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黑處(12)
儲榮笑笑:“怎麽又懷疑到我頭上,到底我是做了什麽才會讓你産生這種疑惑。”
“不是。”祝玉寒忙擺手:“目擊者稱在章帏家附近見過的可疑男子身高約一米九,但是因為有些人身材比例好,即使沒有那麽高也會看起來顯得很高。”
儲榮松松領帶,轉身去洗手。
“不是已經将李新知拘留了麽。”
“但他一個勁兒說不是他,我們現在手上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是兇手,僅憑他購買了送餐員的制服穿回家就輕易定罪實在太草率,我甚至已經可以想象網民能怎麽說了。”
儲榮擦擦手:“不必在意網民群衆說什麽,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想說什麽是他們的事,你又不能拿針把他們嘴巴縫上。”
“也是……”祝玉寒若有所思點點頭:“現在只要能找出譚芳芳或許還未被分解的軀幹就好說了。”
儲榮擡起頭,笑得狡黠:“給你提個醒,醫生同法醫這兩個職業看似不同實則大差不離,不過就是一個研究人體醫學一個研究死亡醫學,但如果是我要處理屍體,一般會采用一些唾手可得的工具,比如,強酸。”
“強酸?”
“骨頭的無機成分主要是羟基磷灰石結晶,如果加入加熱後的強酸可以将骨頭變為可溶的磷酸二氫鈣,只是反應較慢,溶解後沖進馬桶就毀屍滅跡了。”說着,儲榮提筆在紙上寫下公式拿給祝玉寒看。
祝玉寒推開儲榮的手:“不要欺負我文科生。”
“如此完美的剝皮技術,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軀幹長時間保存會腐爛發臭,很容易被人發現,而且殺人後烹屍溶屍這種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一般人也是做不到的,所以兇手的職業是醫生沒錯,但問題在于,兇手既然可以選擇以強酸溶屍,為什麽又将四肢進行烹煮。”儲榮繼續在紙上寫着。
“所以我猜,是兇手本打算烹煮屍體,卻又因為某些事情不得不打斷,後來折回案發現場又選擇了溶屍這種不費體力的處理方式。”
“或許兇手不止一個人。”
儲榮驚而擡頭,馬上折回工作室,将那具人體外皮拖出來,翻看外皮的肩頸處:
“沒錯了。”他指着肩膀以及大腿內側幾處極不易察覺的縫合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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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暗線,不易被發現,所以之前一直沒注意到,這具人皮不是完整剝下的,是先肢解,又剝皮,最後縫合。”
“所以,有可能是殺人肢解的并不是醫生,是個外行,而幫助處理屍體的是醫生。”
儲榮點點頭:“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是最大的可能性。”
這個兇手的确做了很多工作試圖轉移警方視線,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再缜密的案件終究有漏洞。
祝玉寒與童嗣二人驅車來到死者譚芳芳母親的住處。
那個可憐的老太太遭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卧床不起,當祝玉寒撞開門的時候,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床鋪上堆滿糞便,老太太躺在床上,睜着渾濁的雙眼無聲流淚。
不敢再耽擱,二人架起老太太趕緊送醫治療。
就在二人守在手術室門口焦灼等待的時候,接到了警局的電話。
說找到了一個月前曾給譚芳芳家送過外賣的送餐員。
據送餐員回憶,當時自己敲開譚芳芳家的門,是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開了門,送餐員說他當時還聞到這家正在做飯,有點像骨頭湯的味道,就随口問了句怎麽自己做飯還要叫外賣。
那個高個子男人說是自己家太太點的,沒跟自己說,結果自己買了排骨也不能浪費。
祝玉寒拍拍童嗣肩膀:“你在這等着,等手術結束後通知我,我要先回局裏。”說罷,頭也不回的往外跑。
祝玉寒将警車開到八十邁,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趕回了警局。
見到那個送餐員,來不及過多詢問,匆匆帶着他趕往拘留室。
他透過單面玻璃指着坐在裏面垂首一言不發的李新知問道:
“當時你去送餐時開門的是這個人麽?”
送餐員湊過去看看,接着搖頭:“不是。”
“确定不是?”
“确定,那個男人雖然也戴着眼鏡,但是是那種黑框的,而且那個男人看起來明顯要壯很多,肌肉很誇張,怎麽說,長得很帥的那種。”
“能記得清他長什麽樣子麽?”
“大概能。”送餐員點點頭,開始回憶。
下午,警局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經介紹,這是本市警局的罪犯肖相師,幾十年來畫過幾千張罪犯肖相,協助警方破獲了不少大案。
送餐員坐在一邊,緊張的瑟瑟發抖。
“帶着黑框眼鏡,但鏡片很薄,近視程度應該不高,下巴很尖,眼睛有點像那種丹鳳眼,鼻梁很高,嘴巴比較薄,對了,還帶着耳釘。”
肖相師将完成稿拿給衆人看。
這特麽就是畫了個戴着眼鏡的儲榮。
“是這樣麽?”肖相師問道。
送餐員搖搖頭:“不是,一點也不像。”
肖相師一聽這小子說他畫得不像,氣得把稿子直接撕掉。
“說感覺,畢竟長這種模樣的人很多。”
送餐員閉上眼睛,仔細回想當天的場景:
“他一開門,我見到他吓了一跳,怎麽說,那個男人身上有那種凜冽的氣質,看起來眉清目秀,但說實話,倒真有那種殺人犯的氣勢,送完他家的餐後我下樓正好碰到了其他的送餐員,我還和他開玩笑說這家該不會在烹屍吧,沒想到是真的。”說着,送餐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肖相師眉頭緊蹙,花白的鬓角一抖一抖,半個小時後,他将第二次成稿拿給衆人看。
“是這樣子麽?”
送餐員瞪大眼睛,點頭似搗蒜:“沒錯沒錯,很像!”
聽到肯定的回答,罪犯肖相師才堪堪松一口氣,将肖像畫拿給一邊刑警:“去找檢察院批準逮捕吧。”
幾萬張通緝令張貼在城市大大小小角落,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觀望,更有甚者,拿出手機對着通緝令一陣猛拍:
“太帥了吧,被殺人犯無情圈粉怎麽破。”
李新知被拘留後第六天開始絕食,面對祝玉寒拿來的通緝令,他只是看着,眼中漫上一絲迷戀。
祝玉寒望着他不同尋常的眼神,心裏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是你的同性戀人吧。”
李新知一愣,緩緩擡頭望向祝玉寒。
“何必呢。”祝玉寒冷笑一聲:“不要再一廂情願了,他要是真的喜歡你,就不會躲了這麽久都不現身,讓你一個人在這裏吃苦受罪。”
李新知握緊拳頭,垂下腦袋,良久,才看到他不斷抽動的肩膀。
淺灰色的褲子滴上點點淚漬。
“說吧,他為什麽要殺譚芳芳,還有,協助分屍剝皮的是你吧。”
李新知還是不說話。
“當初你倒裝得挺像,我差點就信了,還好意思問公道能挽回什麽,我就告訴你,公道是替譚芳芳挽回的,不是你。”
“我沒有裝。”十幾天裏,李新知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雖然我不喜歡她,但畢竟也一起生活了十年,不可能不難過的。”
“那你還幫兇手溶屍僞裝。”祝玉寒翻了個白眼。
李新知将臉埋在雙手中:“你們都知道了啊。”
“不要拿警察當傻子,對警察說謊是要付出代價的。”祝玉寒俯視着他。
“其實,我跟芳芳不過是婚後各玩各的,形婚是為了不讓家裏懷疑而已,但有些東西,一旦涉及到就很難說了,比如,離婚後的家産分配問題。”
“家産?”
“嗯。”李新知吸了吸鼻子:“我跟譚芳芳本打算離婚,但因家産分配沒有協商确定就一直拖着,我男朋友的意思是房子歸我,存款車子都歸譚芳芳,但麻煩就麻煩在房産證上寫的是譚芳芳名字,大家都想要房子,所以相持不下,我男朋友找她理論,兩人發生了口角,一怒之下就把她給殺了。”
“所以正好被下班回家的你發現,就幫助他處理屍體?”
李新知點點頭。
“他人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李新知苦笑一聲:“那天他找我一起參加那場派對,結果他說有點事要晚點來,還沒等他過來,警察就來了。”
“那我問你,章帏和蔡志傑是不是也是他殺的。”
李新知愣了下,擡起頭迷茫地看着祝玉寒,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祝玉寒煩躁地嘆口氣,拿手敲着桌子:“死到臨頭就別嘴硬了。”
“我真不知道。”李新知急了。
“那他是從事什麽工作的。”祝玉寒覺得吼也吼不出結果,盡量放輕語氣。
“設計師,做家居裝潢這一塊的。”
“他經常去你家?”
李新知點頭:“所以鄰居對他也很熟悉,才說,當時沒有陌生人出現。”
“你倒真是不要臉,情人還光明正大領到家裏,殺了你妻子你還幫他處理屍體,你可真是……”祝玉寒在腦海中組織語言。
“令人發指。”一旁的記錄員看不下去了,忙接了一句。
“對不起。”良久,李新知這樣輕輕說了一句。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們,而是譚芳芳,你愧對她對你的信任。”
“對不起……”
冰冷的審訊室內,李新知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而祝玉寒,根本就不信他是真的知道錯了,真心在忏悔。
就像李新知說的:
內心的貪婪,醜陋的自我,人內心深處藏匿的黑暗,最終釀成了樁樁慘案,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是偶然,事起必有因,如果不是因為那些死後帶不進棺材的身外之物,譚芳芳根本就不會經歷這場無妄之災。
安靜的午後,春日的暖陽灑在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
春天終于來了。
童嗣咬着不知放了多久硬邦邦的面包片,再一次撥通李新知提供的嫌疑人手機號,依然是處于關機狀态。
“我們根據手機定位追蹤過去,發現嫌疑人已經将手機丢掉了。”小劉剛從外面回來,被春日照得雙頰通紅。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他不丢等着我們去抓啊。”祝玉寒翻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