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深夜話談
陸琛幾乎下意識地就想沖過去,還好伋川反應快硬拉住了他,守門的人朝他們這邊瞄了一眼,不過很快就又回到了蒙面人那裏,伋川附耳說道
“越是這樣大張旗鼓越不會有什麽問題,若在慈濟堂裏這種花紋随處可見,那這麽多年你怎麽會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查出來。再說慈濟堂要是真想殺誰滅口,一瓶秘制的□□就能掩人耳目,何須用刀劍見血。”
陸琛聽聞也冷靜下來,的确,即使這些年慈濟堂一直隐姓埋名,但是之前可是名震江湖,肯定有不少資料留下來,若這個花紋真的能帶起什麽風浪,自己不至于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知。
這麽想着那邊蒙面人也招呼着他們過去,三人又一起進入了那個大門後邊。門後是一個奇怪的建築,高聳的天花板,圓形的地面,四周圍着磚牆,沒有一扇窗戶,裏面空無一物,像是一座塔樓。蒙面人也不知用了什麽東西,發出之前引導着他們的那種敲擊聲,聲音在空蕩蕩的塔樓中回響形成一個單調重複的調子,像一個人的低語又想某種獸類的喘息,每個音調都代表着一個神秘的意思,即使陸琛聽不懂,也覺得心髒的跳動都受到了影響。伋川見他蹙着眉頭,搖了搖他的手示意是否有什麽不舒服,陸琛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只是右手被他牽着,有種這半邊身體都麻痹了的錯覺,想要掙脫他,伋川以為他确實有問題,就更不願意放手,兩人掙紮了半天,突然被蒙面人打斷
“你們在幹嘛?”
陸琛本以為蒙面人是個啞巴,沒想到他會說話,聲音還是那種與他外形不太相符和的尖銳,被吓了一跳,窘得不行,只好任由伋川牽着。不過等他注意力重新回到周圍環境時,大吃一驚,不知何時起,原本狹小的塔樓變成了一個偌大的廳堂,牆上挂滿了蠟燭,搖曳的燈光讓這裏瞬間變得詭異萬分。
這是什麽法術!?自己居然半點也沒有察覺!伋川倒是接受得十分坦然,對着蒙面人點頭示意了一下,就拉着陸琛往唯一的一扇門走去。蒙面人在後面叫住了他
“伋川。”
雖然就是簡簡單單叫了他的名字,陸琛卻別扭地聽出裏面有一種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親密感。蒙面人以前和伋川認識,他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關于伋川的事情。這個想法讓陸琛十分不愉快,他扯了扯伋川示意對方快走,伋川卻轉過頭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只這麽一眼,蒙面人的身影就隐秘在黑暗的角落中。
他們兩個并沒有說話,但是陸琛感覺到他們要說的話都在那一眼中全部說完了。他不滿有一些好奇地問道
“你們怎麽認識的?”
伋川搖了搖頭,指了指前面,陸琛才發現木門前的甬道裏已經站了一些人。這些人大都是孤身一人站着,有個別是像他們兩人這樣結伴的,小聲交談着,似乎在等待什麽。不一會兒就從門後面走出來一個矮個子的男人,用手招呼大家排成一列走了進去。
那木門一打開,陸琛就敏感地問道有一股藥材的味道。慈濟堂身為天下第一的藥房,有這種味道自然再正常不過,只是陸琛卻覺得有點奇怪,好像有什麽事情被自己遺漏了。那個矮個子讓他們這群人分開站好,對着前面的一個比他等級高的人說了些什麽,陸琛站在後面幾排聽不太清,不過他估摸着是慈濟堂似乎要做什麽臨時需要一些勞力,才從外面招攬了這麽多普通百姓,伋川抓住這個機會讓他倆混了進來。
那個管事一排一排地檢查,輪到陸琛這一排時,他忽然覺得心裏一驚。這個房間裏還有一個人。這完全是屬于執金吾的本能判斷,藏在房間裏的人可以隐藏了自己的呼吸,所以他此前一直沒有發覺,但是他一站出來,就感受到一道目光緊緊貼在了自己身上。而且這個人似乎格外關注自己。
此人武力非同凡響,僅僅是一道眼神,都讓陸琛感受到了壓迫感,他表面仍舊鎮定,裝出低眉順眼的樣子,過了十多秒,那種壓迫感才從他的身上移開。
這人是誰?他是否疑心了自己的身份?這裏是北方,應該不會有人能看出自己是吟嘯樓的人,而且北方這種民間拆鴉人很多,即使自己有露餡的地方,也可以蒙混過關。但是他有一種隐約的感覺,那個幕後的人,是因為認識自己才注意到自己的。或者說,他認識自己的這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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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琛和陸節長得及其相像,他去看過挂在吟嘯樓裏的畫像,确實很像,随着年歲的增長自己脫離少年的稚氣後,不僅五官連氣質都有兩分陸節的風範,當然,不會有人當着他議論也不會有人随意私下讨論,但是‘小陸節’這個稱號還是悄然傳開,若是有人看見自己而誤以為是陸節在世,陸琛一點也不會覺得驚訝。那個人認識父親?是父親當年的同窗嗎?他是否知道陸節就是被這慈濟堂的花紋害了性命?
待他們被驗過身份後,大家統一被帶到了一個窄小的院子裏,房間很多,但是每一個都是大通鋪,大概能睡個四五人,伋川選定了一個房間,房間裏已經有一個身材極其壯士的大漢,別的人大概是覺得和這個胖子睡在一起太過擁擠,竟然選到最後房間中還是只有他們三人。
“我晚上睡得沉,會打鼾,打擾到兩位兄弟先說一聲抱歉了。”那胖子走過來搭話
“無事。”陸琛回他。
“大家整理一下,養精蓄銳,明天就開始幹活了。”小個子在院子中間留下這麽一句,就離開了。陸琛有些疑惑
“明天開始要幹什麽活?”
那胖子還算熱絡,解答到
“大部分都是幫他們修房子,小兄弟你可要好好休息一晚上,就你這小身板,指不定能撐過幾天呢!”
陸琛啼笑皆非,此時已經接近戌時,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那位勸慰自己早點休息的胖子早已和周公約會去了,鼾聲确實如雷。陸琛覺得有些吵,心神也不太寧靜,輾轉反側半天也睡不太着。旁邊躺着的伋川倒是一動不動。陸琛原以為他已經睡着了,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不由自主地就湊到對方的耳朵旁邊。
伋川大概是和自己重遇之後胃口變好了,雙頰終于不再是像骷髅一樣凹陷着,看着有些肉了。他的鼻梁筆直挺拔,與他平時懶懶散散的樣子倒是不太一樣,嘴角微微下抿,使得原本就削薄的嘴唇更加單薄,顴骨聳高,額頭飽滿,眉骨鋒利卻不粗狂,眼窩深陷。陸琛慶幸此時他是閉着雙眼,否則他每次都被伋川眼神中那種莫名的挑逗感撩得不能自已。
陸琛正心滿意足欣賞着伋川小扇子一樣的睫毛,伋川突然睜開了雙眼。
就是這種挑逗的眼神,陸琛幾乎第一意識就是這個,其實明明是黑白分明的顏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思不正的緣故,陸琛就是覺得一看見伋川的眼睛就難以呼吸。而第二個意識就是他們此時靠得太近了。陸琛本來被抓個正着就心慌得不行,慢了半拍此時再退回去就顯得更加奇怪,于是就變成了此時他手肘撐着床面,和伋川大眼對小眼,連呼出來的氣體都清晰得不分彼此的,臉貼着臉的情景。
熱氣瞬間在陸琛的臉上,耳朵尖上,脖頸上點燃,他手一軟,‘撲通’一聲就跌回床上,疼得他歪嘴咧牙。
“沒事吧?”伋川生怕他傷着哪兒,靠過來抓住他的手臂,陸琛尴尬地不行,不停往後退,可是後面就是牆壁,退也退不到哪裏去呀。
其實陸琛一靠過來伋川就感受到了,他本來也沒打算睡覺,也想看看他想做什麽,誰知半天沒有動靜,他忍不住睜開眼睛,沒曾想倒是吓着他了
“小公子在看什麽?”
“我,我沒看什麽,”陸琛臉上紅得不行,萬分慶幸此時伋川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你怎麽不睡覺?”
“小公子不也睡不着嗎?”
“我……”陸琛吭哧吭哧半天,才找出一句完整的話,“我總覺得這裏有些奇怪。”
借着同屋人的鼾聲,兩人輕言細語地交談起來
“怎麽了?”
“我覺得有人在,看我。”
“看你?”
“恩,你說他們會不會認出我?”
“我們此時只是一群臨時的苦力,不會有人刻意去觀察誰的。”
陸琛半信半疑,剛才那種被人監視的錯覺,還有初一進來撲面的熟悉感,讓他都覺得這個慈濟堂和自己有某種聯系。如果這裏曾經名揚四海,為什麽之前自己從未在吟嘯樓存放的資料裏看見過哪怕一句話的描述?這種打着能醫治百病旗號的門派自己也是看見過一兩個的,扁鵲華佗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對于這個慈濟堂,倒有一種刻意隐瞞的感覺。對,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所有關于這個地方存在的證據。
慈濟堂當然不可能派個人去把吟嘯樓裏關于自己的記錄銷毀,但是,假如是吟嘯樓主動的呢?他們在害怕什麽,在避諱什麽,在欲蓋彌彰什麽?在什麽情況下,人會完全不希望別人知道另一個人的存在?大概就只有這個人掌握了自己最灰暗的把柄吧。慈濟堂知道了吟嘯樓的什麽軟肋,才讓對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掩蓋住它的存在。不,并不是吟嘯樓去掩蓋的,是慈濟堂主動退隐江湖。仿佛兩個小賊,偷了東西,分好贓,從此分道揚镳形同陌路。他們偷了什麽,連讓人知道這段關系都不敢。
“在想什麽,傻愣着?”
伋川看見陸琛出神的樣子,忍不住用手去逗他的臉,陸琛被打斷思路,又因為被戲弄而害羞,氣急敗壞的往被子裏躲,只剩下十根手指抓住被沿,伋川去掀他的被子,沒想到他并未用力,這一扯兩人就叽裏咕嚕滾在了一床被子底下。兩人均是一愣,伋川看見陸琛被攪和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忍不住笑得咧開嘴,又不敢太大聲,傻乎乎的,像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陸琛被他的氣息四面圍堵,差點沒有喘上氣來,臉憋得通紅
“你幹什麽啊!”
還沒回過神來,伋川忽然一把摟住他,陸琛瞬間僵在了原處,不掙紮也不敢動,像個燙呼呼的石柱子,全部的意識都集中在伋川放在自己腰間有力的手臂,和埋在自己脖頸間若即若離的嘴唇。被子罩在兩人上方,隔離出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彼此的心跳聲在耳畔轟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