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等候
好像金葉榆來了這一趟,好多事情都變了,我心裏舒暢了許多,我在陽臺上想了很久,終于明白了。
原來我忘不掉那些人,只是想聽他們說一句抱歉,我忘不掉好多東西,只是沒有得到它們的一句道別。
人原來,活得這麽簡單啊。
心裏的海綿吸夠了水,不必擰幹,擰幹了還會再吸回來,就讓它飽和,所以什麽也不會被吸進去了。
杜庭微依舊沒有通過我的申請,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也斷網隔絕了世界,以至于三天了,我把背景改成了向日葵和紙飛機的拼圖,他還對我的邀請視而不見。
想打電話又不敢打,這麽等着一個消息,也總好過聽上一句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剛開始那一天會特別着急,時時刻刻看着手機,半夜怕睡着錯過了,定個鬧鐘,每半個小時看一次,第二天就正常多了,我在修改簡歷的時候因為一個背景而猶豫了幾秒,就是這幾秒裏,我想清楚了。
他不回我,說明他在猶豫,看見蠟燭會猶豫,看見杜鵑鳥也會猶豫,看見向日葵和紙飛機會猶豫,那說明他也還在考慮。
他只是害怕了而已,我有機會的,我有機會,我只要等着就可以,我得給他反應的機會。
那天面試過的三個地方都在等通知,我覺得希望挺大,暫且放棄了重新尋找工作,在小旅館裏安心等着消息,工作和杜庭微都是。
電視裏就只有甄嬛傳和生財有道,手機除了看電影也沒什麽可幹的,我對微博現在陰影的厲害,根本不想裝載這個軟件,過來過去只有微信可以消遣一下。
我把我所有的密碼都換掉,先設成1234567,想等杜庭微哪天答應我了,我就把那天的日期換成密碼。
沒事可幹,幹等着的時候時間過的太慢了,我把賬號暫且切回到原來那個去,然後點開杜庭微的朋友圈,果然,什麽也沒有,他從來就不發這個東西,他比我還能隔絕網絡。
我在床上晃着腿就在想,要是可以忍着不做愛,我和杜庭微去山裏當一對和尚也挺好。
想着就高興,我跟杜庭微做兄弟都行,只要他回來我身邊,做爸爸都行。
杜庭微的微信界面太簡單,背景是一片白,他對着他的床單拍的,頭像是我給他的那個冰糖葫蘆挂件。
Advertisement
當初在商店裏看到這個東西,第一眼就想買來送給杜庭微,而不是曾經送過我冰糖葫蘆的金葉榆,現在想來,我早就被自己提示過了。
我在我腦殼上敲了一下,“蠢死算了。”
幹完這些,我又沒事幹了,幹脆下了部喜劇電影去看,那部電影我不敢看了,看着會哭,所以只能看喜劇,那劇評分挺高的,我卻看的瞌睡死了,迷迷糊糊想着,杜庭微要是看了這個,會不會咯咯又開始鵝笑。
想着想着又覺得開心,我把片子截圖記下來,又找了好幾部喜劇加了收藏,然後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覺醒來,已經下午四點了。
睡醒後也不想起來,就側躺着看那把小提琴,忽然心血來潮,我打開音樂軟件的聽歌識曲,将那天夢裏聽過的那首曲子憑着記憶哼出來,五音不全,哼十來遍才終于找到。
《Forest Hymn》,比爾·道格拉斯的作品,很巧,我還是不認識。
我不懂古典音樂,只能去看評論,還能靠網友知道這個曲子講的是幹什麽,點開評論就看到了一首詩,布萊希特的《回憶瑪麗·安》。
“至于那個吻,我早已忘記但是那朵在空中漂浮的雲我卻依然記得,永不會忘記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動那些李樹可能還在開花那個女人可能生了第七個孩子然而那朵雲只出現了幾分鐘當我擡頭,它已不知去向。”
我反複讀了幾遍,聽着那哀傷的琴音悲從中來,明明之前還覺得是溫馨的音樂,現在卻充滿了離別的曲調。
我把評論關掉,切,我沒看見,這就是安神曲,才不是什麽虐心曲目,大提琴和小提琴沒在告別,他們明明在纏綿,網友什麽也不知道就瞎幾把亂說,一個兩個懂古典樂嗎。
我不想聽了,腦子裏總會出現杜庭微和我說再見的場面,我随手點了下一曲,結果,它開始播放《貝多芬第8號鋼琴奏鳴曲悲傷的第三樂章》。
去你媽的。
我把音樂關了,然後把手機捂在枕頭底下,我想讓它閉嘴,其實它早就窒息了。
我又把腿晃高晃低,翹着二郎腿觀察自己的小腿,我記得原來有一次我在酒店參加一個婚慶典禮,那次中場出了點麻煩,我為了獎金自告奮勇,臨時救場做主持,結果就整整站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時候小腿腫的厲害,杜庭微陰着臉給我捏腿。
又敷又泡,一句話不說,我逗他他還不理我,最後我抱着他胳膊撒嬌,我說哥你別生我氣,他才緩和了些。
他掌心摸了精油,搓熱了給我揉筋,邊揉邊說我該,可嘴裏還替我呼着氣,可能是小時候自己呼呼慣了,覺得這招對我有用,一米八七的小嬌妻可愛成那樣,我居然沒撲倒他。
我嘆氣,真是應了那句話。
當時年少輕狂語,不見你眼裏心裏,疼惜四起,如今颠沛流離,無人為我淚流一滴。
我自己捏着自己的小腿,閉着眼想象那是杜庭微的手掌,可惜我的手掌畸形,太滑了有點學不來。
嗯,杜庭微,我不會放棄你的,從前一直是你一個人朝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追趕,我卻不曾回頭看你,是我混蛋,那現在換我,我去找你,我去追你。
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就好,五十步,一百步,一千步,一萬步,總會有個盡頭,你只要在終點好好等着我就可以了。
可能會久一點,畢竟我沒有摩托車,但你一定不要太早離開,給我個機會,再多等一會,我會努力跑的,我跑起來很快。
還有,如果那時你可以張開雙手擁抱我一下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我看着天花板,旅館的燈很舊很暗,是那種幾塊錢一個的白熾燈泡,我覺得還好,要是那種發黃色光的燈泡,我得被那個氛圍慘死,變成賣男孩的小火柴。
我又把手機掏出來,沒事幹就翻二手市場,之前下載招聘信息軟件的時候捆綁下載的,沒想到還挺好玩,賣什麽的都有,昨天看見賣二手避孕套的,我還以為是在重金求子。
刷着刷着,突然刷到一架高低床,跟我和杜庭微的那張一模一樣,連上鋪上的床墊都一模一樣,我有點不舒服地點進去看。
“逝者舊物,免費送出,自提,一小時內無人領取,直接帶房焚毀。”
聯系人,金先生。
我蹦起來抓起桌上的鑰匙就跑。
金葉榆,你要是敢亂來,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杜庭微沒事哈,金葉榆說的逝者遺物,是他已經放棄那兩個人了,那兩個人相當于在他心裏死了,所以他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