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告別
在喧鬧又低俗的小酒吧将自己灌醉,我喝成一灘爛泥,甩給酒保幾千塊錢,扶着牆出門。
多虧這世界不是遍地gay開花啊,不然我這副模樣,大概真的會被玩爛。
我往旅館走,那條巷子很黑,走着走着,我就摔在地上,摔的嘴唇磕破,我舔着血,執拗地責怪着杜庭微。
騙子,說什麽我在就永遠不會讓你摔倒,騙子。
剛站起來沒兩步,左腳踩到右腳鞋帶,又将自己拽在地上,我抱着後腦勺所在地上嗚嗚地哭,狼狽又可笑,我忽然想明白,其實杜庭微沒有騙我。
我之所以會摔倒,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
而他為什麽會不在哪,我指着心口問自己,你說說啊夏燭深,他好好的,為什麽會不在哪?腔子裏這麽空,沒人回答我杜庭微為什麽不在,也沒人回答我,杜庭微去了哪裏,他消失了,我根本找不到,我也沒膽量找。
我居然都不敢找啊,連一絲渴望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在地上哭的眼淚嗆進氣管,在地上一拳一拳砸着自己,顴骨疼痛,我嗆的咳嗽。
我後悔了,我後悔的要死了,我想抱着他的褲腳讓他心疼心疼我,可是我找不到杜庭微啊,我不敢找杜庭微啊。
那只箱子的最底層,裝的是一雙鞋,杜庭微那樣幹淨一個人,卻将那雙鞋帶着泥點保存起來,我認得的那雙鞋啊,那雙永遠忘不掉的鞋。
左腳“saint”,右腳“devil”。
航站樓給我遞了冰糖葫蘆的,讓我活下去的,為我打傘的,全部都是杜庭微啊,第二次心悸是他,第三次銘心是他,除了那日雨中長廊平平無奇的金葉榆,剩下的緣分和相遇,全是杜庭微啊。
我問自己,為什麽認不出來啊,為什麽接二連三得去錯過他啊。
明明那雙眼睛和金葉榆的有那麽多細小的差別,明明他那麽明顯的用着“可能大概或許”這樣的字眼,明明身邊有那麽多提示啊。
我咬着自己舌尖,咬的滿口血腥,一句活該說了千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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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就是認不出來啊,為什麽就是陷在那點細枝末節裏,不肯去好好看一眼身邊的人啊,為什麽就因為那可惡的可恨的第一次見面就敢輕易确定第二次第三次都是金葉榆啊,為什麽電影票都搜出來了還不去懷疑一下啊。
明明可以避免的,三個人的受傷,明明都能避免的掉。
夏燭深,你不是自诩耳聰目明嗎,為什麽瞎了,為什麽聾了。
若是稍微細心些,我和他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我們會如我夢裏那般幸福圓滿。
我們會有自己的小院子,沒人打擾,院子裏種滿杜鵑花,各種顏色都有,鳥兒會來啄食,可能是我們一起看過的藍色杜鵑鳥。
夏日的夜晚我們不拉燈,點一盞蠟燭,就在那點光裏勾指起誓,被燭火拉長影子。
我們許諾此生相伴,不離不棄,然後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為彼此送終,白頭偕老。
明明可以連一點變數都沒有。
可我現在什麽也沒有了,連重新來過的機會不曾有,杜庭微他不願見我啊,他不願再喜歡我了,他連看我都不肯了。
我捶着自己胸口問,為什麽啊,為什麽錯過了一次,還要錯過第二次,錯過第三次,明明箱子就在床底,明明他就在身邊,只要我問一句,只要我留意一下,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了啊。
水坑裏積着我的淚,我的衣服被泡濕。
他知道我的所有啊,他知道我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犯,知道我是個六親不認的混蛋,他親眼目睹了我殺害父親的全部過程,可他居然還敢愛我,他居然還敢說愛我。
對一個手上染過血的人說愛你,傻子啊。
“這世上的路這麽黑,他還是一個人走過來了。”
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我的世界裏有多肮髒有多黑暗,早就知道我的忍耐我的疼痛,就這樣他還敢在我身邊無微不至地關心愛護着,當寶貝一樣捧着。
他是個混蛋啊,他誠心就想要我離不開他。
酒液在鼻腔裏倒流,我揪着自己心口疼到無法呼吸,将自己蜷縮成一小塊。
“杜庭微,我疼,我好疼啊,你回來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就好,你不是最舍不得我疼嗎?”你看看啊,你看看我這副醜陋的樣子,你笑話也好,你嘲諷我也好,您能不能就回來看我一眼。
你讓我看看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我的意識已經不清了,我伸手連自己的五指都辨認不出來。
将眼睛閉上睜開,閉上睜開,數着數給自己判刑。
可等我第五次睜開眼,眼前有了影子。
我懷疑地看着他,杜庭微真的來了,他真的的出現了,活着的杜庭微,真實的杜庭微,他真的出現了。
他拍着我的肩,他問我,你怎麽了。
我猛地起身抱着他,将眼淚鼻涕全抹在他的身上,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經,我聞不到他身上讓我朝思暮想的味道,只能用盡渾身的力困住他。
可他卻不抱我,他還想要掙脫。
我緊張壞了,我亂喊,“我錯了我可以改的,為什麽要把我丢掉。”
我就是在耍無賴,我知道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可我在想,這樣說話的話,杜庭微那麽善良一個人,會不會因為無端的指責和內心的愧疚而留下,就算他明知道這件事和他無關。
可他變聰明了,他不吃這招了,他說,你先放開我,口氣那麽冷漠,我心慌不已,指甲像戳進了心髒。
他是不是厭煩我了。
他還在用他那張薄情的嘴巴說着什麽,我只能急躁地撲上去親他,這樣就聽不到不想聽的話了。
可他連唇都避開了,劃過臉去,我心裏又揪着疼,我想起那時他索吻被我躲掉的樣子,原來被喜歡的人拒絕是這麽讓人心碎的事情。
“你連碰都不肯碰我了嗎?”我固執地去咬他,可他掐住了我的脖子,他說別再過來,我不是你要的那個人。
他掐我了,他居然掐我了,他原來是我掉一根睫毛都會心疼的人啊,他居然掐我了。
我像被挑斷了全身經脈,紅着眼問他,“為什麽不肯愛我了?”我心中那座樓榻了,自己說出的話将自己都吓怕。
“我記得你愛我的時候,好像比誰都熱烈。”
我怕他成為第二個金葉榆,我怕他忘卻我們之間的種種。
“你記得從前嗎?”他搖搖頭,我感覺自己要崩潰了,他不記得,我們的從前他居然不記得。
怎麽能不記得啊,那是我們的從前啊,就只有那麽一次,我這輩子都找不到第二場啊。
“你不記得了,好的壞的,甜的酸的,只有我一個人在乎,只有我一個人守着。”
有鳥從頭頂的天線上起飛,震落了早上積着的雨。
冰涼的水滴抖落在眼皮上,我突然驚醒,不,杜庭微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杜庭微啊。
我的杜庭微不能是這樣的啊,怎麽可以說這些做這些,不可以,我不允許。
這樣的人只能是金葉榆,因為他做過,可杜庭微不會這樣,所以這不是杜庭微,這是金葉榆。
我就這麽想着,告訴自己這是金葉榆,然後我再看着他的輪廓,就越看越像金葉榆。
啊,是金葉榆啊,那就好了,不要我了,像他做過的那樣,也像我對他做過的那樣,這樣就好了。
我徹底醉了,認真嚴肅地審問金葉榆,把我醒着時沒法問出、沒臉問出、沒機會問出的話全都一一問出來。
我想做這個事情很久了,可情緒不一樣,以前大概還在想問他為什麽會跟別人走了,可現在不同,現在的我只想做個了斷。
我儀式感很強,我讨厭那個村子,但我同意村子裏的習俗,大概是潛移默化,也大概是做賊心虛,村子裏有陰魂不散的說法,凡事都要有了斷的,鬼混超度了告別了才會投胎轉世,我也要告別了過去自己才能做回幹淨單純的夏燭深。
我害怕從前的自己還會蜷縮着不走,覺得自己受盡了誤會的恐吓和命運的捉弄,像極了冤死的鬼,大概只有給自己一個答複了,那個鬼混才能安心地消失,我和金葉榆兩個都才能安心地重新開始。
所以給那個喜歡過金葉榆的自己一個交代吧,也給金葉榆一個交代,我們說清楚。
陰差陽錯的誤會也好,得過且過的動心也罷,那個喜歡過金葉榆的自己,我站在我的角度原諒他,他站在他的角度原諒我,給我從前的愚昧,給他從前的不值,一場正式的告別。
他本來還在聽我說,可我拉拉扯扯說了太多,他不知是惱羞成怒了,還是厭煩無趣了,最後居然将我砸暈過去了。
後來他好像把我抱到了椅子上,然後好像有保安來了,拿出我的手機打了電話,可我聯系人裏,只有一個啊。
他打給了誰啊,我迷迷瞪瞪,什麽也不知道,恍惚有意識的時候,就是覺得自己躺在了一張很柔軟的床上,被子很暖和,房子裏帶着清香,好熟悉的味道。
可我又做了惡夢,很奇怪的夢,太可怕了。
我夢見金葉榆拿着刀在捅杜庭微,杜庭微滿身是血,我手腳被綁住,哭叫着求金葉榆,大聲叫着他的名字,金葉榆金葉榆。
可我的嗓子卻被他突然用刀紮透了,那句“求你放了杜庭微”也随之變成嗚咽。
突然就響起了小提琴的聲音,很溫柔的音樂,像戀人在耳邊低語。
然後噩夢變了場景,血跡不見,有微風在吹,我在杜庭微的背上趴着,舉着風車,在陽光下風車不停地轉,沒有停下來過。
這首曲子聽完了,那裏又變成一場音樂會,我等着下一首曲子,可聲音卻停了,沒有下一首,臺上不見音樂家,我慌張地起身來想去臺上找一找音樂家,可我怎麽走都走不出那片觀衆席,最後疲憊地在座位上睡着。
有人踩到了塑料瓶,我終于被自己叫醒,大汗淋漓的在自己那張小破床上坐起。
房間裏誰也沒有,破窗外的風還在呼呼往裏刮,明明睡着的時候一點也不冷,小提琴挂在牆上,位置絲毫未動。
我失望地低下頭,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瘋。
手一退,我摸到了床邊上我的手機,它的屏幕亮着,正在無聲播放着,那部我們一起看過兩次的電影。
我顫着雙手将手機音量調到最大,在清晨的初陽下喜極而泣。
“I will return,find you ,love you ,marry you ,and live without shame。”
空:給官配又他媽不給,來來回回讓我走過場,給錢了嗎?撿了一個又一個,全他媽有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