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黑處(4)
祝玉寒将鍋中物體以及那具女性外皮裝進屍袋,又抓了幾只蛆蟲裝進證物袋,他沒有再多待一刻匆匆逃離了廚房。
這次要難為儲榮了。
祝玉寒蹲下身子,對着血跡拍照取證。
血跡呈放射摩擦狀,看來死者是先被人殺害然後拖到廚房分屍剝皮。
而且外皮剝的如此完整,除了醫生和屠夫外一個普通人不可能擁有如此精湛的手法。
醫生和屠夫?
忽然想到前天在和儲榮讨論紅衣男孩的案子時,也将兇手鎖定在這兩個職業中。
祝玉寒繞過人群,走進卧房,牆上挂一副婚紗照,看起來也算有點年歲。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十幾年前流行的婚紗樣式,笑得甜蜜;
丈夫将她擁在懷中,輕吻她額頭,二人看起來感情非常好。
外面的老太太還在哭,幾次險些昏厥,周曉冉好說歹說才将她帶離案發現場。
“通過照片上女子的身材以及頭發做對比,死者是這家的女主人。”祝玉寒放下單反,打量這間布置的非常溫馨的卧室。
床鋪打理的整整齊齊,床頭櫃上還擺了一對鴛鴦瓷雕。
“他的丈夫呢?”傅懷禹扭頭沖薛垣道。
薛垣揚了揚手機:“已經通知過了,男主人現在人在外地出差,買了機票,現在就回。”
“情緒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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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不信,罵我是騙子,說了很難聽的話,但後來接到警局那邊的電話才信了,大概兩個半小時後到。”
采集過現場的腳印以及鍋柄上的指紋,人體外皮以及屍塊需要送到儲榮那邊進一步檢測死亡時間。
“找過了所有房間,沒有發現軀幹結構。”傅懷禹摘下手套,對着組員擺擺手示意收隊。
“冰箱裏也沒有?”
“沒有,冰箱裏都是一些放了很久的熟食,已經霜化。”傅懷禹踏出房間。
“霜化?”祝玉寒眯起眼睛。
傅懷禹點頭:“一般蛆蟲生長周期為七天左右,但是霜化時間很長,可能需要一個月,也就是說冰箱裏的食物是一個月之前的,但是死者死亡時間是近七天,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
祝玉寒擡頭望着卧室的挂壁式空調機,半晌,緩緩開口道:
“蠅卵孵化溫度為二十八至四十攝氏度,但現在是開春,剛剛回暖,氣溫還是不高,沒那麽快吸引蠅類。”
傅懷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思忖片刻,繼而轉身對薛垣道:“去物業查一下這家近三十天內的用電記錄以及小區監控記錄。”
薛垣捂着嘴巴,勉強止住幹嘔,點點頭,倉皇逃離案發現場。
“先去儲榮研究所。”
收了隊,幾人直奔儲榮研究所。
見到重案組的人,儲榮真的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真他媽喪心病狂,胡廳長下來視察,還沒走呢,紅衣男孩的案子還沒偵破,又來一個剝皮碎屍,得,今晚又少不了一頓臭罵。”
祝玉寒掏出煙,打火機打了半天也沒火,煩躁地往桌子上一扔,窩在沙發裏開始盯着天花板發呆。
儲榮笑笑,戴上護目鏡,拉開屍袋:“就像你說的,或許是挑釁哦。”
人體外皮被儲榮從屍袋裏拉出來放在停屍臺上,儲榮循着外皮剝痕望過去:
“切痕非常完美,看來兇手是擅長用刀的職業。”
“又是屠夫或者醫生?”
儲榮點頭,接着喊來了助手,将裝有蛆蟲的證物袋遞給助手:“你先去檢測蛆蟲的種類,判斷蛆蟲的生長周期,将報告寫給我。”
助手接過證物袋,用鑷子夾起蛆蟲,裝進玻片,放到顯微鏡下觀察。
“尾部有三道氣門,是成蟲期。”
“種類呢。”
“現在不能确定,需要進一步培養蛆蟲判定蠅的種類。”
儲榮掀開外皮,看着刀口痕跡:“外皮呈白色皺縮狀,體表已經沒有水分,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星期,但在三星期之內。”
“那就沒錯,現在天氣沒那麽暖和,吸引蒼蠅需要一段時間。”
“屍塊已經被煮熟了,還能測定DNA麽?”祝玉寒忍不住開口問道。
“很麻煩,但是能通過骨組織獲取一些線索,先看看,沒那麽快,傅組長那邊一直在催紅衣男孩的屍檢報告,這個,得往後排。”
祝玉寒抱着腦袋,像個老頭子一樣嘆氣沒完。
“怎麽,怕一會兒挨罵?”
祝玉寒搖頭:“倒不是……其實怕的是這個社會的不穩定,不知道還有多少罪犯隐藏于黑暗中。”
儲榮聳肩:“這是沒辦法的吧,我們不能去參與每個人的生活經歷,更不可能去改變每一個有犯罪心理的人,能做的,就是查明真相,僅此而已。”
或許儲榮說得沒錯,事起必有因,任何案件的發生都不是偶然的。
下午兩點,收到薛垣那邊傳來的記錄。
十三天前下午五點以及五天前下午四點曾有外賣員出入死者所居大樓,而這家女主人始終沒有出過屋子。
根據用電記錄顯示,近一星期內用電量都非常高,但昨天因欠費被強制斷電。
而造成用電量升高的原因大概是空調和熱水器。
“馬上聯系這家外賣公司地毯式搜尋所有注冊外賣員。”祝玉寒掐掉煙開始穿外套。
“祝隊,死者的丈夫來了。”周曉冉推門而入。
“下次記得敲門。”祝玉寒眉頭緊蹙,穿好外套,走出辦公室。
留下周曉冉在一邊不停尴尬點頭。
死者的丈夫李新知戴一副高度近視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經調查,李新知是一家制藥公司的法人代表,兩個星期前受邀參加臨省的學術交流會。
見過慘死的妻子,李新知到現在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一遍遍請求警察再好好确認下死者身份。
“DNA檢驗沒那麽快出來,但是單從外部特征來看,是您的妻子沒錯。”傅懷禹打斷李新知的喋喋不休。
李新知愣了下,接着雙手捂臉,将腦袋不停往桌角上撞去。
祝玉寒忙拖住他:“發生這種事,我們也有責任,能理解您的悲痛,但現在您應該打起精神協助警方盡早破案。”
“我跟我太太結婚十年了,十年了,我本來還說,今年開春就帶她去澳洲旅游,等來的卻是這種消息,你讓我怎麽接受!”李新知拍案而起,額間青筋暴起,情緒異常激動。
“李先生,冷靜一下。”祝玉寒按住他:“我們會盡快抓住罪犯,還您一個公道。”
“公道?”李新知瞪大眼睛:“罪犯伏法,罪行就能消失麽?我太太就能回來麽!”
李新知暴怒,揪住祝玉寒的衣領将他逼到牆角,大聲咆哮着:“你告訴我!什麽是公道!公道能挽回什麽!”
“先生,請您冷靜。”傅懷禹插到二人中間,将祝玉寒擋在身後:“公道挽回不了什麽,您的失控同樣也挽回不了什麽。”
童嗣見勢不好,趕緊過來幫忙拉住李新知,盡量安撫他的情緒。
那頭,是伏案痛哭的死者家屬;
這頭,是束手無策的人民警察;
等待他們的,除了上級的問責還有網民的正義主持。
傅懷禹揉着腰,拿過薛垣上交的死者家屬資料。
李新知同死者譚芳芳于十年前結婚,李新知因為身體原因二人一直未育有子女,本打算今年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寶貝,承諾還未實現,妻子卻以這種方式離開人世。
而與李新知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紅衣男孩案中死者蔡志傑的父母。
他們看起來太過平靜,那樣子完全不像是獨子慘死家中,更像是與他們沒什麽關系的陌生人。
傅懷禹望着屏幕中的家屬檔案,認真翻看下去,赫然發現死者的丈夫李新知在三年前做了醫藥公司的法人代表,而在此之前,是市立醫院的心內科專家,但因一起醫療事故引咎辭職。
而這起醫療事故,正是當年鬧得非常嚴重的主刀醫師在為患者進行搭橋手術時不慎将手術刀遺落患者體內。
雖然馬上取出,并未對患者身體造成什麽影響,但對于主刀醫師來說,一個細小失誤代價可能就是一條生命。
傅懷禹托着下巴,電腦屏幕的藍光投在他臉上。
“醫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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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賣員調查這是項大工程,因為警察強制介入調查導致此外賣平臺被迫停工。
“當天下午天一畔城那邊有幾千個單子,過去送外賣的都有上百號人,而且很多外賣員并不只在一家送餐,都是沒有簽合同的兼職,這樣找,得找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您行行好,別折騰我們小老百姓了。”
說話的是大腹便便的外賣平臺負責人,他滿臉不耐煩:“死個人事大,我們小老百姓的生活事就小了?”
滿口謬論,荒唐至極。
“我告訴你,罪犯很可能就是你們這平臺的送餐員,你少廢話,如果你不配合調查,就以妨礙辦案為由拘留你。”
負責人夾着雪茄,嘲諷笑笑:“現在的警察都能耐的很,也不想想,沒有我們這些納稅人,你們現在還喝西北風呢。”
祝玉寒一拍桌子:“你再說一遍!”
童嗣趕緊上去攔住,把祝玉寒往外拖:“他們負責人就是個流氓,跟他這讨不到好的,不用在嘴上圖一時之快。”
祝玉寒窩進警車,大力甩上門,自己一個人生起悶氣。
童嗣趕緊随着鑽進去,拍拍祝玉寒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會兒去儲法醫的研究所看看他那邊有沒有什麽進展,您就是生氣也氣不出來結果。”
“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要是罪犯真的是該平臺的送餐員,我要他全面停業整頓。”
祝玉寒怒砸方向盤,喇叭聲吓得正在車底小憩的小貓哀嚎一聲,鑽出來一溜煙跑沒了影。
見到滿臉不悅的祝玉寒,儲榮先笑了:
“怎麽跟個氣包一樣,誰招惹你了。”
說着,儲榮擡手撫上祝玉寒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