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振翅(11)
他說什麽?複合?是字面上的意思麽?
如果真的是,只能怪天太冷凍得他失去理智了。
祝玉寒權當他發瘋,轉身就走。
剛走沒兩步,又被傅懷禹從後面拉住:
“我說複合。”
“瘋了吧你,複合,複什麽合。”祝玉寒打開他的手:“我都老大不小了,今年過年回去我媽還給我安排了相親對象,如果差不多,就結婚了,你可別再說胡話了。”
“我允許你結婚了嗎?”傅懷禹冷笑。
“我結婚憑什麽還要經過你的同意。”祝玉寒火了:“單親家庭多了去了,不差我一個,你愛找誰研究找誰研究去,別煩我。”
這人莫名其妙的,分手兩年,又吵着要複合?
“不要結婚。”
嗯?瞧瞧這是誰。
性格跟茅坑裏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傅懷禹?那個總是拿白眼球看人的傅懷禹?
怎麽跟個任性的小孩一樣。
“別傻了。”祝玉寒輕輕開口:“我們是警察,如果你不想被人偏見以待的話,就老老實實結婚成家。”
留下這麽一句話,祝玉寒上了車子,發動引擎,打開暖氣。
滿打滿算,今年也三十二歲了,沒有那麽多時間再跟他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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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一次把話說明白。
先不說自己和傅懷禹都是男的,就算自己是個黃花大閨女,也配不上傅懷禹。
他家庭和樂,幸福美滿的,父母又是高階層人群,怎麽可能瞧得上自己。
這種偏見根深蒂固,尤其是從事這一行業的,對于單親家庭的偏見更是茲事體大,所以,自己就老老實實的別去觸人眉頭。
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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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科一隊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來了年假,特別是祝玉寒,已經有三四年沒有回家過年了,推了一切工作,買了票,喊上儲榮,二人拖着行李箱就往機場趕。
儲榮的父母在六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喪生,老一輩的親戚都差不多仙逝,孤家寡人,慘的一批,這幾年都是跟着儲榮一起在外地過年,今年要回家了,當然也要把他帶上。
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又乘了半小時的火車,終于在年二十八的晚上順利抵達祝玉寒老家。
小縣城裏的老舊居民樓,住這兒的都是老頭老太太,只有過年時才有點人氣。
見到幾年未見的兒子,祝玉寒他媽哭成淚人,抱着就不撒手,整的儲榮在一邊還挺尴尬。
祝玉寒家的房子是标準的九幾年建成樓房,也就五六十平方,轉個身都能撞到牆,卧室就兩間,還被家具塞得滿滿當當。
儲榮放好行李,坐在祝玉寒的小床上,打量這間看起來甚為窮酸的卧室。
牆上貼着祝玉寒小時候讀書時獲得的獎狀,桌子上擺滿了書,專業學科類書籍也有,漫畫也有,色情雜志……也有,還不少。
趁祝玉寒去廚房幫他媽媽擇菜的時候,儲榮随手拿起他桌子上的書翻着。
書架最頂端一排放的是影集,看起來有些年歲。
儲榮抽出影集,翻看裏面夾的照片。
可以說,這本影集就是祝玉寒一生的映射。
從他光屁股的滿月照開始,到讀托兒所時癟着小嘴強裝鎮定眼巴巴望着媽媽的樣子;
之後就是小學畢業,站在一堆小學生裏腼腆地笑;
後來讀了高中,看起來外向了不少,還留過那種殺馬特的發型,一邊劉海兒奇長,遮住了半邊臉;
到讀了警校,剛進學校那會兒還很瘦,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學長中間跟只小雞仔一樣;
再往後翻翻,照片就很少了,大多都是一些偵破大案後的領獎照。
影集的最後一頁,一張略微褪色的照片引起了儲榮的注意。
照片上,兩個男人相依而立,看起來甚是親密。
其中一個是祝玉寒,另一個則是二十四歲時的傅懷禹。
那時的傅懷禹還滿臉青澀,臉白得像個女孩子,薄唇微微上翹,笑得一臉燦爛。
提起祝玉寒和傅懷禹,都知道他倆關系很好,鐵哥們兒,但僅此而已。
誰都不知道的是,他們兩人曾經在一起七年。
俗話說,七年之癢,可他們終究沒邁過去。
吃過晚飯,兩人陪着祝玉寒的媽媽看了會兒電視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希望以後的新年,我們都能一起過。”黑暗中,儲榮這樣說了一句。
祝玉寒正昏昏欲睡,被他吵醒,揉揉惺忪睡眼翻個身:“來呗,又不缺你一雙筷子。”
儲榮向祝玉寒那邊挪動兩下,伸手抱住他的腰:“那就最好了。”
祝玉寒半夢半醒“嗯嗯”兩聲,然後就沒了下文。
難得的安穩覺,沒有無休止的報案電話,也沒有無休止的線索排查,祝玉寒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看見儲榮正窩在他懷中熟睡,那樣子跟個小媳婦一樣。
推醒他,下床洗漱。
吃早餐的時候,祝玉寒他媽就忍不住了:
“我說你大姨介紹的那個荷荷姑娘,我跟人家說的是年後初六,你到時候去見一見吧,小姑娘對于警察非常崇拜,人長得也不錯,還是名牌大學畢業,你去看看,說不定就對上眼了呢。”
大孝子祝玉寒只能跟着點頭,滿口答應下來。
祝玉寒他媽又不死心,轉身看向儲榮:“榮榮,你有女朋友麽?沒有的話阿姨幫你物色一個。”
“诶呦,媽,管好您兒子就成,儲榮眼界高,一般小花入不了他眼,您就別跟着操心了。”祝玉寒忍不住插嘴道。
怎麽中年婦女都喜歡給人介紹對象。
“阿姨您看着來就行。”儲榮笑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我吃好了,謝謝。”
吃過早飯,祝玉寒在客廳陪他老媽聊天,儲榮覺得插不上話,自己一個人來到樓下。
掏出煙盒,娴熟點燃。
污濁的煙柱從肺裏沖出,融進冷空氣中。
“好啊你,被我逮到了吧,還說不抽煙。”正凝神,被祝玉寒猛地從背後拍了拍肩膀。
儲榮吓一跳,忙掐掉煙扔進雪地中。
“怎麽,怎麽下來了。”儲榮握緊手,莫名的有些緊張。
“看看你在背着我幹什麽。”祝玉寒努力炒熱氣氛,不想讓儲榮覺得尴尬。
儲榮倉皇笑笑,馬上把手揣進口袋裏。
“真的,儲榮,我覺得,你有很多事瞞着我,比如,明明抽煙,卻硬說自己不抽,再比如,向我隐瞞唐樂光的真實屍檢情況,你到底在想什麽。”
儲榮垂下腦袋,似是不想提起。
祝玉寒瞅了他半天,最終嘆口氣:“算了,只要不是危害社會人民群衆,做什麽都行。”
儲榮木然點頭。
“對了,上次你說,幫我加班檢查屍體,說問我索要報酬,那個時候手機剛好沒電,沒聽到你說了什麽,我也難得大方一次,說吧,要什麽。”祝玉寒話鋒一轉。
“沒什麽,開玩笑的。”儲榮勉強笑笑,縮了縮脖子:“有點冷了,先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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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聲響徹天際。
祝玉寒站在雪地中,縮着手拿着一根煙花。
花火滋滋,映照出他難得的笑臉。
“我小時候,家裏特別窮,過年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有煙花放,我沒有,所以我就偷家裏的錢買了一紮煙花,被我媽發現後,挨了一頓罵,但從那以後,我媽每個星期都會給我零花錢。”祝玉寒笑笑。
“你有個好媽媽。”儲榮将煙花湊近祝玉寒手中的花心,點燃。
“你也是,把你培養成這種人才。”祝玉寒十分真誠說道。
“雖然我是單親家庭,但我從來沒有因此自卑過,因為無論是父愛還是母愛,我媽都給我了,雖然窮,但她也沒缺過我什麽,我覺得,之所以我沒有産生心裏偏差,全部得益于我媽。”
儲榮伸手拉住祝玉寒的手,緊緊握住。
掌心的溫度傳來。
祝玉寒打了個哆嗦,忙把手甩開:“不要牽手,跟女孩似的。”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女孩都不牽手了,都以老子自稱。”說罷,自己都笑了。
儲榮跟着笑。
這種感覺很好,讓他覺得,蒼涼世間,還有一絲溫暖之地,可以接納自己一切污穢,毫無保留的付出真心。
吃過熱騰騰的年夜飯,三人圍在一起看着笑點尴尬的春晚,對于小品歌舞評頭論足,氣氛融洽溫馨。
年初六一大早,祝玉寒還在床上窩着做美夢,就被他媽拖了起來:
“快點,人家荷荷已經出發了。”
祝玉寒揉着惺忪睡眼,不滿地哼唧兩聲,随即去洗漱。
“要我陪你一起去麽?”儲榮在一邊刷牙,口齒不清地問道。
祝玉寒還沒說話,倒是他媽沉不住氣了:
“榮榮,我怕你去了……你也知道,我兒子長得……就那樣,跟你比差遠了,你去了,小姑娘再瞧上你,阿姨不好交代啊……”
祝玉寒瞪了儲榮一眼。
“沒事,我戴上口罩,而且,姑娘應該對我的職業會抱有一定偏見。”
祝玉寒媽媽思考再三,最終答應下來。
臨走前還多次叮囑儲榮幫着看看那姑娘怎麽樣。
和相親的姑娘約在一家茶餐廳見面,兩人在門口等候多時,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長發女孩才姍姍來遲。
見到二人,姑娘馬上走過去打招呼。
三人寒暄後,走進茶餐廳坐好。
“聽我媽媽說,您是警察。”
祝玉寒“呃”了很長時間,點點頭:“算是吧。”
“那麽您是哪一種警察呢,交警,刑警,法警還是……”
“刑偵警察。”儲榮打斷姑娘的喋喋不休。
姑娘手指點唇,故作可愛:“刑偵警察主要是從事哪方面工作呢?”
“專門負責調查一些重大案件,比如殺人碎屍,走私□□。”儲榮笑得人畜無害:“對了,前不久破獲的那件明星女兒綁架案就是這位祝隊長負責的。”
姑娘的笑容僵在臉上:“您的意思是,和屍體打交道?”
祝玉寒連忙擺手:“其實這種案件比較少,最多的還是一些黑幫走私,重大刑事案件一般是重案組來辦。”
“那,那麽您是做什麽的呢。”這姑娘顯然對祝玉寒失去興趣,馬上轉向儲榮。
儲榮笑笑:“我?如果說祝隊長是迫不得已要和屍體打交道,那麽我就可以說是靠屍體吃飯,你好,我是警局法醫病理師。”說着,儲榮伸出手。
姑娘看着那只手,愣了許久,半晌才提起包憤然離去。
“你亂說什麽。”祝玉寒回頭怒道。
儲榮聳肩,一臉無所謂:“實話實說,不想讓她一直活在夢裏。”
“我看你就是來砸場子的。”
“你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