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處(5)
祝玉寒打開儲榮的手:“沒人惹我,我跟自己生氣。”
儲榮笑笑,俯下身子湊到祝玉寒面前:“氣大傷身,乖,笑一個。”
童嗣站在一邊,只覺頭皮發麻。
他搓了搓胳臂上的雞皮疙瘩,硬着頭皮湊過去:“儲法醫,您那邊可有什麽進展?”
“還在培養蠅卵,以此測定具體死亡時間。”儲榮收起笑容,将裝有蛆蟲的玻片遞給童嗣看。
“我不太懂,為什麽要以蠅卵測定死者死亡時間。”童嗣擺弄着那只玻片,十分不解。
儲榮拿過玻片放好,又指指保溫箱中的蠅卵培養皿:
“很多人在面對蛆蟲時都會覺得惡心,恨不得消滅世界上所有蒼蠅,但對于法醫來講,蒼蠅是個很好的證人。”
“怎麽說。”
“我們首先要對現場的蛆蟲進行一個培養,确定蠅的種類,才能根據蠅的種類确定此類蠅的正常生長周期,以此判斷死者具體死亡時間,因為不同的種類生長周期也不同。”
童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見過不少法醫屍檢,但很少見拿蒼蠅來測定死亡時間的。”
儲榮敷衍笑笑:“這活兒本來是昆蟲學家幹的,在法醫行業中其實鮮少有對昆蟲進行研究的,太費時間,但其實,昆蟲能告訴我們很多秘密。”
“比如呢?”
儲榮瞥了一眼還在孜孜不倦發問的童嗣,似是懶得繼續同他浪費口舌。
“等結果出來我會詳細告訴你們,現在,我要繼續屍檢,二位不如先請回?”
童嗣聳聳肩,背上他吹風機佩奇的書包:“祝隊,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我們要不先找個地方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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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還得先去辦狗證。”祝玉寒起身,伸個懶腰。
“誰的狗。”
“傅懷禹的。”
儲榮擡頭,望向這邊。
兩人打着哈哈走出門,祝玉寒看看表,寵物醫院馬上關門,也不敢繼續耽擱,回了警局換好衣服直奔傅懷禹家。
傅懷禹正在廚房對着一條鲫魚舉起菜刀躍躍欲試。
一刀下去,魚從砧板上滑了下去,刀刃砍入砧板中。
阿杜興奮地圍着那條鲫魚打轉轉。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傅懷禹拿腳将阿杜撥出去。
一擡頭,正對上一對桃花眼。
“你怎麽又趁我不在欺負阿杜。”
“你不要道德綁架,狗進廚房很髒。”
祝玉寒洗過手,将魚撿起來扔進水池:“你帶阿杜去打針,我來做。”
傅懷禹瞪他一眼,洗洗手,穿好外衣,撈起阿杜揣進懷中在玄關處穿鞋。
祝玉寒舉着菜刀從廚房探出個腦袋:“回來時記得買豆腐,看你最近氣色不好,炖盅魚湯給你補補。”
“又不是坐月子,補什麽補。”傅懷禹嘟哝着,打開家門。
關上門的一瞬間,卻忽然輕笑出聲。
祝玉寒将魚收拾幹淨,打開冰箱,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塊凍成冰塊的瘦肉,放在熱水中解凍後撈出來打算剁成肉餅放進魚湯中。
刀聲靡靡,祝玉寒捏了捏酸痛的肌肉。
他望着那灘肉泥,忽而間意識到一個問題。
分屍是一件非常耗費體力的事,沒個四五小時完不成,如果兇手想要分屍,為什麽将軀幹轉移到他處,單将四肢留下,還要烹饪煮熟。
或者說,兇手本來還在從容烹屍,但又是什麽原因使他放棄将剩下的軀幹繼續分屍烹煮。
之前有過将屍體分屍後沖進馬桶的案例,但這似乎不可能,監控錄像中并無任何顯示近一星期內有除了外賣員外其他可疑人物出入過這棟大樓,而分屍耗時極長,所以那些只在樓內待了十幾分鐘的外賣員似乎是并無作案時間?
鍋內開始沸騰,祝玉寒這才回神,忙打開鍋蓋,調至文火,放入鲫魚和肉餅,只等傅懷禹的豆腐游來。
待到傅懷禹回來的時候,一手提着狗籠子,一手提着豆腐,臉上一道抓痕非常明顯。
他将狗籠子一扔,窩在裏面打瞌睡的阿杜吓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迷茫地望着傅懷禹。
傅懷禹将豆腐放在砧板上,轉身往外走。
他摸着臉上的抓痕,瞪了阿杜一眼。
“你的臉怎麽了。”祝玉寒看他這副狼狽模樣,想笑,又不好意思。
“打個針像是要它命,我幫醫生按住它的時候被它掙脫了,順帶挨了一爪子。”
“麻煩你了,下次我帶它去打。”祝玉寒走到茶幾旁邊,打開下面抽屜,抽出創可貼遞過去。
“不用,你在家裏做飯等我。”
“我感覺你在占我便宜。”
“這麽明顯麽?”
祝玉寒笑笑:“是啊……對了,床買來了沒。”
傅懷禹攤手:“忘記了,明天買,今晚委屈你一下。”
怎麽想都覺得傅懷禹這頭蒜都是故意的,他那點小心思太過明顯,瞎子都能看出來。
祝玉寒切好豆腐扔進鍋中,蓋好蓋子,站在一邊開始發呆。
阿杜的哀嚎聲透過翻滾的沸水傳入耳中,祝玉寒這才想起來阿杜還關在籠子裏。
一轉身,随即撞入一個懷抱。
傅懷禹将他推至牆邊,俯視着他,薄唇近在咫尺。
“幹嘛。”祝玉寒提防的以手肘抵住傅懷禹。
“我再最後問你一次,複合麽?”
祝玉寒氣笑:“我再最後一次告訴你,不可能。”
“為什麽。”
祝玉寒別過臉:“我沒喜歡過你,我是個鋼鐵直男,當初之所以答應你就是想看你笑話。”
“這句話你自己信麽?”傅懷禹看起來非常自信。
祝玉寒啞言。
确實不信,如果開始的确是抱着看好戲的态度,但七年了,石頭都該捂熱了,更何況是人心。
如果真的打算徹底一刀兩斷,自己也不會腆張臉再次住進來。
但比起對未來的迷惘,更多的是懷疑。
他自始至終都在懷疑傅懷禹對自己的真心。
或許是自小便深深植根的自卑感,他從不敢奢望哪天會有個人拿真心對他。
不可否認的是,喜歡一個人,一定是因為他身上有對自己有利的因素;
那個人有錢,那個人顏值高,那個人對自己好,都逃脫不了這個定律;
那麽,自己于傅懷禹來講,有利因素是什麽?
正因為自己想不出,而傅懷禹又不肯明着講,所以這種覆于自卑之上的懷疑一直藏匿于看似美好的感情下,自以為藏得巧妙,但當它被扯出來扔到衆目睽睽之下,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逃避。
而且傅懷禹這個人太優秀,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都是無可挑剔。
自己就相形見绌了。
更多的,不想耽誤他;他值得擁有更好的。
推開傅懷禹,一句“湯好了”打發過去。
飯桌上氣氛沉寂,祝玉寒吃了幾口菜就躲到浴室洗澡打算早早睡下,思忖着還是搬走算了,腦袋一熱住進來根本沒有考慮二人尴尬的關系。
或許是潛意識裏,還在期盼着什麽。
半夢半醒間,聽到客廳傳來窸窣聲。
祝玉寒揉着惺忪睡眼拿過手機看看時間,已值深夜,傅懷禹一直也沒回來睡覺。
阿杜窩在床底,聽到動靜嗚咽兩聲,鑽出來沖着祝玉寒搖尾巴。
披上外衣,推開卧室門,客廳一盞昏黃臺燈,以及背對着自己伫立于落地窗前的傅懷禹。
客廳沒有開空調,祝玉寒忍不住打個寒顫。
“你在幹嘛,睡了,明天還要早起。”祝玉寒搓着手緩緩向他靠近。
傅懷禹依然背對着自己,沒出聲,也沒動。
“我說你……”
話說一半,愕然打住。
思忖着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傅懷禹這是……哭了?
“你……”祝玉寒欲言又止。
傅懷禹看他一眼,忙轉過身去,擦擦眼睛,繞過他徑直走向卧室。
自知尴尬,站在原地,摩挲着袖口,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夜無眠,祝玉寒也不敢回卧室,就縮在沙發上蓋着薄薄的毯子睜眼到天明。
阿杜在他身邊守了一夜,稍有點風吹草動就哼唧不停,腦袋使勁往祝玉寒懷中紮。
留下早餐,抱上阿杜,迎着初春的冷風匆匆趕往警局。
周曉冉一見阿杜喜歡得不行,抱着狂吸,阿杜頭頂都要被她摸禿。
“祝隊,這是您尋摸來的警犬麽?”
“你養麽?”祝玉寒困頓地随口問道。
周曉冉拼命點頭:“能養能養,正好和我家的胖虎作伴。”
話音剛落,一只大手伸過來,提起阿杜的後頸将它從周曉冉懷中拉出來。
周曉冉一愣,剛要罵人,一擡頭,正對上一雙堪比寒冰冢的眼睛。
她打了個哆嗦,趕緊敬禮:“組長。”
傅懷禹提着阿杜,看向坐在沙發上打瞌睡的祝玉寒:“我的狗,為什麽要送人。”
祝玉寒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看着滿臉寒氣的傅懷禹,也不知道虛的哪門子心,連忙站起來畢恭畢敬退到一邊。
周曉冉看着二人,不知所措。
“你說你不喜歡狗,我怕阿杜打擾到你,就……”
傅懷禹沒說話,提着阿杜走進辦公室。
周曉冉八卦地湊到祝玉寒面前,拿手肘戳戳他:“祝隊,你們,什麽情況?你怎麽把傅組長家的狗給偷出來了。”
祝玉寒實在是懶得解釋,打了卡,提上單反:“我先去儲榮那邊。”
出門撞上童嗣,童嗣背着他的肥豬佩奇書包屁颠屁颠跟着祝玉寒一起上了警車。
“好冷,我的手都要僵了。”童嗣将手放在出風口:“對了。”
祝玉寒挂了檔位,将車子開出停車位。
“祝隊,我昨晚把郊區與秋雲山的案子做了詳細對比,發現除了死者死狀相同外,還有最重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