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燙鐵
回去工作的那天,之前在酒店體檢的結果出來了,經理将我叫進辦公室談話,我還以為自己得了乙肝,有些緊張,結果他說是我的心理測試結果不太好,測出我有中度抑郁症,我笑的茶水都噴出來了,我說經理你瞧着我像嗎?經理也覺得我不像,但畢竟測試請的也是專業醫師,輕度還能說是瞎幾把亂測測出來的,但中度,怎麽也說不過去,況且我最近狀态一直不是很好,許多事情都出錯。
經理讓我做完今天的事情就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工資發最低薪金,不會計入全勤,我也沒什麽意見,休息就休息,于是回去幹活。
我好像天生女人緣很好,明明是個gay,卻有這種幸運,而且全部都是年輕女性。
和我一起工作的丫頭,還小我一個月,一口一個大弟弟,一起忙的時候就瞎聊,聊着聊着居然又提到了南院有風,真是神奇了,我不知道是太巧,還是他太火。
事實證明是後者,字裏行間,他原來微博就十萬粉絲,現在已經漲到四十五萬,這三五萬全是他那正在連載的那部小說帶來的,看來他夜沒白熬,熬出效果來了。
她說着說着就提起那部小說,說主人公太慘了,慘不忍睹,她每天回去就哭,每更一章都是玻璃碴,說作者自身得經歷什麽才會寫出這樣的文章。
我想了下他那天春風滿面的樣子,就問她,最近的劇情一點沒朗快些嗎?她驚喜地看我,說我怎麽知道,她剛從玻璃碴裏找了些糖吃。
我笑笑,我說猜的,文學作品都這樣。
她誇完我又繼續說,講了幾個讓她哭成狗的情節,我打碎了玻璃杯,被路過的經理看到,被他趕回了家。
我渾渾噩噩走出了酒店,沒有方向地胡亂走在街上,明明是炎熱的夏天,可我覺得身上發冷的厲害,頭上冒着鬥大的汗珠,手指不停地顫,我支撐着摸到街角的牆,背靠着牆滑坐下來。
有人問我先生你沒事吧,我沒理他,他又無趣地走開。
我用左手按住自己抖個不停的右手,卻發現左手抖的更厲害。
“爸爸是個癡呆兒,爺爺死的早,奶奶是個嘴長刻薄的婦人,媽媽是從小被買來的童養媳,十六歲就給同房生下了他。”
“等生下孩子,奶奶就覺得有了把柄在手,女人不會跑了,開始嫌棄他媽媽拿不來錢卻吃了家裏的飯,他媽媽被迫去縣城打工,打着打着,看多了外面的繁華,就走了歪路,因為長得特別漂亮,就在夜總會做陪酒女,當了七年的花魁,風光無限,卻在某一天突然被殺了。”
“他因為天生有點卷發,長相又絲毫不像爸爸,所以被懷疑其實是他媽跟別人亂搞的,奶奶也不疼,稍不順心就針紮皮帶打。”
“他爸爸被天天灌輸妻子是個妓女、兒子是個野種的想法,本來和兒子做朋友的他也因為妻子的不歸和死亡,把錯誤全歸在兒子身上,弱智的他根本不懂得輕重,幾次差點将他兒子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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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最讓我難受的一個情節,他爸有一天在燒燙的火爐上烤土豆吃,趕上他兒子回來,因為外邊下了雨,所以兒子頭發被沾濕,出現了平時看不出來的小卷。”
“他當時就紅着眼發病,瘋狂地扇兒子巴掌,都快将他打死了,因為兒子用手捂了下流血的鼻子,他就神經病一樣覺得兒子在看不起自己,居然把他兒子的雙手直接按到了那燒紅的火爐上。”
“好在他爸在他十六歲那年死了,死了兒子後他奶奶瘋了一段時間,然後大概覺得以後要靠孫子養老,又開始試着對孫子好一些,沒再打過他,他算是過了一段還是人的日子。”
“後來孫子考了名大學,她還想着以後要享福,結果我們小寶貝出去就沒回來,她個不要臉的天天出去哭訴,說自己想孫子,孫子不來看他,她心裏難受,媽的,傻逼東西,氣瘋我了。”
......我把自己那雙手躲起來,藏在自己的衣服裏,可觸碰到皮膚後那不倫不類地光滑感讓我差點嘔吐出來。
我似乎還能聞見皮肉發出的那種焦爛味道,像印在我腦袋裏一樣,導致我只要看到鐵板燒之類的東西,就會惡心到一周都吃不下東西。
我使勁拿自己的手指劃過肚子,想感受一下摩擦的感覺,可什麽也沒有,我沒有指紋,沒有紋路,我的手掌就是可怕又怪異的一張肉板。
我突然爬到地上嘔吐,把昨晚吃的那些生的包菜和西紅柿全部吐出來,臉上全是濁物,我像狗一樣毫無形象,連流浪漢都嫌棄到遠離。
“那個...那個,小說,主人公,叫...叫什麽?”“啊,主人公叫金深,他爸叫金風,說兩人名字都出自李商隐那首《嫦娥》,是金風他爸教給他的,他這輩子就只會這一首詩,你說這名字,金風聽着這麽浪漫的,結果一個牲口。”
我把胃裏的全吐幹淨,連喝進去的水都全部吐了出來,我扶着牆站起來,大腿打顫,邊走邊笑,邊走邊哭。
金深,金風。
以我之名,冠你之姓,這麽浪漫的事,你怎麽用在這處了。
你怎麽能把這樣莊重的事情用在這種地方。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小太陽嗎,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那為什麽要讓太陽下雨哪?那為什麽要把我每一天醒來都企圖抹掉的記憶又全數給我裝回來?不是你說的嗎?讓我忍耐,讓我活下去。
我做到了啊,忍耐和活下去,我都有好好做到。
我還在拼命丢掉自己那些惡習,恨自己心裏裝着一個,嘴裏念着一個,強迫自己去改,讓自己乖乖的,好讓你可以好過一點,可以開心一點。
可你為什麽要拿我尋開心哪,我的這些故事,是你賺錢出名的籌碼嗎?我那從前并無二意的喜歡,在你眼裏又值多少錢?或者,你是不是在報複我,把我寫成故事,把自己送到別人床上,你都在報複我,報複我三心二意,報複我的背叛,報複我那短短幾天...就無法抑制地愛上了杜庭微。
好難啊,我想着,太難了,真的太難了,或者太累了,累得我心肺都枯竭了。
當空的烈日,像極了那頂雨天燒地火旺的炭爐,我擡頭看了一眼。
終于被它燒死在地上。
我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