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下蒼生
“伋川是北王之弟司允與鴉王之妹的兒子,當年伋川的母親危在旦夕,是司允請求陸節保下他們母子二人。伋川最初是在白崖寨出生的,但是北王得知了伋川的下落,找到了白崖寨。陸節帶着伋川逃到北方,将他托付給鴉王。”
“陸節一直在尋找巢湖的秘密,想要恢複太乙門,只是人與烏鴉的矛盾與日俱增,拆鴉的後果也愈加嚴重,普通的巢湖之氣已經不能讓人在拆鴉後保持一段時間的正常。但是伋川不同,他的父親有皇室血統,人格強大,而母親是鴉王的妹妹,完全具備了烏鴉的特性。陸節從倉氏知道了如何保命的辦法,想要拆掉伋川。”
“司允拒絕了陸節以救命之恩作為籌碼的要求,但是答應了陸節的另一個提議。”
“太乙門擁有召喚萬物的能力,而他們的作用就是用這個能力維護自然萬物的和諧,但是自從太乙門被滅,沒有了秩序的守護者,只能靠自然的自我調節能力維持平衡。但是烏鴉與人類水火不容的歷史已經持續将近百年,這些年來人的行為更是屢次觸碰底線。世間的狀态已經越來越不穩定,如果突破了某個極限,整個人類都會遭到滅頂之災。”
“陸節想要恢複太乙門的想法雖然沒有實現,但這是源于當年的狀況并沒有十分糟糕,所以陸節願意妥協。而司允為了給自己兒子的求得一線生機,答應了陸節如果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那麽伋川可以為了太乙門獻身。”
陸琛聽着他說這些,就像是聽書一樣,一個和自己離得很遠的世界。他不知道陸節的做法是對是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着,犧牲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可是憑什麽呢?自己的救命恩人和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言一語就這樣決定了自己的宿命,生下來就是為了有一日赴死的嗎?
“那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陸琛來完成這最後一步。
“因為你父親死了。”
“你……”
段先生搖了搖頭
“他死得突然,我能力有限,并不知道誰殺了他。但是他原計劃是自己拆鴉的,他死後,我以為伋川不會再來找你了。”
“他過得并不容易,北王一直追殺他,他東躲西藏,鴉王一系也因為他喪命,後來聽說司允在北境留了一支軍隊給他,所以他一直躲在邊境。沒有想到他竟然……”
竟然真的履行了司允的承諾,來到了陸琛身邊,用自己的一條命換整個太乙門。
“那他,真的死了嗎?我該到哪裏去找到他?我不想忘記他。”
他犧牲至此,卻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自己只能憑着旁人的只言片語描繪他的樣子。那個人,那只烏鴉,他藏在自己的夢裏不見蹤影,不管怎麽努力尋找連他的衣角都看不見。他一定在責怪我,陸琛心酸的想,責怪我這個自以為正義的劊子手。
“在有限的記錄裏,沒有烏鴉被桑木取走魂魄後還存活下來的例子。而你的記憶也只能靠你自己,”段先生否定了他的幻想,反握住他的手,“所以你不能辜負他,也不要辜負你父親的苦心,更不要辜負太乙門。太乙門重現天下,保護蒼生是你的使命,是你命中注定的責任。只有你能拯救一切。”
Advertisement
陸琛看着他殷切的目光,突然抽出自己的手,段先生詫異地看着他,陸琛問
“先生可知道慈濟堂?”
段先生大驚失色,瞪着他
“你……”
“先生神通廣大,能預料到我必來白崖寨走一遭,自然對我之前的一切了如指掌。進入慈濟堂拆鴉,怪不得你這麽篤定我會來,因為在我的記憶裏慈濟堂根本不存在,對不對?什麽太乙門,什麽巢湖,我不記得就是不存在”
拯救蒼生?笑話,他只想為父親報仇,至于陸節的打算是什麽,太乙門又會怎樣,他根本不在乎。陸節一心一意想要重建門派,卻對陸琛只字不提,從小教導他不可随意使出太乙玄門劍,這樣的陸節真的想讓自己的兒子完成自己的遺願嗎?他想也罷,不想也罷,讓陸琛聽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去當英雄,簡直妄想。
段先生氣得嘴唇都發抖,指着他
“你的先人拼着最後一口氣也要護住巢湖之氣,你,你竟然。你擁有前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多少人的犧牲才換來你的今日。你怎麽敢就這樣抛下一切?你的父親會對你失望的!”
“如果我找不得誰殺了我父母,我才會對自己失望。”
“大義?你可知什麽是大義?你已經是太乙門真正的傳人,唯一的傳人,你就是太乙新一任掌門人。如果執着于那些個人恩怨,你怎麽對得起天下蒼生!”
“那你又怎麽對得起天下蒼生?”
“什麽?”
“你是慈濟堂裏的人吧?”陸琛站起身,從上方俯視他,陰影籠罩在對方的臉上,陸琛寒着臉說,“慈濟堂當年沒有參與太乙門滅門一事嗎?”
陰影中的人臉瞬間扭曲起來,只恨自己沒有腿,否則一定站起來卡住陸琛的脖子。段先生的臉憋得通紅,沖他吼道
“你怎麽敢!你一個毛頭小子,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敢這麽說!”
“對,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以為你說什麽我都會相信你嗎?你讓我當這個出頭鳥,你好在後面撿便宜,天底下有這般好的事?” 陸琛‘嗖’地一聲拔劍抵在對方的脖頸處,逼得段先生仰着頭看着他,問道“一個叫慈濟堂,還有一個叫什麽名字?”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段先生還想掙紮,陸琛卻毫不留情地在他的皮膚劃出一道傷痕,常年不見陽光而蒼白得可怕的皮膚上蜿蜒着一道血紅。
“你的腿是怎麽沒的?為什麽窩藏在一堆烏鴉裏面?皇帝的禦林軍在破國後一分為二,是分頭行動還是一言不合?他們在找什麽?他們在躲什麽?你不懂?你什麽都懂,所以才斷臂保車,倉皇逃命,現在又想渾水摸魚,段先生不愧讓這麽多烏鴉對你言聽計從,果然本事通天。說,還有一個在哪裏?叫什麽?”
段先生張大着嘴,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的表情變化莫測,好半晌才長嘆一口氣
“你很聰明。”
陸琛不答話,手中的劍也一動不動。段先生往後面靠了靠
“你知道三足鴉嗎?”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三足鴉的傳說?”
“太陽神鳥。”
段先生搖了搖頭
“是‘得三足鴉者得天下’。”
“什麽?”
“世人都在找三足鴉,妄想得到天下,但是他們都錯了,”段先生深深地看了陸琛一眼,“他們要找的,應該是你。”
“我?”陸琛莫名其妙。
“你可知為什麽北王一定要找到伋川?”
“因為他是自己弟弟的兒子。”
“北王像是這麽仁慈的君主嗎?是因為伋川既具有人類的皇室血統又具有烏鴉最高統領的血統,正好符合了傳說中三足鴉的描述。北王早已不甘心半壁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如果真的找到三足鴉,如果那個傳言是真的那自然好,就算不是真的,三足鴉在自己手裏也有足夠的理由出兵攻下南朝。”
“那伋川……”
“他不是三足鴉,三足鴉只是一種稱呼。凡是使用過地日草的烏鴉,都可以變成三足鴉,就像人修煉得道成仙一樣。”
“地日草?那是什麽?”
“是你。”
“??!!”
“你,就是地日草。”
“你在胡說什麽?”
“我是慈濟堂的人,慈濟堂能治百病,知百草,自然不會弄錯。太乙傳人用血滋養所得之物就是地日草。”
陸琛大驚,那本書上所畫的太乙真人每日用血澆灌的烏鴉的食物,難道那就是地日草?可是為什麽說他就是地日草?
“地日草必須用太乙門真正的傳人的血才能起作用,你的父親只是門外徒,所以養不活地日草。”
“那你說……”
“但是你無意之間誤食了地日草,反而讓事情出現了轉機。”
“我?誤食?我沒有……”陸琛的話戛然而止,那年自己只有七歲,趁着父親外出偷偷進了父親的書房。書房裏有一整個牆壁的書,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但是平日裏擔心他調皮搗蛋,再加上父親公務繁忙,所以向來被母親和蓮姨嚴防死守,不能随意進入。他小小一個,看什麽都格外稀奇,多摸摸西碰碰,不一會兒就爬到了椅子上。
陸節的桌子上堆放着卷宗,桌角卻冒出來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那是一株小草,養在一個灰撲撲的土盆子裏,那株草不知是不是很久沒有澆水,顯得焉巴巴的,就是這麽個其貌不揚的東西吸引了陸琛的注意力。那株小草有一股奇異的香味,他把花盆拿過來,用力嗅了嗅,那味道好聞極了,比自己最愛吃的桂花糕還要好聞,能不能讓蓮姨把這株草也做成好吃的糕點呢。那個年紀的小孩子認識世界的方式就是把什麽東西都往嘴裏塞,陸琛也不例外,等陸節進來時,就看見空空如也的花盆和嚼得津津有味的陸琛。
這件事情确實引起了全家的騷動,但是自己一直以為是因為害怕他吃壞了身子,而且父親後來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那個草,就是地日草嗎?那把地日草吃進肚子裏的自己又是什麽?
“拆鴉人的法力保證了地日草不死,而你重獲巢湖之氣的那一剎那,地日草就因為的精血重新複活了。”
“你,你怎麽能确定?”
“我試過了,在剛才的幻境裏,所有的烏鴉都把你當做它們的食物,雖然這些烏鴉是我幻化出來的,但是它們最原始的本能依然存在。”
這太荒謬了!地日草和三足鴉,自己和伋川。
“慈濟堂查到了地日草的秘密,告訴了你所謂的另一邊,但是,沒有想到……”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整個山林都劇烈搖晃起來,隐藏在樹林間的烏鴉像被炸開了一般,尖叫着沖上天,一時間混亂不已。陸琛回頭去看段先生,發現對方正痛苦地彎下腰,陸琛忙去扶他,聽見他最後一句話
“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