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日後,上巳節賞賜發了下去。命婦及子弟進宮謝恩。姚園重賞了幾位功臣之女,趁機留下康靖寒、樂易旋和祿南珍。
姚園打量三人裝束,康靖寒雪青色對襟紗袍,簡單大方,英姿飒爽,樂易旋湖藍色圓領長裙出塵傲世、深沉內斂,祿南珍身穿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溫柔俏麗,美豔無雙。三人各有千秋,但憑相貌而論不分伯仲。
命宮女端上雪頂含翠,姚園潤潤口,笑道:“三月三那天,見識了三位小姐的才藝,本宮很是欣慰,你們個個出衆,看來令尊令慈教導有方啊!”
祿南珍面露欣喜,趕緊上前施了一禮:“多謝娘娘誇贊,臣女能有幸為娘娘獻藝,是臣女的福氣。”
“嗯,你很懂事,坐下吧!”
姚園話中的意味很明顯,康靖寒也不傻,心裏泛酸,眼神暗了下來,礙着禮數淡淡說了句:“娘娘誇贊,臣女愧領。”
樂易旋不露聲色,淡淡一笑:“謝娘娘贊賞!”
姚園輕輕一笑,三人之中最穩重的要數樂易旋,祿南珍心思最細膩,康靖寒性格直爽:“本宮身居後宮,每日所見所聞也不過是些宮裏的事,女人之間的小事,倒是羨慕三位小姐,可以時常在外面走走。”
康靖寒爽朗地說:“娘娘既然覺得悶,可以出去走走。”
“哪有這麽簡單,皇後出宮勞師動衆,驚動四野,耗費資財,牽一發而動全身。”
“那實在可惜。臣女見娘娘溫和,還想和娘娘出去走走呢。臣女出身将門,會兩下子功夫,還想給娘娘當個貼身侍衛呢。”
姚園很開心,笑着看向康靖寒:“康姑娘倒是個爽快人,本宮年輕的時候,很羨慕會武功的女孩子,見了姑娘,倒是頗為欣賞。若是有機會,一定請姑娘做本宮的侍衛,有時間也和姑娘學上兩招防身。”
“娘娘太客氣了,那靖寒就等着娘娘的好消息了。”康靖寒聞言大喜。
姚園對她安慰一笑,這姑娘明顯是不願意進宮為妃,拿我下套子,好斷了後路。大元開國時,曾有一位後妃出自侍衛,後來和前朝勢力聯手,差點颠覆了姬元江山,故□□下旨,不許女侍衛進宮為妃。
樂易旋道:“聞聽娘娘醫術精湛,易旋不才也懂得一點醫術,若是有機會請娘娘教導一二。”
“樂姑娘說笑了,本宮那會什麽醫術,不過是看過基本醫書,略懂些皮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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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正說着話,一聲“皇上駕到”傳來,四人忙起身相迎。
姬元懋每次皆是下朝後直奔昭明宮,換了常服,陪姚園用過早膳後再去崇德殿批折子、見大臣,商議國事。
進的殿來,姬元懋微微驚訝:“皇後這麽早召了三位小姐來?”
有外人在場,姚園不好和姬元懋生疏,跟着進了內殿伺候姬元懋:“今日命婦攜子女謝恩,臣妾想皇上比較看重她們三個就留下來多了解了解。”
姬元懋系衣帶的手一頓,轉身問姚園:“什麽叫看重她們三個?朕什麽時候看重她們三個了?”
姚園神色自若地說:“皇上登基也有小半年了,後宮只有臣妾一人,是在不妥。偏偏一年新喪未過,不得大選于天下。臣妾想從世家女子中選出幾個德才兼備的佳人進來,也好陪伴聖駕,綿延子嗣。”
“胡說八道。”姬元懋大怒,“誰讓你這麽做的,你這是逼着朕遠離你嗎?若是不想朕對你好,直說便是,不用耍這些小把戲。”
說罷,不容姚園說話,甩袖而去。走至正殿,驚聽動靜的三個人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姬元懋俯視着腳下的三人,龍威盛怒:“朕知道你們的心思,也知道你們家裏的心思。朕在這兒撂下一句話,朕有皇後已經知足,不會再選其他人進宮。爾等回去思過吧,不要再生歪念。”
“是!”三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姚園攆出來的時候,姬元懋早已走遠,地上跪着汗涔涔的三人,無奈地嘆口氣:“今日讓三位看了笑話。本宮身體有些不适,且回去吧!”
“是,臣女告退!”三人依次退出了昭明宮。
淩嬷嬷聞訊趕來:“娘娘何苦呢?”
姚園苦澀:“本宮做的确實有些過了。有勞嬷嬷從內務府挑些好東西送給三位小姐,以安臣子之心。”
“好吧!”淩嬷嬷說,“奴婢還是要說上幾句。皇上這次是真生氣了,娘娘最好午膳親自去請。”
“我有分寸!”姚園點頭,算是應下了。
“小寧子,吩咐小廚房炖一碗黃芪花生粥給皇上送去。”姚園想了想,還是先低頭認個錯,以後的日子長着呢,總不能這樣老死宮中吧。
“是,娘娘別擔心,皇上只是一時生氣,只要娘娘多關心一點皇上,皇上會消氣的。”寧潤青道。
姬元懋回了崇德殿,委屈的不行,怪不得園園突然宴請各家小姐,原來是為了給她選妃。豈有此理,明知她的心意,還要推給別人,難道她的心意就這麽不值分文嗎?難道姚園的心是鐵做的嗎?
姬元懋氣惱地坐在龍椅上,案上堆成小山的折子,越看越不順眼,沒用的東西,什麽事都來問朕,養你們有何用?
大內總領太監張從化小心翼翼地請安:“禀皇上,皇後娘娘命寧潤青送來了黃芪花生粥。”
姬元懋正在氣頭上,聽到是皇後派來的,更是惱怒,自己不來,派個太監來,還是不把她放在心上,呵斥:“讓他回去吧!”
“是!”
姚園見粥被完完整整送了回來便知道姬元懋還在氣頭上:“下去吧!”
午時剛到,淩嬷嬷回到昭明宮,一邊吩咐小廚房将皇上愛吃的菜燒上,一邊勸說姚園:“娘娘,還有一刻午膳就好了,還是娘娘親自去崇德殿請皇上吧!”
姚園皺着眉,不情不願:“嬷嬷,不瞞您說,自從做了皇後,總覺得自己變了。變得惶恐,變得小心翼翼。在王府的時候,雖說名存實亡,但獨居一院,樂的自在舒心。有時候我就想,我是不是當初不該跟皇上回宮,不該做這個皇後。”
淩嬷嬷在一旁坐下:“娘娘的事,奴婢也有耳聞。讓娘娘一時放下确有難處,若一直裝在心裏也不是什麽好事。人活着圖的就是心安自在,別人做的事為什麽要自己懲罰自己?娘娘是明白人,大道理也懂。奴婢只是覺得若論皇後的位置,很多人都可以坐的,若是對皇上,只有娘娘才能做好。”
“嬷嬷太擡舉園園了!”姚園苦笑着搖搖頭,“我的性格很清楚,簡簡單單做事,踏踏實實做人,不喜歡太多的花花腸子。”
“正是如此,娘娘和皇上才是絕配!”淩嬷嬷接過她的話,“皇上自幼挨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人情冷暖,是非險惡,什麽事他沒有感受過。她的心思透明,眼裏揉不得沙子,對一些嬌嬌女兒也不喜歡,只有娘娘這樣心澄如鏡的人才能讓她放心,也讓他安心。”
“若是為了這個,天下單純的女子多的是,不必是我。”
“娘娘此言差矣!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但娘娘獨此一個。皇上喜歡娘娘确有很多的理由,但最重要的還是娘娘這個人。娘娘也想想,經過這麽長時間了,皇上的心意是真是假,娘娘便一點也沒感受到嗎?”
“我……”姚園不知怎麽說,沉默許久,“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被他絕美的容顏,憔悴的樣子,沉郁的氣質吸引了。而後也常常注意他,說心裏半點沒有感覺是假的。但那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如今成了局內人,一時說不上來什麽滋味,只是害怕,害怕她的真心,害怕她的權勢,害怕這座宏偉的皇城。”
淩嬷嬷微微幾許笑意,問:“娘娘可知為什麽害怕?”
姚園搖頭:“不知道。每當看到他的眼神,心慌得很,挨近了也不自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情況從來沒有過。”
淩嬷嬷了然,露出幾絲笑意:“娘娘年輕,弄不明白是正常的。之所以以前沒碰到,是因為那人不是皇上。娘娘應該知道若是皇上真的心裏沒了娘娘,娘娘會怎樣?心裏的事不是一句話可以解釋的,需要時間慢慢去沉澱。時間長了,娘娘會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另外,娘娘擔心的那些事完全沒有必要,咱們皇上,完全不成問題。皇上的性子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他可以為了奪得帝位,一忍數十年,論及深謀遠慮,無人比得上他。可是論及對娘娘的情義,他卻不知道絲毫隐瞞,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直接明了。一些事,奴婢也不便說,還請娘娘認清了心,讓皇上親口告訴娘娘吧。”
姚園無奈地點頭。
淩嬷嬷起身:“大約午膳好了,還請娘娘去請皇上來。在未明白心意之前,總要留條路哇!”
“嗯,嬷嬷說的對,園園這就去。”姚園下了榻,換了身衣裳,只帶了劉四娘和寧潤青去了崇德殿。
總領太監張從化遠遠看見姚園,忙迎了上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公公請起,皇上可忙完了?”姚園溫和地說。
“回皇後娘娘的話,皇上一上午都待在裏面,誰也不讓進去。方才奴才給皇上送了一盤點心,結果被皇上一頓好罵。娘娘您看,皇上一直生氣,早膳也未進,奴才擔心皇上的龍體受損。”張從化焦急不已。
姚園笑道:“張公公是皇上身邊的老人,有着自幼服侍的情分,對皇上更是忠心不二。本宮去看看,也好請公公放心。”
“哎呦!娘娘折煞奴才了。”張從化誠惶誠恐,素日聽說皇後娘娘為人和善,只是很少與太監門說話,沒想到如此體貼下人,果然是一國之母的鳳範。
姚園令衆人在殿外候着,獨自推門而入。殿內焚着香,很淡,似乎有白芷的味道。龍案上堆積着小丘般的奏折,姬元懋坐在龍頭神獸金交椅上,手裏不知拿了什麽東西在看着,目光沉郁,似沉浸在回憶裏。
姚園放輕腳步,猶豫着是否要喚醒他,驀然發現姬元懋手裏拿的是一個六孔埙。
姬元懋意識到有人,立刻将六孔埙藏于袖中,擡眼才驚覺是姚園,心中一喜:“你怎麽來了?”察覺自己的語氣太過驚訝,聲音又沉了下去,板着臉:“你以前從不來崇德殿看朕的,怎麽今兒大駕光臨了?”
姚園疑雲重重,她記得那枚六孔埙是用上好的膠紅泥燒制而成,胎釉圓滑,埙孔細致光潤,埙上刻畫着流暢的蘭花,纖美優容,埙口處有少許磨損。範玮琛只讓她看過一次,之後再不肯示面,只因那埙聲對她極具意義,故見了便銘記在心,從那埙口的細小磨損可知,範玮琛應該常常撫摸,愛若珍寶,怎麽會在姬元懋手裏呢?
“你來只是為了發呆嗎?”姬元懋氣姚園不理會她,拔高聲音責問。
姚園卻反問:“那枚蘭花六孔埙不是範玮琛的嗎?怎麽會在你的手裏?”
姬元懋有些心虛,不知怎麽說,總不能說,自己讓範玮琛去騙他吧。姚園恍然大悟,心裏一時酸,一時苦,眼圈泛紅,竟說不出什麽滋味:“那埙其實是你的,對嗎?”
“我……”姬元懋張張嘴,又閉上了。
“虎嶺山那夜和十公主大婚那夜吹埙的人竟是你。我說呢,為什麽範玮琛當着我的面再不肯吹埙。我原以為是她有苦難言,現在想來才知道,她根本不會吹埙。”姚園苦笑,“原來那個時候,你與範玮琛便設下好計,借騰佑王的手把範玮琛引進朝堂,從而一步步奪取兵權,助你奪得江山。想必汝州抛繡球也是你們故意而為之吧!”
姬元懋沮喪不已,暗笑自己,設計太過,沒想到有一天會設計到自己頭上。
見姬元懋沉默不語,姚園明了。看來,只有她和韓喆被蒙在鼓裏,自始至終被人當猴子一樣耍着玩。
姬元懋自知瞞不過,只好吐露實情:“你可知範玮琛的真實身份?”
“她不是範家莊範員外的孩子嗎?”姚園奄奄地說。
姬元懋冷笑一聲:“哪有什麽範家莊。範玮琛與我是同出一宗的手足。”
“什麽?”姚園不可置信,細想想,範玮琛眉眼處還有兩分像姬元懋,若不仔細看,很難發覺。
姬元懋繼續道:“你知道孝王嗎?”
“略有耳聞。”姚園憶起在汝州時聽人說起過孝王,好像是位頗具才幹且忠君愛國的賢王。
“他是範玮琛的父王!”姬元懋幽幽地說。
“啊?”姚園止不住驚叫起來,今天的驚訝太多了,皇家果然是個大染缸,渾濁不堪。
“孝王的事如你所聞,确實是一位難得的賢良。他與我的外祖父有師徒之情,我的舅舅是他的伴讀。母親和他是青梅竹馬。我母親年輕的時候曾與一個書生相愛,後因為外祖父阻攔不得已入了宮。母親因為初夜沒有落紅遭到先帝冷落,先帝因此事遷怒外祖父,等寶座坐穩後,過河拆橋,誅殺了外祖父滿門,将懷有三個月身孕的母親賜死。孝王得知後,撞鐘上朝,聯合諸大臣長跪太和殿才逼得先帝改了主意,将母親打入冷宮,使其自生自滅。”提起往事,姬元懋說不出的心酸。
“原來是這樣!”
姬元懋繼續說:“在冷宮十幾年,若不是孝王暗中打點,我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後來孝王北舉殲敵,違抗聖令,先帝震怒,一诏聖旨誅其滿門。那時我已經偷偷培養了一小股力量,得知此事後,用一個死囚将孝王的小女兒姬銥程換了出來。姬銥程即範玮琛死裏逃生後指天發血誓定要殺死昏君,為父報仇。她本性要強,自此改性換名勤學武藝,研習兵法,用盡手段結交江湖中人,收攏孝王和外祖父和舊部,為我暗中培植力量。六年後,我設計救了姬元堯性命出了冷宮,并力勸他赴汝州視察,在虎嶺山開始了我們的奪位大計。”
姚園一時難以消化:“可憐那姬元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提起姬元堯,姬元懋閃過一絲愧疚之情:“七弟對我還算不錯。我雖說将他囚禁在南海,但錦衣玉食,奴仆成群。南海三島,物産豐富,也算得上是天府之國,只要他安分守己,不生二心,自會一世無憂。”
“身體再舒服,心殘了又有什麽用呢!”姚園嘆道。
姬元懋不置可否:“七弟耳根子軟,不适合為帝。若不是養在太皇太後身邊,命早就沒了。就算他當了皇帝也守不住大元江山,到時候他的下場只會更慘,還不如安于一方,享盡一生富貴。”
姚園想想也是,在她的記憶裏,騰佑王雖然算不上仁慈,但耳根子過于軟弱,缺乏果智,若為君,也是身首異處的下場。姬元懋的事好解釋,那為什麽設計她與韓喆呢?她們二人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予她們的江山毫無用處。
看出了姚園的疑惑,姬元懋浮現一絲笑意:“你與韓喆的事确實不在我的計劃之中。範玮琛為了掩人耳目,同時也是為了吸引朝廷的目光,經常下山恫吓百姓,适當性的搶些糧食。碰到你完全是偶然。事後,我曾問她你的底細,她說是好奇才挾你上山。那時我們定下兩計,一計是讓範玮琛成為七弟的人,二計是娶扈家小姐,掌握天下財富。不知為何範玮琛突然臨時改變了主意将韓喆引了進來。于是我們商議,範玮琛若同時擁有兵權和財富,老皇帝定會起疑。不如讓韓喆娶了扈家小姐,一可打消老皇帝的疑心,二來韓喆也算是相識之人,為人也算可靠,扈家老爺也放心,以後用錢也好辦事。事後,範玮琛很後悔,總覺得對不住你,也是從那之後她才一點點将心放在你身上,最終失了心。”
姚園聽着,總覺得那裏不對,卻說不上來,驟然醒悟:“你居然一開始就知道範玮琛是女子?”
“我與她自幼相識,又救了她的性命,她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姬元懋奇怪,姚園怎麽問這個問題,“你怎麽問這個?”
“那你也知道韓喆是女子了?”姚園升起一股寒氣,手腳冰涼,原來一切都在姬元懋的掌握之中。
“那是自然了。韓喆打扮并無破綻,對我而言想知道并不難。我只需要找虎嶺山下那位為韓喆治病的大夫便知韓喆的女兒身份。”姬元懋理所當然地說,“她的男裝對範玮琛來說只是小巧而已。”
“那你?”姚園不敢問下去。
“我怎麽了?”姬元懋見姚園臉色蒼白,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吓,關切地問,“園園,你怎麽了?”
姚園一咬牙問出了根結所在:“你既然知道韓喆和範玮琛皆是女子,也應該知道我與她們之間的事。你不覺得我喜歡女子很奇怪,違背世俗嗎?”
姬元懋哭笑不得:“園園,看來你真是被我騙到了,連疑心也不敢有了。正是因為你喜歡女子我才敢愛上您呀?因為我也是個女子。”
“什麽?不可能!”姚園驚叫出聲,這太可笑了,根本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忘了,在虎嶺山時,我曾經摸過你的胸,你的胸,你的胸明明是平的,連一點突起都沒有。就算你用了裹胸布也不可能做到這麽平啊?”
姬元懋長舒一口氣,今日說的事情太多,也不知園園是否能夠接受得了。她踱到姚園面前,不顧她的排斥,強行把她抱在懷中,至此才道出了震驚天下的秘密:“你知道嗎?在冷宮的日子很難熬,隔三差五就有人來打罵不休,碰上心腸歹毒的,專挑一些奇特的方法來折辱你。我十歲那年,有一次,二皇子受奴才挑撥到冷宮來,讓我跪在他面前舔狗屎……”說到傷心處,姬元懋眼睛通紅。
“你別說了,求你別說了。”姚園捂住雙耳,用力的搖着頭,“我不想聽,我是在聽不下去了。”
“不,姚園,讓我說下去。我這些話我藏了二十多年了,終于可以一吐為快了,終于可以有一個人讓我說出口了。”姬元懋拉下姚園的手,捂在懷裏,“還有一次,老皇帝的一個寵妃嫉妒母親的美貌,來到冷宮折辱母親,見我生的好看,就命太監将我送到京城的青樓倌做男妓,如不是孝王及時趕到,恐怕,我造成了千人騎萬人睡的□□了。那個時候,我深恨這張臉,每天抹上灰塵,全身撒上糞,讓別人不敢接近我。可是,随着年齡的增大,女性特點也越來越突出,我日益活在驚恐之中。那天,我何其幸運,碰到了東海而來的丹石仙人,他見我小小年紀便懂得隐忍,起了憐愛之心,收為外徒。為了保住性命,他為我我開了一副方子,吃了它便可以阻止女子特征生長,因此,我才能活了下來。不然,以我的相貌,早被老皇帝發配到哪兒當軍妓去了。”
姚園沉痛,不自覺抱緊對方,她吃的這些苦,只是一件,常人便難以忍受,這麽多年,她是用怎樣的毅力堅持下來的?
接收到姚園的心意,姬元懋拍拍她的背,淡然一笑:“剛吃這副藥的時候,疼痛難當,好似千萬只針紮一樣。時間長了,便也習慣了。如此用了三年,徹底絕了女兒心。不過,師父說,此藥有一個副作用,很是獨特,我問了他多次,他也不肯說。我報仇心切便作罷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姚園退出她的懷抱,拉着她的手,“你是怎麽熬過來的,換成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當你的內心有一件事強烈地支撐着你的時候,你會發現,一切侮辱都可以忍,一切苦難都可以吃。”姬元懋笑了笑,“還好,都過去了。昔日越王卧薪嘗膽,範蠡獻妻才得以三千越甲可吞吳,而我不用西施便取得江山,經的一番寒徹骨,未嘗不可。”
經過大災大難的人,心如磐石,任何外在的語言在她的眼裏都不算什麽。姚園對着她溫柔一笑,将她的袖管往上捋,摸上她的脈門,心跳平穩,節奏分明,聽不出有什麽毛病。再看她面色紅潤,除去眼中的一絲哀傷,沒有半點不妥。那個藥的副作用到底是什麽?無論怎麽說,人的身體都是正常發育的,用藥物強制禁止,一定會大傷身子,希望以後不會有什麽大毛病。
姬元懋忽然變得落寞:“園園,我自問對你的心不必任何人少,也有信心打動你。可我自知身體殘缺,怕你會看不起我。”
“怎麽會!”姚園急切地辯解,“我只會更加佩服你。”
“只是佩服嗎?”姬元懋有些失望。
“哦……”姚園一時說不上來,今日震動太多,她難以消化。
“園園,是我太心急了。你歷經兩段慘痛的感情,我怎麽能強迫你立刻投入一段感情呢?”姬元懋握住姚園的手,“我會等,等你心甘情願的愛上我,做我的妻子。”
許是知道了姬元懋女子身份的緣故,姚園對她的肢體接觸也不怎麽排斥了,更多的是憐惜和心疼,同樣是女子,她吃了這麽多苦,相比她而言,自己那兩段失敗的感情又算得了什麽呢?
想起淩嬷嬷的話,她的确該用心去感受姬元懋的這份情,去看清自己的本心:“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讓我好好想兩天,有些事情必須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的放下。”
“好!太好了!我會等的!我一定會等的!”姬元懋喜之若狂,這是她二十多年聽得最動聽的一句話,為了這句話,吃再多的苦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