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去走走
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沒有生命的物體上,以供自己趨使,喚作傀術,這項技能對于吟嘯樓裏出來的人就屬于基本功,如果用來傳話有更簡便的方法,用來偷聽也有更保險的手段,所以用這種低級傀術的人屈指可數。說來奇怪,陸琛這種性子的人居然喜歡玩這些小玩意,知道的人都很費解,陸琛本人也覺得有些幼稚,但他從第一次接觸到傀術後就十分喜歡,後來還專門收集了用槐樹做成的硬紙,折一些紙鶴小人,權當滿足自己的私心。
這畢竟不太上得了臺面,陸琛很少在公事上使用,再加上他私交甚少,所以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而且自己一向貼身保管那些東西,估計孫猴子再世都不會弄丢。葉紀算一個,櫻遠之可能知道,如果被他們取走是可能的,但是說不太通。這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也不占地方,為什麽要拿走呢?有一個可能是,他們不想讓自己和外界聯系。還有一個可能是,他們只是順便取走了那些紙片,而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別的東西。
陸琛趁着葉紀再來時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
“對了,我的劍沒有丢吧。”
“啊,對了,你看我都忘了這事了。被王爺好好收着呢,你不要擔心,等你傷好了再要回來也不遲。”
“恩,我就是怕丢。”
“肯定不會。”
在櫻遠之那裏。陸琛開始想自己要怎樣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這些東西肯定和自己的記憶有關,只是陸琛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櫻遠之不願意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這些記憶和他有關嗎,或者說他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嗎?如果都不是,瞞着他有什麽好處?還有自己是怎麽失憶的?是因為劇烈的撞擊嗎,雖然有這個可能,但是自己第一次醒來時葉紀和櫻遠之都沒有問一句類似于‘你還記得我嗎’的話,這話是有點可笑,可是為了确認病人還記得什麽忘記了什麽,這難道不是最應該做的嗎。自己醒來以後,所有人都默認了自己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就好像他們已經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麽,或者說是他們讓自己忘記了什麽。陸琛并不敢斷定,自己醒來後喝的藥入口的食物都是很正常的安神止疼愈合功能,并沒有嘗出異樣,而陸琛也沒有聽說過,還有什麽方法能讓人憑空失憶。
是那個人,他偷走了自己的記憶嗎?所以自己才要找到他嗎?可是,他不覺得那個人是危險的。陸琛每夜都會夢見他,是的,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外表,看不到人,也聽不見聲音,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在找。‘他’,就像一個夢中夢,捉摸不透,只憑直覺,是好是壞全然不顧。
陸琛這些天一直卧病在床,所以對外面的情形一無所知,只能根據葉紀和櫻遠之來探望自己的時間判斷衆人活動的時間。暗暗籌劃幾天後,終于選定了一個中午,用過午膳後用枕頭打了個掩護,從後窗跑了出去。雖然白日被人遇見的危險增加,但是櫻遠之這個工作狂經常半夜三更還在處理公務,陸琛索性選擇一個大中午,撞一個燈下黑。出去後他才發現他們現在就在安慶府的後衙裏。
他舒了一口氣,自己對于這個院子還是有些印象的,畢竟記憶中出現的那個陌生的‘三足鴉’他到現在還沒有琢磨明白,不過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這個就只能往後放一放。櫻遠之的住所有他自己的喜好摻在裏面,對于陸琛而言,這不費吹灰之力。他在屋檐下觀望了一會兒,确定沒有人後才偷偷潛了進去。
他對櫻遠之的習慣算是熟悉,找起東西來并不困難,劍匣就在多寶閣的最後一層,顯然不被房間的主人放在眼裏,陸琛也沒去管它,仔細地搜索起來。
櫻遠之從昨夜開始連軸轉了一天,要不是手下的人熬不住,他才勉為其難地決定休息片刻。只是事情太多,他感覺疲憊卻并沒有入睡的意思,閉着眼睛想着那天自己趕到慈濟堂的場景。
十個拆鴉人是他早就備好的,不算上策,用這種方式逼對方顯出原型不是他的初衷,只是他那一刻忽然不想留下活口,故而下令。誰知半刻之後,藏書閣忽然金光大作。那一瞬間,衆人皆是目瞪口呆,連自己都感受到有無數東西從自己身邊湧過,又溫暖又詭異,等他回過神時,金光已經消散,偌大的一個藏書閣在頃刻間化作廢墟,陸琛垂着手,失魂落魄地站着門口,他急忙下馬跑過去,陸琛看見他時半分反應也沒有,他試着叫了叫他的名字,陸琛慘白的面孔上勉強看出一絲微笑,然後下一刻就暈倒在他的懷裏。
他不是不害怕的,陸琛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雖然之前已經知曉沈伋川是一只極其特殊的烏鴉,但是看見陸琛的樣子,他還是吓了一跳。拆鴉,沒有人能在拆鴉之後完好無損地活下來,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并不想讓陸琛去嘗試,可是事情稍微超過了自己能控制的範圍,他也不知道是什麽讓陸琛下決心殺了沈伋川,好在結果是自己想要的,他就不想深究。
年柒告訴他,陸琛有關那只烏鴉的記憶都會消失,他讓下面的人緘默,陸琛身上的東西他看不懂,但是為了保險也都拿走了。除了沒有找到沈伋川的屍體,暫時沒有什麽大問題,雖然年柒說拆鴉不一定會留下痕跡,櫻遠之卻覺得死不見屍始終放不下心。櫻遠之嘆了一口氣,門口伺候的人聽見動靜,跪在榻前輕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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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櫻遠之清了清嗓子,起身漱了漱口,重新更衣束發後走出房間。進入辦公的院子時,他就已經察覺一點不同,皺着眉頭走過去,推開門一看,竟然是陸琛坐在裏面!
“你……怎麽不好好休息?”
陸琛坐在他的椅子上,慢慢擦拭他的劍,頭也不擡地說
“都快在屋子裏發黴了,你還想讓我躺着?”
櫻遠之笑了笑,也不把他趕走,自己坐到桌子的對面,跟在後面的仲天見狀正準備退出去,卻被陸琛叫住
“仲天,不如你陪我出去逛一逛吧。”
仲天有些不知所措,僵在原地,不知道該看陸琛還是櫻遠之,櫻遠之面上一愣,很快又恢複如常,伸出手指在他的頭上點了點
“又貪玩!不行,太醫說你的身子還得再養養,那天我還聽見葉紀說你又犯了頭暈。”
“那是餓的!”陸琛揉了揉頭,抗議道,“天天躺着,只能喝粥,我又悶又餓,怎麽可能好得快。”
“噗,”櫻遠之被他逗笑,無奈地搖搖頭,“你這張嘴啊。行吧,明日讓仲天陪你出去半日,不能離城,也不能胡來,回頭仲天告了你的狀,你可別怨他。”
“屬下遵命。”站在一旁的仲天也松了一口氣,跪下領命。
陸琛調皮地笑了笑,他常年板着面孔,十分老成,如今笑得眼睛都眯成兩條縫,少年的氣息撲面而來,櫻遠之很久沒有看見他這幅樣子,竟然有一絲恍惚。
“你最近太忙了,我都不好打擾你。”
“唉,真是得了便宜就賣乖。只要你想,什麽時候有人攔着你了?怕你辛苦才讓你歇着,你還不知道好歹,葉紀天天含淚,你最好就去替替他。”
“切,我又不是沒有替過。”陸琛撇撇嘴,站起來,“那我明天等着你。”又舉了舉劍看着櫻遠之,“這個我拿走了?”
“拿去吧,拿去吧。我還能當廢鐵給你賣了不成。”
陸琛笑嘻嘻地走後,櫻遠之立刻變了臉,陰沉地說
“去查查少爺什麽時候進來的。”
仲天點了點頭,半退着離開。他走了一會兒,櫻遠之才起身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來裏面只放着一張紙,一本書,一條鐵鏈,都還是原來的位置,沒有任何被動過的跡象。他重新蓋上蓋子,放回原處。
陸琛來就只是為了找他的劍?櫻遠之十分不樂意去想那三樣東西,其他兩個還好說,那本書,表面寫着增廣賢文,裏面卻是一疊白紙,他找了很多人來看都瞧不出所以然。陸琛沒事放一本空白的書在身上做什麽?
陸琛拿着劍向葉紀炫耀自己明天能出去透透風,葉紀十分羨慕,奈何自己手上一大堆事,又不能在三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差遣陸琛,只好焉巴巴地讓陸琛帶點好吃的回來,陸琛笑着答應他。
第二日仲天果然在他的房門前等着他,陸琛和他算是幼年相識,雖然說不上熟悉,起碼不會尴尬。仲天是一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致力于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性子,讓他陪自己出去,其實只是為了讓櫻遠之放心罷了。
陸琛帶着他在市集上東游西逛,什麽也不買,也不挑吃的,但是什麽都感興趣想要瞧一瞧,仲天一示意時間夠了,他也半分不啰嗦的就跟着回去。櫻遠之那邊聽到仲天說陸琛從他的房間裏出來到自己的院子裏,一路上都有人目睹,并無異樣,而且陸琛的臉色越來越好,不再是病怏怏的樣子,也答應了他每天都能出去逛兩個時辰的要求。
一切看上去都風平浪靜,但是每個人都各懷鬼胎。人生如戲,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那每個人的演技都經歷過千錘百煉。譬如說街角坐着的那個其貌不揚的乞丐,也許是幾年前叱詫風雲的一方霸主,不知道的不代表不存在。每個人都在陰暗的角落,遭遇難以言狀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