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莫從指點
兩人一直等到後半夜,陸琛的小人兒才屁颠屁颠地跑回來。
“小公子這個小玩意兒還真是好使。”伋川拍拍衣服上的塵土感慨道
“你喜歡就送你一個咯。”這是陸琛沒事做的小玩意,用一點自己的精力注入其中,可以使其有短暫的生命,傳話偷聽跟蹤之類的用得上,倒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沈伋川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小心的把紙片人揣在懷裏。
陸琛循着留下來的印記,向着深山走去。樹木灌林影影綽綽,像看守囚徒的士兵,空氣潮濕得衣物上都是水汽,陸琛停下來檢查一番,最後認定這裏地勢特殊所以自己才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伋川倒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過也同意并沒有陷阱。
兩人很快來到一個山洞之前,洞口狹小勉強通人,從遠處看過去裏面黑黢黢一片,陸琛謹慎地蹲在草叢中,先抓過一塊石頭扔過去,空氣中像有一個無形的火爐,那石頭竟然在半空中就熔化了。
“啧啧啧,真是狠。”
伋川滿臉猥瑣的欣賞,陸琛卻一頭霧水
“難不成你又知道這是什麽招數了?”
“小公子莫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嘛,這是北方的法術,我自然多了解一點。此術喚作灼焰,多用于圈禁重犯的,不管是想出來還是想進去,都要受煉獄之苦。”
“沒有解決的辦法嗎”陸琛暗道麻煩。
“在下不才,恰好當過一次漏網之魚。”
陸琛挑眉
“難道又是你那個倒黴叔叔?”
伋川笑而不語,手探到陸琛腰部,抽出一小截劍刃,手指一劃立刻見血,他把血抹到陸琛的臉頰上,血跡立刻順着臉頰滑落到頸部,陸琛始料未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幹嘛?”
伋川笑着抓住對方的手,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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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小公子。”
剛剛被伋川形容得神仙都奈何不了的東西,居然就被他這麽輕輕松松的穿過去了。陸琛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空蕩蕩的一片,簡直覺得剛才那塊被熔化的石頭是自己的幻覺。
“大概是我已經免疫了吧。”
鬼才信他的話!陸琛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血,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沒什麽異常。伋川笑着掐了掐陸琛困惑不已的臉
“小公子別擦了,要不然一會兒我還得放血。”
陸琛知道問他也不會有結果,只好放下疑問,把注意力轉到洞穴上。這洞口雖小,裏面卻似乎深不見底,連一絲風聲都聽不見。陸琛試着把手放進去,手臂立即被一團黑霧纏住,埋在了暗色中,再拿出來時卻完好無損。
“這個是無妄吧?”
“這可不是北方的法術。”陸琛瞪了伋川
“這個比較有名嘛。”沈伋川賠笑。
無妄也是一種守護咒,南方常用,吟嘯樓的典獄間裏就施了這種咒,出不出名另說,為什麽關押莫老大的地方會同時用上南北兩地的守護咒,這才是令陸琛奇怪之處。
無妄咒很好破解,陸琛用木牌在洞口前晃了兩下,黑霧散去露出一條幾乎垂直的通道,一撩衣袍準備向下爬去,沈伋川卻攔住他
“還是我先下去吧。”
不過也許是洞口兩大關卡過于厲害,洞內沒有一個守衛,兩人安然無恙的到了底部一個小廳。雖然外面潮濕不已,洞內卻十分幹燥,從不知名處吹來的風打在石壁上,發出‘呼呼’的回響,兩邊縫隙裏有蠟燭,只不過被上一個離開的人熄滅了。陸琛翻掌變出一個發光的小球抛到半空中照亮。
廳內有一套桌椅和一些刑具,只是卻不見犯人在何處。陸琛張望了一下,聽見頭頂有輕微的喘息聲,連忙擡頭,有一個身影挂在洞穴深處的崖壁上,遠遠的都能看見此人已是瘦骨嶙峋。沈伋川也注意到有人吊在空中,于是四下找了找機關,把人放了下來,陸琛走近一看時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此人,不,他大概只是一個會呼吸的東西吧,即使是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魅也不及。根本不是什麽瘦骨嶙峋,他的身上幾乎沒有肉,小腿,臀部,胳膊已經白骨森森,其他地方也是千瘡百孔,陸琛看見的幾乎是一架骷髅,新鮮的血液順着暗褐的血痂滑落,筋絡和腐肉糾纏在一起暴露在空氣中,隐隐有惡臭散發,雙目已毀只剩空洞的眼窩,十根手指像破敗的柳條垂下來,就連頭皮上都有烏黑的傷口。陸琛被這驚世駭俗的一幕震在原地,伋川也僵在了後面。半晌竟是那人先說話
“是誰?”
他的聲音像是被火燎過再用小刀割了兩下,殘缺不齊,陸琛心中大駭,果然只留了舌頭嗎?
“你是莫老大嗎?”陸琛想确認一下。
那人裂開嘴,似乎想做個什麽表情,可是臉上的污垢,身上的劇痛讓他的臉變得扭曲,若是厲鬼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老夫這幅非人非鬼的模樣,還如何自稱老大?老夫姓莫名從,來者何人?”
“你可知道張千刃在找什麽?”陸琛沒有回答他,反問道。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莫從半死不活,心情卻不錯,被折磨成這個樣子都還不死估計也是一根硬骨頭,每天只能見一見張千刃這個變态,現在好不容易來個正常人竟然還有心調侃:
“兩位何必防備一個将死之人,能進到這裏想必不是凡人,你們連張千刃找什麽都不知道,又為什麽要冒險來這裏呢?”
“你都要死了又為什麽要守着一個秘密呢,不如告訴我們,我們說不定還能給你報仇雪恨。”
“哈,老夫多年前就死過一次了,這些根本算不上什麽,”莫從抖了抖身體,那些挂在骨頭上的腐肉随之搖晃,在他的嘴裏自己不過是被螞蟻咬了一口,“你說話的語氣倒很像我真正的仇人,不過他早死了,我也不需要誰為我報仇了。”
說了這麽一長串話,莫從已經力竭,胸腔劇烈起伏,有些傷口又裂開,沉重的呼吸聲在洞中回響,陸琛等着他恢複過來。
“告訴我你叫什麽,我告訴你那個秘密。”
“你不如告訴我秘密,我一劍殺了你給你一個解脫。”陸琛不為所動。
莫從從喉嚨裏發出‘咕嚕’的聲音,陸琛以為他想說什麽正要靠近,胳膊猛地被伋川拉住,人被一帶向旁邊倒去,一陣疾風在耳邊掃過,陸琛反應極快地抽出劍護在兩人身前,退到角落。
“呵,什麽時候吟嘯樓的人也玩這些下三濫的把戲。”一個聲音在另一頭想起,張千刃居然一直潛伏在暗處。
“你殘殺烏鴉,也配說我下三濫?”
“拆鴉人也會同情那些不知好歹的畜生嗎?”
陸琛沒想到張千刃早已識破自己,形勢變得不利,從莫老大這裏顆粒無收還被人守株待兔,關鍵是他怎麽知道自己是吟嘯樓的人。陸琛有點焦躁,伋川手上用了用力似在安撫,張千刃卻暫時放置他們,用劍挑起莫從的頭
“他們是誰?”
“你不是聽見了嗎,他們什麽都沒說。”莫從艱難地開口。
“找死!”張千刃憤怒地用劍一抽,莫從的臉上立刻出現一道新的傷口,陸琛趁此機會先發制人,雙足一登如脫兔出籠,貫直刺過去,在張千刃舉劍欲擋時突然上揚劍鋒,胸口位置暴露無遺,劍尖卻直指對方眉心,伋川的心一下子就提起來,就在他準備擲出匕首的一刻,陸琛如黃龍攬尾提腰翻身,張千刃撲了一個空,臉上卻被陸琛劃了一道和莫從一模一樣的口子。
張千刃大吼一聲,轉身一劈,身後的手下也一起湧上來,伋川飛出兩把利刃,陸琛縮身游步,劍随身走,靈巧如白蛇,一晃已經退到莫從身邊,飛快的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莫從若是有眼睛,此時應是目光如炬,可惜張千刃只盯着陸琛,完全忽略了他的表情。接連栽在陸琛手上,張千刃的怒氣已經達到頂點,手中劍如殘影變化無方,讓人眼花缭亂,陸琛手抓了一把莫從身上的鐐铐騰至半空,白蛇吐信一般刁鑽地朝着張千刃刺去,只是張千刃并非徒有虛名,千刃就是源自他極快的劍法,一招似百招,真假難辨,光影交錯間陸琛手臂霎時血流不止,他毫不在意,一往無前,借力在兩邊崖壁上一個來回,手肘半曲用力一揮,劍風如波瀾沸沸湯湯,這窄小的一方天地被他利用得淋漓盡致,張千刃猝不及防,一個踉跄,陸琛如怪蟒入蟄,雲劍中盤,張千刃被刺中腹部又內髒受損,當場吐血。
莫從可怖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幾乎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喉部,聲音像被雷劈過一樣,嘶嚎開來:
“運動乾坤颠倒理,轉移月日互為明,蒼龍有意歸離卧,白虎多情兌坎行,欲煉九還何處是,震宮雷動望西歸。”
陸琛顧若惘聞,大步跳過張千刃,抓住伋川往洞外逃去
“攔下他!”
話音未落,就有兩人被伋川的匕首劈開腦門,陸琛一挑一撩解決擋在前面的人,幸好這洞穴內易守難攻,即使對方人數上占優勢,奈何伋川陸琛一前一後,來一殺一,竟然被他們殺出一條血絡,在陸琛把伋川拉出洞口的一剎那,黑霧如洪流淹沒一切,張千刃和莫從都被鎖在了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裏面。
外面已是星羅雲布,驟然的寂靜讓狂奔的心髒直下三千尺,陸琛覺得能聽見自己如鼓點般的心跳聲,而伋川的喘息聲近在咫尺。半晌兩人對視了一眼,一直握着的手慌忙放開,伋川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陸琛猶豫了一下也蹲下來。一時間氣氛尴尬。
“莫從剛才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
“恩。”
“運動乾坤颠倒理,轉移月日互為明,蒼龍有意歸離卧,白虎多情兌坎行,欲煉九還何處是,震宮雷動望西歸。”陸琛一字一句地重複出來。
“是,湖的位置!”伋川反應極快
陸琛點頭,可是這片都是山頭,張千刃找了半年都沒有找到,哪裏有什麽湖泊呢?陸琛緩緩起身,伋川驚呼
“怎麽了?”
“小公子受傷了,包紮一下吧。”
陸琛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就這樣吧。我們先到高處觀察一下。”說完就順着岩縫朝洞口所在的山頂而去,伋川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傷口滲出的血滴在地上,融進土裏。
陸琛卻在想莫從口中的仇人會不會是父親?為什麽他執着地要知道自己的名字?為什麽他要把嚴刑拷打都不願透露的秘密告訴自己?還有他真的能控制烏鴉為自己做事嗎?他知道內丹的存在嗎?陸琛有一種感覺,最後的無妄是莫從施下的,他為什麽要幫自己?那片湖藏了什麽?
“小公子對莫從說了什麽?”
“告訴他我的名字是什麽。”
“哦?他知道你的名字就願意告訴你湖泊在哪兒,而且他确定你能找到?”
“你想說什麽?”
“恩公和他是什麽關系?仇人嗎?不像吧。”
陸琛搖頭表示自己沒有頭緒,伋川卻分析起來
“這片湖一定很特殊,很可能與他控制烏鴉的本事有關,可是這麽厲害為什麽這麽多年他只在黟山一帶為虎作伥呢?”
是啊,有操控烏鴉的本事幾乎算是擁有半壁江山了,南帝北皇都做不到。
“還有他控制烏鴉的法子是從北國傳來的,北軍屢次失敗,卻在南方這個偏遠之地得以實現,不也很奇怪嗎?”
陸琛茅塞頓開
“那個湖可以牽掣他,很有可能是我的父親以此威脅他不能離開此地,那湖,可是我父親和那湖有什麽關系呢?”
伋川意味深長的看着他,陸琛卡住
“我說得不對嗎?”
伋川搖頭,走到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夜風呼嘯,山林盡在眼底,此時望去有霧氣從枝葉中湧出,陸琛擡起手臂指向遠方
“左龍右虎,龍卧虎行。兌坎為東,望西歸,在那邊。”
陸琛遙遙一指,伋川卻扶住他的手臂
“你忘了第一句”
“運動乾坤颠倒理,轉移月日互為明”
陸琛默念,兩人緩緩移動,最終指向西邊,水霧最為豐沛的方向,當陸琛的手停下時,一幅奇景在兩人面前展開,真可謂‘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原先古樹參天之處,竟然出現了一個缥缈迷蒙的碧翠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