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悔過
我燃起了所有的希望,中五百個億我都不會這麽開心。
杜庭微真的來過,把我從公園抱回來了,還守着我,他沒有不願意見我是不是,他沒有特別厭惡我是不是。
他來過,他昨晚真的來過,我枕頭邊有趴過人的痕跡,地面上也有大幾碼的腳印,小提琴的黑色水晶琴面上也染了不屬于我的指印,他為我彈奏過的,夢裏的音樂,是他為我演繹的,他在哄我睡覺。
我激動地坐起,将牆壁錘的哐哐作響,左右兩邊的房間都空了,沒人罵我,我覺得不夠,又高興地在床上跳,直到聽見輕微的脆裂聲才按着心情坐下來,床榻了不行啊。
歡喜過後又有些惆悵,那在酒吧街遇到那位到底是誰,金葉榆?好像不是啊,杜庭微的話,昨晚的他,自己還說了好多蠢話,而且他好像很不喜歡我的觸碰啊,那他對我真的是出于可憐嗎?可那句臺詞又算什麽?難道就是恰巧?啊,頭昏腦漲,我掩面郁悶了許久,終于說服自己,不管了,就當他還喜歡我,反正他又不知道。
雖然把我的通話記錄删掉了,但他人還在啊,他來過,就說明他還對我餘情未了,餘情未了就是還喜歡我愛我,那不就是想和我和好。
對,就是這樣,我邏輯很好,一向很好,大學還考了99,所以我的分析完全沒問題。
反正只要他在就好,他還沒有完全放棄我,我就可以求他,就可以等他,等多久也沒關系,他怎麽對我也都可以,我等他治療好自己的心傷,等他原諒,求他重新喜歡,更加喜歡。
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反正我們還年輕。
我猶豫了許久,最終用新號注冊了微信,然後起名小蠟燭,去加他,我的頭像是一支杜鵑花。
這樣的含義太過于明确,我低下頭,将那個加好友的申請發過去,自己蒙在被子裏臉紅的要命,跟黃花閨女相親一樣。
發過去後我就等着,兩分鐘看一次手機,然後一分鐘,然後三十秒,然後十秒,然後三秒,最後把屏幕調成常亮,一直捧着看。
可我盯得眼睛都酸了,他還是沒有通過。
我心裏茫然地厲害,他是不是,真的是在可憐我,又或者,他昨晚根本沒來過,就是随便什麽人将我送回來,又或者,根本就是我喝醉了做的一場夢。
我巡邏一圈屋子,又給自己打氣,說不定他沒認出是我,那這就是好事,說明他不理睬那些随便勾搭自己的人,他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孩子。
那我要不要用從前的號去登,可那個號,也太不美好了一些,總覺得膈應,像返程一樣,可我現在想要的不是返回,而是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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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猶豫地趴着,房門突然被敲響,夢回酒店,我連鞋自顧不上穿,飛跑去開門,驚喜到像中了三千億的大獎。
我忽地拉開門,大叫,“哥!”臉上的笑慢慢凝固,我嘴皮輕碰,臉上的笑掉下來,問道:“你,怎麽來了?”金葉榆站在門外,像蒼老了十歲,那雙和杜庭微一樣的漂亮的眼睛變得死氣沉沉,與杜庭微再無相像,我卻有點怕,是不是杜庭微那雙眼睛曾有一瞬也是這樣的。
他的眼下布滿烏青,明亮的黑眼珠已經變成了混濁的褐色,連眼白也在發黃,裏面布滿血絲和小黑斑,臉色蒼白,瘦的厲害,顴骨都高了,嘴唇上全是血痂。
我不知道他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以至于我剛打開門時被吓到。
“小深,我能進去坐坐嗎?”他開口,嗓子卻啞的恐怖,像恐怖片裏的惡鬼。
他這幅樣子讓我心軟,突然覺得我是個沒脾氣的爛好人,可我們本也不是苦大仇深的對家,我們也曾彼此照顧,把對方當做家人啊。
如今如何是如今,從前促膝是促膝。
“進來吧。”
我把門讓開,放他進來,然後關上門。
還是這麽熱的天,他卻穿着皮衣,皮子底下是長袖襯衣,我記得他以前并不畏寒。
沒有一次性杯子,我在我的飯盒裏給他倒了水。
他坐在床上,手摸着床單,問我,“是杜庭微的嗎?”我手一頓,點頭,純白的東西,他居然也能分辨的出,看來也是真的喜歡過杜庭微了,我們這尴尬的三角關系。
“你當真是喜歡他啊。”
沒想到被搶了臺詞,我不置可否,因為覺得沒必要,我想給他遞水又覺得沒地方可放,就那麽端着,不倫不類地尴尬着。
他看着我覺得好玩,笑說,“放下吧,我不渴。”
我把水倒進臉盆裏,你他媽不早說,現在才逼逼,浪費水源,燒一壺多累。
我倒完就在那裏站着,他拍拍身邊的空位讓我坐下,好像他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我在床角擔着點屁股,他一把将我拉過去,動作帶着熟悉的不爽,我剛要喊,他就說,“你那麽怕我嗎?”怕有什麽好怕的,我不過覺得如今兩人坐在一起,會顯得很可笑。
我坐在那裏無聊地絞手指,他沉默了一會,才叫我,“小深。”
我好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沒能第一時間答出來。
“你,恨我嗎?”說一句輕飄飄的不恨好像有點假,但我确實不想恨他,我沒有那麽慘,而且在我眼裏,這些他做過的事,有些是我活該得的,有些是我償還他的。
“沒必要。”
我想了半天,只能說一句沒必要。
他聽着笑了,捂着臉不說話,身體輕微顫動。
“我們,怎麽會走到這一步?”他問我,可我也不知道,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走到這一步他的錯有幾分,我的錯又有幾分。
“你的小說怎麽樣了?”提到自己的心血,他的反應卻依舊沒變,一樣止不住的死氣沉沉。
“爛了,南院有風這個人,和他的所有作品,全爛了。”
我沒再關注網上,聽他這麽說,大概他把我爆出來,也沒撈到什麽好處。
“大家相信是我寫的,但已經唾棄了我這個人了,所以就算是我的原創作品,他們寧願看個抄襲文,也不願意支持我一個靠着出賣朋友來洗清自己的人。”
出賣朋友?這個朋友是我嗎?又被扯進去了,不知道這次我在大衆眼裏又是什麽樣的角色。
我無話可說,平時嘴尖牙利,這些天好像忘記了所有的語言技巧,我說不出一句聽起來可以安慰人的話,我本來也不擅長。
“小深,我這個,是不是算報應?”大概我們兩的結局都屬于因果循環吧。
我沒有答他,他坐了一會,起身來,我也跟着站起來。
“你,換個地方住吧,我給你找房子,你這個地方被幾個網友曝光了,他們從你離開家的時候就跟着你了。”
我是真的被震撼到了,我不明白我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怎麽會有人對我這麽上心,就算找到我又有什麽用,想問我什麽,能得到什麽?“不用,這幾天也沒人堵我,堵着我也無所謂,我身上已經沒什麽可以挖掘的價值了。”
他看起來有些難過,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他的痛處,可我沒覺得哪裏不合适啊,這不挺正常的嗎?“我給你找房子吧,別住這裏了。”
他又環視一周,看到了牆上的小提琴,“這裏,環境太差了,不适合你住。”
我有些生氣了,我現在落在這一步是我自己的命,我不怨他,可他不該跟我說這個。
“那什麽适合我?”他又不說話,我突然就覺得委屈與憤怒。
“濫交、吸毒、犯法,死在北戴河底,這才适合我是嗎?”他着急地過來抱我,卻讓我避開了,可我沒有他有力,轉了一圈還是讓他抱住了,我擡起肘就想揍他,他卻哭了。
眼淚滴在我的脖子上,他哭着說對不起。
“我沒有團隊,沒有人教我怎麽做,對一個作家來說作品就像親人,我沒有辦法看着他們侮辱它,我沒有辦法啊小深。”
“所以你就選擇了侮辱我。”
他啞口無言,想要争辯又說不出什麽,只能不停流淚,流的我心煩,因為我想起我與杜庭微分別後,他來接我回家那次,他也是這樣哭着說對不起。
一次覺得可信,兩次就覺得心累。
我不想和他論證對錯,已經到這裏了,說什麽因果有什麽意思,南院洗不幹淨了,我也已經無能為力了。
“小深,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現在都覺得金葉榆有些得寸進尺了,這句話,你要是說你別恨我好不好,我都能給他一聲嗯,但他又有什麽理由讓我原諒他,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計較和原諒,不一樣的。
人犯了錯,可以請求別人不記恨,但不應該請求別人原諒,因為不記恨還有可能是想着別人,但原諒,就完全是為了讓自己心安。
“我每天都做噩夢,夢見你被網絡攻擊,被網友不停地曝光,躲在出租房裏不敢出去,開始抑郁,最後……最後……”他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我大概猜到我的結局。
“最後死了。”
他猛地将我勒緊,“你別說這樣的話,小深,你別說。”
是不是人都這樣反複無常,明明早就把我安排在河底化成白骨的人,就是他。
“所以,你求我原諒,是為了做一個好夢。”
他喉結滾動,艱難的咽口水,做不出雄辯,只能蒼白無力的喊着,“不是,不是這樣。”
我真不想再與他這樣來來去去踢皮球,我還有事要忙,我急着網戀。
“你回去吧,我們,就這樣吧。”
“這樣是哪樣?”“我不恨你,所以也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這樣是哪樣?”我耐心全部耗盡,“就是兩清的樣。”
他忽然發出詭異的笑,“兩清,兩清,好一個兩清,好啊……”他狠狠抱我一下,跟抱永別的屍體一樣,然後終于放開我了,抹了眼淚轉頭就走,打開門,沒有回頭看我,只是哽着說了一句,就消失不見。
他說,“小深,我有悔。”
金葉榆其實,這個人設其實非常非常現實,因為我知道他的結局,真的罵也不是疼也不是,我是想好了他的結局才寫這篇文的,金葉榆的形象是最先形成的,所以我對他的感情大概比主角還要深一些,這篇文其實挺奇怪的,真的是三個人的糾葛,不是雙男主和男二,我就喜歡這麽瞎逼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