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遭遇伏擊
陸琛目瞪口呆,以為自己是受激過度出現幻覺,那憑空出現的湖泊重錘一般擊打着他的認知
“這是,海市蜃樓吧?”
聲音顫顫巍巍,像受驚的小動物。
“不是”伋川揉了揉他的頭,看他一副難得呆呆模樣很是好笑,“這是巢湖。”
“巢湖?”
“巢湖是萬物最初生長的地方,是傳說中的洞天福地。”伋川的眼睛裏充滿眷戀和乖順,像看見母親的幼童,“果然如此。”他的聲音輕不可聞。
“為什麽?”陸琛喃喃,看着即使在黑夜中也波光粼粼的湖泊,斂影含光,水汽蒸騰,白霧茫茫,如隔寒鏡,湖邊亦是岸芷汀蘭,郁郁青青。
為什麽張千刃找了半年一無所獲,卻這麽輕而易舉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小公子定是有福之人,所以能找到這神仙住的地方吧。”
伋川玩笑似的打趣,他茫然地看了看伋川,一絲綠光在對方的瞳孔裏閃過,定睛看時卻只剩下目光流轉,柔情蜜意,陸琛覺得那個勞什子巢湖都沒有此時他的眼神蕩漾,一股酥麻從指間竄到頭皮。
“你……”
未待開口,腳下突然地動山搖,陸琛一個踉跄,反應過來,破口大罵
“張千刃這個亡命徒,他居然把山炸了。”
陸琛的聲音在轟鳴中幾乎徒勞,伋川臉色大變抓住他的手就往下跳
“去湖那裏。”
陸琛其實不想把張千刃引過去,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肯定不如那個湖有吸引力,還不如先下手為強,立刻提氣從樹冠上踩過,後面轟天震地,亂石飛濺,硬生生地從大山中間劈開一道口子,一個滿身血跡的人從裏面蹦出來,朝着陸琛伋川的方向狂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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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張千刃已經受傷,速度必然趕不上他們,誰知他竟在周邊布有援軍,随着他驚天動地的動靜,援兵收到信號般朝着他們殺過來,鋪天蓋地的人頭立刻把所有方向都堵死了。兩人一愣,後方就傳來張千刃恨不得将他們挫骨揚灰的聲音
“抓活的!”
陸琛如一道殘影殺進人群,利落的一個文字切,幾個反應慢的人就已經倒下,只見他屹然不動,手腕翻飛近乎無形,左一挂右一撩圓熟十分,凜然劍氣中透着騰騰殺氣,即使沒有使出太乙劍法,僅這一招一式已有大開大阖石破天驚之勢,溫熱的液體不斷洗刷着劍身,順着劍柄沾滿手腕衣裳,黑暗中他如煞神附身,所到之處片甲不留,只能聽見血肉橫飛,一個個身影接連倒下。
此番情景,竟讓其餘人不敢輕易靠近,圍成一個圈躊躊躇躇,張千刃身負重傷又見自己手下這般窩囊恨不得自己提劍而上,猙獰大喊
“給我上!抓不到他死的就是你們!”
‘嗖’,刀光一閃而過直劈眉心,張千刃慌亂一擋生生被這短刃震得退後十幾步,原來伋川在混戰之時已經悄然躲在高處找到張千刃藏匿之處,一招得手伋川便跳下來,從包圍圈外面沖進去,無人記得後面還藏了一個,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兵荒馬亂居然被他擠到了陸琛身邊。而剛剛被死亡威脅過的衆人見此更是一窩蜂地湧上去。吼叫聲中陸琛感到伋川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快走!”
對方手指的冰涼透過衣物也傳遞到陸琛的皮膚上,語氣中更是帶有聞所未聞的顫抖。陸琛本想一口氣把張千刃解決掉,這裏人雖然多但是自己奮力一拼也不是毫無勝算,更何況張千刃傷勢不輕,若能抓到他說不定能審問出這裏暗藏的秘密,可是伋川的慌亂卻左右了他的情緒,一時失神,就被他攥着邁了幾步,人群瞬間将他們淹沒。
機不容發,陸琛揮劍砍去,伋川松開他接住飛回來的匕首為他斷後。
對方在後面備有弓箭手,陸琛不敢貿然沖出包圍,只能硬抗。他雙手握在一起,走位變化莫測,如游龍穿梭,一頓狂砍亂斬,驟如閃電,落葉紛崩,嘶嘶破風,風風波惡,将手中細長的劍身使出大刀之意,劍尖似有寒光一點,冷氣森森,只見他胸膛一鼓暗喝一聲,雙臂用盡全力,注入十分真氣,揮出開天辟地的架勢,瞬間殺到一片。
而背後的伋川也拼盡全力,兩把彎刀如白蛇吐信,刁鑽毒辣,鎖喉刺肋,招招斃命,他亦步亦趨跟在陸琛後面,那如浪潮湧上來的敵人沒有讓他動搖分毫,眼神越發冷冽,臉上濺上的血肉讓他深邃的五官更加陰鹫,只是他雖左右開弓,但匕首畢竟不适合以少勝多,漸漸吃力,身上早已負傷累累,血跡斑斓,衣服頭繩散作一片,咬緊牙關奮力抛出雙匕,不由倒退兩步,陸琛欲轉頭助他一臂之力,卻被他制止
“湖。”
他已是大喘氣,只能吐出一個字節,卻硬撐着再次提氣,趁着空檔将兩人向半空中帶去,陸琛連忙甩劍,總算險險站在樹杈上,趁此機會三步并作兩步朝前躍去,後面的人窮追不舍,此起彼伏的短箭在兩人背後叫嚣,一時間亂箭攢心,陸琛反手剪花在身後勉力抵擋,可是仍有不少漏網之魚擦着兩人手臂臉頰呼嘯而過,身後似有千軍萬馬,形勢危在旦夕,伋川全神貫注全速前進,毫不在意身後的追兵,而陸琛只覺得鼻子裏全是伋川鮮血的味道,殊不知自己也已經滿臉血污。
就在兩人已是窮途末路之際,後方忽然‘呼呼’甩來一條長鞭,伋川反應極快的擋在陸琛後面,脊背瞬間綻開,那長鞭上布滿了銀制倒鈎,揮出去就深深紮進身體裏收回時帶起一片皮肉,鮮血淋漓,皮開肉綻,伋川悶哼着倒在陸琛的背上,陸琛一個激靈勃然大怒,左手攬過人,右手貼身一個弧線用劍勾住鞭尾,手臂用力一扯,張千刃随之出現在視野。
張千刃雖有長鞭,但是先前傷及內裏,氣息不足,鞭形有些漂浮,再加上慣用長劍,破綻百出,陸琛利刃在手卻因為摟着個沈伋川不好施展,雙方你來我往幾十個回合不相上下,陸琛一邊後退一邊與張千刃對峙,懷中忽然一動,原是伋川恢複意識,他掙紮着離開陸琛,陸琛一有餘閑立刻發力,招數霎時淩厲狠辣,他上下一繞,牽制住長鞭,點點戳戳,張千刃被他逼得縱高伏低左閃右避。陸琛心中默念一句咒術,劍氣猛地大增,那長鞭硬生生被劍氣斬斷成若幹寸許小截,飛至空中,銀光閃閃。
陸琛抓住伋川的手掌往前逃竄,那張千刃已是口吐鮮血,卻強撐着一揮右掌,那些殘鞭化作暗器,如天女散花般向兩人激射過來,陸琛想提劍擋住但為時已晚,本以為大勢已去,千鈞一發之際,陸琛左手受到一大股推力,不知什麽時候伋川已經反握着他的手腕,此時正用力把他提起來朝遠處用力一擲。
陸琛難以置信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強勢地包圍住自己,那一瞬間,時間像停止了一般,所有事物緩慢地在眼前一一閃過,萬箭在弦,只等開弓,追兵已至,魄蕩魂飛,空中嗤嗤有聲的銀鈎,駭目驚心,張千刃鬼魅一般的影子将将好出現在沈伋川的後面,伸出鬼爪挖心掏肺。而沈伋川,那個老騙子笑得和自己第一次見到活蹦亂跳的他時一模一樣,細長的眉眼彎彎如月,漆黑的瞳孔盈盈如水,嘴角翹出漫不經心的弧度,他身後的屍遍橫野血流成河仿佛是一段戲文,被窮追不舍即将落入狼巢虎穴的不是他而是戲本子裏的人物,神情比一個看戲的人還要輕松。陸琛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
“小公子”
下一秒沈伋川的笑容和其他的一切就都煙消雲散,下墜感襲上全身,陸琛覺得自己是從一個三千尺高的地方掉落,風呼呼地在耳邊刮過,水汽已經濡濕了他的頭發,可是陸琛毫無害怕失措的感覺,冥冥之中他确認自己不會受傷,甚至越靠近湖面他就越生出一種眷念感,一股暖流在身體裏游走,背在他身後的那些枷鎖被什麽東西一點點解開,他只覺得這麽多年終于久違地放松下來。
太奇怪了,有一種熟悉感在心口彌漫,自己不是即将被摔死被淹死,而是回到了八歲那年第一次從學堂回家的那條青石板路上,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情景卻逐漸清晰,那在路旁做糖人的大爺,熬酒釀丸子的大娘,挑着扁擔叫賣豆腐腦的走夫,自己悶悶不樂的臉,歷歷在目。甚至,陸琛呼吸一滞,目不轉睛地看着前面那熟悉的院落,山茶花樹探出石牆,露出星星白點,蓮姨站在門口張望,一眼看見他小小的身影,驚喜地朝裏面喊
“少爺回來了。”
裏面似有人回答,一個年輕婦人從裏面快步走出來,姣好的面容上滿是擔憂,在看見幼童的瞬間又變成溫柔的笑容,她伸出一雙芊芊玉手,令人心安的溫度從手指尖傳到全身上下,那個聲音,陸琛多少年來只在夢裏隐約聽見的聲音此時正輕言細語地在耳邊響起
“琛兒,你回來了。”
‘啪’的一聲巨響,陸琛摔在水面上,湖面被破開泛起層層漣漪,溫潤的湖水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将他的身體和靈魂層層包裹,隐秘的傷口逐漸愈合,血跡一點點被洗刷幹淨,他像是一直以來生長在湖底的一棵水草,終于回到故裏重新随波逐流。而陸琛在墜入湖水的一瞬間感到一陣心酸絞痛,悲傷的情緒不知從何而起讓他完全忽略了身體的感知,眼角不由自主滾出豆大的淚珠,淚水與湖水融為一體,陸琛聽見自己叫了一聲
“娘。”
而湖水此時已經恢複如初,平靜地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此時撥霧雲開,一輪明月飒飒簌簌地施舍着光亮,透過朦胧的霧氣,整個湖泊更是如夢如幻,亦真亦假,林間偶有飛鳥,哀嚎着穿過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