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色羽翼
葉紀擔心地看着陸琛
“阿琛,你沒事吧?”
“我……你還知道什麽?”陸琛啞着嗓子。
“還有這個。”葉紀從懷裏拿出來一疊紙片,正是自己的槐樹紙,“我從你身上找到的,我知道這是你用來傳消息的東西,三皇子沒有追問,我就沒有給他。”
陸琛接過來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重新收了起來
“我身上的東西,都是你來找的嗎?”
“恩。”
“你還找到了什麽?”
“一根鐵鏈,一本書,一張紙。這些都被三皇子拿走了。”
“什麽書?”
“一本無字書。”
“無字?”
“我沒有親眼看見,但是這些天三皇子一直在找人研究,聽說裏面一個字都沒有。”
“外面寫的有字嗎?”
“有,好像是什麽增廣賢文。”
陸琛一愣,增廣賢文?這不是父親常看的書嗎,為什麽在自己身上?又怎麽會是一本無字書?
Advertisement
“那鏈條?”
“我沒有仔細看,但是之前小也給我講過一些東西,我覺得,”葉紀猶豫了一下,“這是當時帝君讓小也找的東西。”
“什麽?”
“你還記得我說的我們在上饒城外遇到了一群喪失心智的拆鴉人嗎?”
“恩。”
“那你還記得之前你查辦的一起無名屍案吧?”
“記得。”
“他們都一樣,是因為拆鴉造成的。”
“拆鴉?這麽多人?因為什麽拆鴉呢?吟嘯樓沒有備案嗎?”
葉紀搖了搖頭
“他們都不是自願的。”
“你是說,有人逼迫拆鴉人拆鴉?這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
“我也沒有了解所有的來龍去脈,只是推測而已。那條鐵鏈應該是證據,不過怎麽證明我也不知道。”
“那張紙又是怎麽回事?”
“我只看見上面有一個花紋。”
“花紋?你還記得那個花紋嗎?可以畫給我看嗎?”
陸琛突然的激動吓了葉紀一跳,他擺擺手
“我只是晃了一眼,也沒看得很清楚,大概就是一個圓形。”
是那些鐵面人上的花紋!陸琛沒有想到自己身上居然有這麽大的一個進展,也就是說他失憶前很可能已經對父親的死查了一個大概。失憶,說明這條線索還和那個‘表哥’有關。
“還有那個沈兄,你知道他到底是誰嗎?”
葉紀明顯不太情願,只是架不住陸琛眼神的熱烈,只好說
“我真的記不清了,之前只見過兩次,看起來很好相處,對你也很好,但是三皇子說他是一只烏鴉。”
“烏鴉?”
葉紀瞥了他一眼,才開口道
“阿琛,我說一件事,你不要吓着了。”
“什麽事。”
“你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你拆鴉了。”
“!”
“噓!”葉紀拼命捂住他的嘴,只剩下陸琛銅鈴般大小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三皇子嚴令我們不能向你談論此事,說你拆鴉後身體受損,不記得之前的很多事情。但是拆鴉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當時我們都在慈濟堂的藏書閣外,屋子裏只有你和你的表哥,櫻大人害怕他傷害你,本想搶先一步拆掉他,可是突然間金光四射,我的眼前一陣白光劃過,再能視物時,只有你一個人了。”
“怎麽可能?我,我拆了鴉,卻還活着!那只烏鴉還是我的,表哥?”
“你只是這麽介紹,我知道是假的,但是你和他關系很好。其實櫻大人想要拆鴉的時候我覺得很沒有必要,你表哥對你非常好,肯定不是會害你的樣子。只是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
對啊,為什麽?自己從哪裏認識了一只烏鴉?為什麽會和這只烏鴉關系密切?而最後又選擇了兩敗俱傷的拆鴉?
如果按照自己的分析,所有遺忘的東西都和這個人,不是,這只烏鴉有關。那麽自己從離開揚粵城之前開始,一直到最後的安慶府,都一直,一直,一直和這只烏鴉待在一起!陸琛的驚訝理所當然,雖然他不是說非常厭惡烏鴉,而是作為一名專業的拆鴉人,都城的執金吾,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怎麽會和一只烏鴉相處這麽長時間。而且在葉紀的描述中,他和這只烏鴉關系還很好!
這,這到底是怎麽了?
而最後自己與他逃到北國,逃到什麽慈濟堂,然後又反目成仇?選擇了拆鴉?劇情急轉直下,陸琛根本反應不過來。
沈兄、慈濟堂、三足鴉、被迫拆鴉的拆鴉人、花紋!自己這兩個月到底經歷了什麽?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麽!
他借由不想一直耽誤仲天正事,開始把自己每日的閑暇時間花在了安慶府的資料室裏,翻看起之前看過的《地方志》。
短短幾行字,陸琛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已經能逐字逐句地背了下來,也沒有明白裏面講的東西。
三足鴉,神鳥,白崖寨。有沒有可能,自己拆掉的那只烏鴉就是三足鴉?這個想法有些大膽,陸琛卻越想越靠譜,不管三足鴉是太陽還是月亮,如果真的存在,那一定是一只很特殊的烏鴉,而向來沒有活下來幾率的拆鴉,居然被自己死裏逃生,不正間接證明了它的非比尋常嗎?
他詳細地問過葉紀關于自己還在都城時發生的烏鴉夜襲,那些烏鴉正是從北邊來的,這裏又說三足鴉栖息在白崖寨,自己會不會在白崖寨找到什麽呢?陸琛的确很害怕,這種害怕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每次執行任務或者面對危險的時候,他都是果敢決斷的那一個,倒不是他武藝高超一定能化險為夷,而是他覺得‘害怕’的情緒百害而無一利,他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它影響自己的判斷。
可是這一次不同,他的害怕來源于自己的判斷。冥冥之中他篤定自己殘害了一條無辜的生命。他都不敢去想象在拆鴉的最後一刻發生了什麽,那只烏鴉經歷了什麽樣的痛苦,又用怎樣怨毒的眼神看着他。他明明已經不記得,可是雙手還是忍不住顫抖。以前總覺得,不讓他們拆鴉只是為了維持平衡,現在想來這簡直是為了保護拆鴉人而作的規定,拆了鴉要麽瘋要麽死,唯一一個還算正常的自己,每日被罪惡感折磨。
要去白崖寨本應先去找櫻遠之,可是自從葉紀告訴他一切後,他就沒有見過櫻遠之。一來是櫻遠之很忙,經常連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二來他确實在故意躲着他,只要掌握他的時間規律,每次都躺在床上裝睡就好。與其說不願意,他更多的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天底下最心狠手辣的殺手也會有溫柔的一面,他看見的都是櫻遠之的好,即使知道他有黑暗的地方,即使知道他冷酷無情,也沒有辦法像旁人一樣恨他懼他。他覺得櫻遠之不擇手段沾滿鮮血,可是這個世上誰不是如此,為了生死摸爬滾打,櫻遠之出身在權利漩渦的中心,就注定了他不能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他掙的是皇位,是母族的榮華富貴,更是一線生機。陸琛找不到立場去責怪他,他不應該用安慶府四萬條性命去換一個六皇子嗎?确實不應該,可是不這麽做,死的可能就是孟家十族。
皇權向來是最血腥最無情的東西,古往今來哪一個上位者不是靠着別人的生命掌握大權,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方,陸琛怎麽去要求櫻遠之?
他想去看看白崖寨有什麽,也想就此機會躲開櫻遠之一段時間,他沒要辦法在他的面前詳裝鎮定,也不想露出馬腳讓葉紀為難。于是他留下一張紙條,準備消無聲息地離開安慶府。
可是在此之前,事情卻朝着更加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
在自己決定去白崖寨的當晚開始,陸琛發現自己不再作那個不停找人的夢了。雖然一直找卻始終找不到的感覺十分不好,但是什麽都不找,空蕩蕩的夢境中他獨自一個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種無所适從的茫然感讓他徹夜難眠。
而醒來的第一眼,他在自己的枕邊發現了一只黑色的羽毛。
是那只烏鴉的羽毛,不知為何,陸琛看見它的第一眼就有這樣的想法,他甚至不敢去觸碰靜靜躺着的詭異的羽毛。他沉默地看着它,直到聽見門外的動靜才回過神來,立刻伸手把它藏在自己袖中。
“少爺,仲天将軍來問,您今天出去嗎?”
“不,出去。”
陸琛松了一口。
這羽毛從何而來?有人趁睡着的時候進了自己的房間?不可能,不要說昨夜自己睡得不穩,就算真的睡熟,如果有人靠近,自己不可能毫無察覺。那麽,是那只烏鴉在報仇嗎?
陸琛打了一個冷顫,自己拆鴉之後毫發無損,是不是說明其實并沒有拆鴉成功,葉紀他們之後也沒有找到那只烏鴉的屍體,說不定它用某種方法逃走了。陸琛內心深處并不覺得自己拆鴉的原因會有什麽問題,除了它該死,陸琛不會搭上性命下這個決定。但是同時他又一些惶恐,就像做錯事了的人拼命安慰自己沒事,卻又十分明白自己做錯了。
他神情恍惚地過了這一天,到第二夜的時候,他留了一個心眼,特意讓自己保持清醒。邪門的是,明明前一晚上還是輾轉反側,這一夜自己簡直是瞌睡蟲上身,本來不困,閉上眼睛還沒有兩刻,倦意就一股一股地襲上來,他掐了自己幾下之後,就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态了,掙紮無望就這麽睡了過去。
這一夜并不是無夢,陸琛夢見自己跳進了一個巨大的水塘中,塘底清亮可視物,周圍有一圈蜂巢一樣的小洞。他在裏面漫無目的地跑動,足足這麽跑了一晚上,他醒來的時候都感覺十分疲憊,心跳之快就像自己真的跑了一晚上似的。他聽着自己聲如雷鳴的心跳聲,看見了第二只擺在他床頭的羽毛。
又是它。陸琛對于這個看上去無害,但是出現得太過詭異的東西莫名的害怕。它的上面仿佛附載着一個詛咒,詛咒他萬劫不複生不如死。陸琛依舊把這枚羽毛收了起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此事。
就在他離開安慶府的前一天,他收到了自己的第七枚羽毛。之前的七天,他每夜都會有不同的體驗,有時候是獨自一人在漫無邊際的曠野中,有時候是在夢中打鬥奔跑非常疲憊,有時候在夢中大雪紛飛他寸步難行,每一天早上醒來都會有一枚新的羽毛放在枕邊。
就在第八日的清晨,他睜開眼睛之前,就已經察覺到周圍沒有羽毛,而且昨夜一夜無夢,是這幾天來睡得最為安穩的一日,他渾身舒暢,閉着眼睛享受久違的陽光,那個詛咒,不,那只烏鴉終于放過自己了。可是當下人端着水盆供他洗漱時,他卻被水中的倒影吓得連連後退,伺候的人一不留神手中的銅盆‘哐當’水撒了滿地
“小的該死,少爺恕罪!”
“你,你,”陸琛驚恐地指着他,“你看見了什麽?”
那人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那倒影中自己的背後怎麽會有一雙巨大的,黑色的,烏鴉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