
一只斷手躺在沙灘上,皮肉已被海中魚蝦啃噬的亂七八糟,只剩森森白骨上黏連一點肉皮。
見到這只斷手,游客們驚叫着四散開來,更有膽小者甚至被吓哭。
警方迅速将海灘幾萬游客疏散,拉起警戒線。
不過一會兒,傅懷禹攜重案組匆匆趕來。
他戴着墨鏡遮住眼睛,一身西裝筆挺,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茍,看起來不像是判案的,更像是過來談生意的。
“傅組長,我們現在已經派警員下海打撈屍骨,您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喝杯冷飲。”說話的是轄區派出所的警員。
祝玉寒特別不理解,論職歷,傅懷禹都算是他們的後輩,怎麽這些人每次見到傅懷禹都一副恨不得跪舔的奴才相。
傅懷禹擡起頭,望着這片海域,半晌,回過頭:
“這不是未開放的海域麽,怎麽這麽多游客。”
警員擦擦額間豆大的汗珠:“話是這麽說,你也知道,咱們這是出了名的旅游城市,開放的海域就三個,幾百萬游客都是沖着大海來的,一浴六浴那邊已經人口飽和,這裏放了禁止游泳的警示牌也沒用,這麽多人,管不住的。”
傅懷禹揪起那警員的衣領,聲音冷到冰點:“管不住?這裏防鯊措施不完善,還會出現離岸流的情況,一句管不住的代價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年年出事,年年有人在這裏溺亡,都不足以讓你們長個記性?”
警員臉色鐵青,連連點頭:“您說得對,我們馬上封鎖這片海域。”
傅懷禹放開他,按下無線耳機,向正在海中打撈遺骸的警員詢問情況。
“馬上要漲潮了,我們今天只能先收隊。”那邊海風很大,吹得對講機沙沙作響。
兩個小時後,搜尋員拖上一袋屍骨。
皮肉已被被魚蝦啃食幹淨,除此之外,搜尋員還從另一邊淺海區域搜尋出幾根長長的骨頭。
“先把遺骨裝進屍袋,送到儲榮的研究所。”傅懷禹擺擺手。
祝玉寒拍完照,正在翻看單反中的遺骨照片,就聽傅懷禹在一邊教訓轄區派出所的警員。
幾個抱着救生圈的小年輕眼見警察要收隊,一只腳邁進警戒線中躍躍欲試。
“做什麽。”傅懷禹攔住他們。
“游泳啊,不然還能過來做什麽。”小年輕哏着脖子犟道。
“現在六點了,馬上漲潮,不想死就走遠一點。”傅懷禹摘下墨鏡。
冷冽的雙眼震的小年輕一陣心悸。
“憑,憑什麽,少在這拿着警察的身份作威作福,我花了錢的。”小年輕不服,即使心中發憷,但也不想在喜歡的女孩前被駁了顏面。
“想繼續玩是不是?”說着,傅懷禹從腰間掏出警槍,扣下保險栓。
祝玉寒一看,這還了得,這麽多記者在這看着,要是鬧到上邊恐怕要吃不了走着走,傅懷禹怕不是失了智。
他趕緊沖上去按住傅懷禹的手,奪過警槍,拉起保險栓,往自己褲兜裏一塞,對着那幾個小年輕道:
“這邊是未開放的海域,每年不聽勸告過來游泳結果溺亡的人真不少,海中暗流湧動,非常危險,不如你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我給你們推薦一家海鮮燒烤,特好吃,還不貴……”
安撫過了幾個小年輕,小年輕才勉強同意離開,還揚言道明天還過來。
“你跟游客發什麽瘋,那槍要是真的走火怎麽辦!”一扭頭,祝玉寒就跟訓兒子一樣教訓起傅懷禹。
“案件沒完沒了,他們還在這搗亂。”傅懷禹深吸一口氣,看着祝玉寒。
“再這樣下去,你就真的瘦的只剩皮包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