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見
我在家裏收拾東西,我要徹底跟金葉榆劃清界限,跟這裏的一切訣別,我自己都不敢這麽糟踐我自己,我讓杜庭微庇佑到這一步,他怎麽能踐踏杜庭微的努力。
我給酒店發了辭職書,這個工作肯定是做不了了,與其等着讓人家開除我,不如自己痛快些,還能保全薄面。
我不想和金葉榆做正面的告別了,之前還在考慮這個的我真是發賤了,他哪裏需要我的告別。
我們還是不告而別的合适,反正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跟撕破臉有什麽兩樣,見了面反倒傷筋動骨。
我沒什麽可以帶走,就只有幾件衣服,凡是跟金葉榆有關的我要麽燒了,要麽丢了,反正他大概也不希望看到我的東西,這裏總會有新主人,與其等着他丢,不如自己處理了。
我折騰了一個下午,卻連一個小箱子沒裝滿,我最後一次走進我原來的卧室裏去,這些天本想住在這裏的,可總怕在這裏會失眠,會不停地看着鋼琴旁的座位,會忍不住打開窗子往下看,會拿起一張紙開始疊什麽東西,所以我睡在客廳的沙發。
裏面灰塵很重,我從沒打掃過,金葉榆不在我也不會進去打掃,我只想提醒自己,這裏已經沒人了,不用塑造假象,也不要有所期待,這裏的人回不來了,那些安安穩穩的時光也回不來了。
如今竟連我也要走了,總覺得對不住這些鋼筋水泥啊,明明我也愛過他們。
我把下鋪床上的雜物全部清理掉,不管上面的灰塵,直接躺上去,床板墊着我的腦袋,我開始打開沒卡的新手機,播放杜庭微所謂的那首《小燭心中的快樂城堡》。
我之前把巴赫所有的曲子都找了出來,一首一首聽,早上坐車聽,中午吃飯聽,晚上洗衣服聽,終于找到了那首曲子。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就會循環播放,可它并不是安眠曲,我通常越聽就越清醒,有時候會從晚上聽到早晨,陽光照到地板上,我還以為是月亮。
在那張床上躺了三個小時,眼看天色變暗,我才起床,起來的時候,床板被沾濕了。
我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機砸下去了,毛毯早就被撤到客廳了,手機砸下去哐啷一聲,肉眼可見的刮掉了邊框一點漆,我趴下去取,找到受罪的機器,起身時卻轉頭看見床底最裏邊一個半米寬長的箱子。
我沒見過,不是我的,這個房子裏也不是金葉榆的,那就只有是,杜庭微的。
有點欣喜,又有些慌張,我爬進去把箱子拉出來,膝蓋全是毛灰,那是個複古色的木頭箱子,四邊裹着墨綠色的牛皮,正中央挂着一把銅色的密碼鎖。
我輸了金葉榆的生日,打不開,我放心了,這不是他的東西,我要帶走它,杜庭微的東西我便不能在這裏拆,我像那時被嫉妒沖昏頭腦的自己,不想在金葉榆的地盤上查看任何跟杜庭微有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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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帶走,我想,我得把它帶走,不能留給金葉榆,也不能留給金葉榆的垃圾桶,我得帶走。
不是我貪心,是我在保護。
我把箱子抱起來,以為會很沉,但出乎意料很輕,基本全是箱子本身的重量。
我走到門口,看到了挂在牆上的那把黑色小提琴,我看了一眼,不假思索把它拉到懷裏,然後關門出去。
就當我是個小偷,我就偷了,你能怎麽着。
算來算去,我最後裝在行李箱的只有三樣東西,杜庭微給我畫的塗鴉短袖,杜庭微只給我一人煮奶的小鍋,還有杜庭微的床上三件套。
除了自己身上穿的這件衣服,我連多餘的內褲都沒拿,因為全在金葉榆的地盤上挨過。
我在桌子上放了五萬塊現金,把我的租金還有吃喝的錢大概給他結算了一下,只多不少,鎖上門後我就把鑰匙扔到了垃圾桶裏。
兩清的感覺太好了,比還清高利貸還讓人高興。
外邊天黑了,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小木箱,出來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我走了正門,坐着地鐵,卻不知道去哪裏,然後就在随便一站下了車。
路上有人看我,我心虛,就去到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個口罩戴上,走着走着,終于看到一個小旅社,很破很舊,但看着就便宜,問過價格後我在那裏租了一個禮拜,準備這個禮拜找個工作,再租個房子。
一天八十,超過五天70,所以我租了一個禮拜490 ,還行。
旅館挺破的,床單都洗到發黃了,一個破電視只有三個臺,陽臺上的窗子破了一角,店家拿紙板糊上了,有風。
真不好,從南邊吹過來的話,更不好了。
房間一共就十平米,所有家具,一張床,一個單人沙發,一個老式木櫃加大屁股的臺式電視。
不知怎麽設計的,浴室的花灑就按在馬桶稍斜上方,我想着洗澡是不是還得蹲馬桶上。
隔音效果也有些差,隔壁的甄嬛傳我在這裏都知道演到了第幾集,嬛嬛長嬛嬛短的,你倒是讓嬛嬛生下你的崽啊,沒出息的,白讓嬛嬛愛你了。
房間裏沒有熱水器,就是有我也不敢用,誰知道煮過什麽東西,在酒店工作的時候,不是沒再見過煮內褲的,也不知真幹淨假幹淨。
我有點不舍,但沒辦法,為了晚上能睡着,我只把杜庭微的床單被套枕套枕巾全部拿出來換上,委屈你們了,我以後掙了大錢一定把你們供起來,我安慰它們。
鋪好床後我在上邊打了滾,單人床卻鋪着一米八的床單,我為了不挨到地板弄髒,只能折兩下,但睡起來更暖了。
住在這裏爛的地方,就連大學宿舍都沒這裏差,但我卻覺得很開心,像一切都能重新開始一樣。
躺夠了我準備出去買點洗漱用具,總不能什麽也沒有吧,啊,還得買個耳塞。
我下樓,出門見到一對男女勾肩搭背進了我左邊這間房子,我當時臉都綠了,這尼瑪今晚還有的睡不,不能找個高級點的地方約嗎?算了,可能真愛不在乎環境。
附近沒有大超市,我進了一個百貨商店,看年頭應該很久了,牌子上的字都掉了,我首先買了一個熱水器,就是那種熱得快,可以插在水裏将水煮沸那種,好帶走,也便宜。
然後買了洗腳盆,白天找工作可能要跑很多地方,不泡腳是不行的,我得心疼自己。
接着買了洗漱用品,中華健齒白,大寶SOD蜜。
最後是重頭,泡面飯缸,一箱袋裝泡面和火腿,三十塊錢五條的內褲,二十八一件的白色短袖和五十一條的純黑牛仔褲。
在商店買了三百的東西,走的時候大包小包,頗有一種百萬富翁的感覺。
回到小旅館,隔壁果然開始動了,不過我心靜如水,完全沒有反應,再過分的我都叫過,她那算什麽,叫床我可是國家隊的。
我一只腿踩在馬桶蓋上勉強洗完了澡,水太涼了,洗完我就哆嗦着鑽進被子裏。
用被子将自己裹緊,蜷縮在潔白的床單上,聞着枕巾清香的味道,我覺得好舒服,一窮二白還破爛不堪的,我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像擺脫了什麽不好的命運一樣。
打開手機插着耳機放着曲子,終于壓過了左邊隔壁的亂叫和右邊隔壁的劉歡主題曲,我又情不自禁想起杜庭微。
他在哪裏啊?還在中國嗎?還在這個城市嗎?他有看到我和金葉榆扯破臉皮的這幅醜惡的模樣嗎?他有笑話我嗎?他有覺得我活該嗎?可惜,他大概都沒興趣做這些,那次醫院,他也只是取走了自己的東西,連見都不願見我一眼,上次被記者堵着,他也只是讓陳潔幫我一把,不曾出面。
意思很明顯了,只是出于以前的道義拉我一下,我都會對金葉榆心軟,他那樣深刻的愛過我,怎麽也看不下去我受苦吧,只是不想扯上聯系,決定與我徹底不見了。
這些我都懂,我也知道杜庭微傷到心了,我也沒資格再像備胎一樣觊觎着他、挂念着他、幻想他會回來。
只是某一刻還是會無恥地想起他,夢裏也全是他,不過他始終不肯轉過身來看我,穿着那件黑色大衣,在陰郁的天空下頭也不回地走掉。
我有時會慶幸,幸好他沒跟我這個爛人在一起,有時又會後悔,總在想,那個下雨的寒夜,我能在最後拉住他就好了,祈求他留下來就好了。
要是能早些看清自己這顆早已叛變卻不自知的心就好了。
可是已經晚了,雨停了,冬季也又來了,我只能如果了。
夜裏起了寒風,氣溫驟降,我躲在這個房子裏,把被子抓緊,無聲地哭。
我清晰地意識到,我以後看得到的杜庭微,也只能出現在那段蒼白不堪的回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