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遠方
“哥!”我朝着遠處椅子上正襟危坐着喂鴿子的人大叫,沒把晨起打太極的鎮定大爺吓到,倒是驚飛了一群啄食的鳥,椅子上放着一袋吐司片,杜庭微正帶着一次性手套将手裏的一片掰去硬邊撕成小塊。
我頓時有些來氣,這麽愛幹淨一個人坐在林子下激情喂鳥,合适嗎?還把硬邊給撕了,怎麽這麽貼心哪,你就是囫囵喂給它,我看能它撐死不,瞎多情。
杜庭微尋聲而來,看到我明顯楞了,手裏撕好的小條掉到地上,被心急的鳥低着頭一口啄下,碎渣都沒剩。
既然它吃的不幹不淨,那我就祝願它吉鳥自有天象,今晚得個急性腸胃炎吧。
“小燭...你。”
他大概被我室外的唇紅齒白驚豔到,半天搞不過動靜來,臭鳥一撲棱翅膀,他才大夢初醒。
他開始疾步沖我走過來,來勢洶洶,我莫名有些怕,又向後退了一步,這一退他就跟着我下移視線,我後知後覺,情況怕是有點糟。
他撲到我跟前,帶着林子裏的早晨特有的清香,我把兩只腳疊起來,試圖掩蓋罪證。
頭也不敢擡,杜庭微生氣很可怕的,我怕的事情數不過來,但我最怕他不理我。
“你真是...”他想數落個什麽,又氣的噎不出話來,我也沒話可犟,前因後果算下來,還是因為我氣跑了杜庭微,也算自食惡果。
我和金葉榆放火,他也算個倒黴的池魚,回護城河的時間不太巧了些。
我沒擡頭,不知道杜庭微眼裏現在起了海浪沒,就是發旋兒能感覺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
啧,我哥哥起風了。
“哥,那個....”我總想解釋一下,急着張開嘴卻不知道怎麽說,總覺得我對不起他,又不知道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他,思前想後,卡在這裏,進不進出不出,倒是沒那幾只食飽餍足的臭鳥自在。
腳下突然一輕,杜庭微将我攔腰抱起,我矜持了些沒應景叫出聲,就是手臂牢牢環在了他肩上。
要不是覺得特別像大姑娘矯情丢面子,我一定把手臂打兩個圈繞他脖子上,順勢還會把腦袋抵在他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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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角斜着悄悄瞅杜庭微的臉,我的天,不忍直視,那叫一個烏雲密布啊,再上幾個群衆演員就可以拍《雷雨》了,《海燕》也行。
他幾步跨到椅子邊,把我安放在剛剛他坐過的地方,之前留下一點點餘溫往我屁股底鑽,還挺貼心的。
他蹲下來看我的腳,摸到我的腳踝才看到自己還套着笨拙的一次性手套,于是兩下扒了扔一旁,回頭又揮手趕下嘴饞的鴿子。
大概也是怕上頭條--帥氣男子清晨公園歹毒喂鳥,竟然狠心讓鴿子吞下塑料。
腿剛擡起來一點點,我便開始哎呦。
在杜庭微面前不用忍苦這一條心理暗示已經成了刻在我身體裏的習性,平時可以仰着頭大笑的小傷小痛到了杜庭微面前,就成了絕症化療,雖然不哭天搶地,但也泫然若泣。
杜庭微劍眉擰成了糖漬的小麻花,我邊吆喝邊看上邊随着主人情緒憤怒滾動的小毛。
擡是不敢擡了,他為了看得仔細些,蹲着的人竟然突然跪下,我吓得一下将腿舉到半空,也快給他跪下了。
嘴裏忙喊,哥,使不得,這使不得啊。
“別瞎動,快把腿放下來。”
他也覺得此舉誇張了些,就不做這祭拜亡靈的恐怖動作了,但為了方便,只曲起一條膝,單膝跪着,我這才敢把腿上的筋肉放松些。
嗯,這樣看着明顯順眼多了。
他托着我的腳後跟,低下些眉眼仔細查看,薄唇習慣性吹着輕微的暖氣,越看眉頭皺的越厲害,眼裏我也讀不懂,因為我沒有做餅狀圖,但生氣就是了。
看着他這幅模樣,我倒挺想去趴他胸口上聽聽,是否真的像古人雲,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不知道穿鞋出來的嗎?腦袋被奶黃堵住了?”杜庭微很少兇我的,這麽一吼,我略微委屈,拉開下嘴唇朝上吹了一口氣,沒把頭發揚起來,連着打了三個潇灑的噴嚏。
等我合上嘴,杜庭微擦擦臉上的水,冷聲道:“脫衣服。”
“啊?”我不大的腦袋上有很多大大的問號,杜庭微這一出我是真不太懂,一般人冷了都是靠脫衣服把自己捂熱的嗎?他見我沒反應,環顧四周,直接開始解自己的襯衣扣子,我開始慌了,不是行為太詭異,是他動作太色情!怎麽大庭廣衆下解個扣子,還能這麽....我極快的搖了搖腦袋,把稍微有些發燙的臉低下去,不太争氣,一時間腦子裏全是結實的胸肌。
我什麽時候才能長成這樣啊,金葉榆那身板怕是也不能讓我滿足一下了,啊,手感....“發什麽呆,把衣服換給我,這會沒人,就幾位大爺。”
我咽了咽口水,把身上的背心麻利推出頭去,剛脫掉舊的,杜庭微就把他的襯衣披給我,暖暖的帶着男人特殊的陽剛之氣。
他跟伺候三歲孩子一樣将我的胳膊拉出兩個袖子,又一顆顆把扣子系好,跟中學生穿校服似的,從第一個系到最後一個,還要檢查一遍。
等我沒問題了,他才一把拉過我腿上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十分合身,我才想起來這本就是杜庭微的衣服。
我在家穿衣服随便,一般睡醒看着哪一件順眼就拉着穿上了,看上的一般都是杜庭微的,大概是因為他的貴吧。
我看着他強勁的臂膀,又自覺拿餘光瞄了下自己的,嘆一口氣,那衣服我穿着是無袖小白裙,他穿着才算男人的背心。
“兩只腳上都破了皮,右腳有石子紮進去了,我手沒消毒會感染,你忍忍,我帶你去藥店。”
我點點頭,他轉過身去蹲穩,道:“上來。”
我有點愣住,想起記憶裏已經模糊不清的畫面,我爸那個時候還會背我,我拿着他為我用寫過字的田字格草紙疊的風車,在他肩頭迎着風舉高。
四個固定不牢靠的車角被風吹拂幾下就垮了,變成一張裁了四邊的方型破紙,我就哇哇大哭,引得屋裏的老婦人咒罵,我爸就給我擦眼淚,“寶寶不哭,我給你重做一個。”
後來我就記不清了,反正我沒再上過誰的肩頭,那裏天高地闊,卻沒有誰肯扶我看看遠方的山,我一個人平着視線長大,長多少,猜多少,看多少,以至于現在看什麽都不覺得驚訝,因為世界和我料到的形象一樣。
“愣什麽,快上來。”
他轉頭看我,林子裏的紅陽伴着鴿子的映襯,像小時郵局裏寄回來的信封上那舍不得取下來的郵票。
而他那雙印着我的眼睛,是含着魔力的郵章,一旦蓋上,好多東西,就可以起航。
我趴到他的背上,兩只胳膊繞在他的脖子上,伏身從背後聽他的心跳。
我從他的肩頭看着遠方。
“哥。”
“嗯。”
“遠方的山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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