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皇榜一出,不知憔悴了多少兒郎。皇朝最受寵愛的十公主即刻下嫁總督範玮琛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滿朝上下,無人不知。
在聖旨下達的同時,另一道黃卷也交到了姚園的手中。
太後仁慈,憐惜姚氏園園孤苦,不忍其飄零,特招為太醫院藥劑師,為宮妃診療。天恩浩蕩,嘉表太一峽谷,敕封太一峽谷黃伏農為禦上神醫,其弟子為太上藥童。
接到聖旨的第二天,宮裏來了八個內廷太監,強行帶走了姚園。範玮琛多次闖宮門無效後,只能屈顏請見十公主,在十公主的周全下,将姚園安排在了皇貴妃身邊做事,才得以保全。範玮琛盡管心疼,但是總算是讓姚園安全了。
今兒是臘八了,家家都在精心熬制臘八粥,唯有将軍府人丁稀少,冷冷清清,下人們早早歇了工回家,全府上下只有幾個仆人在檢查庭院。
範玮琛臨窗而立,呼嘯的北風吹的紗窗咚咚作響,揚起墨發,飛舞在亂緒之中。屋檐下的冰淩因經受不住重量‘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驚起沉默中的人。
自父母慘死,隐姓埋名,喬裝打扮至今,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侮辱,她從來沒有皺過一絲眉,掉過一滴淚。世道滄桑,人心險惡,容不得懦弱的淚水。縱然這一生都在傷痛中度過,只要得報家仇,也無怨無悔。如果上天不曾讓自己對生活寄了希望,為什麽虎嶺山下的驚鴻一瞥偏偏動了心呢?巧計之下,韓喆另娶,是以尋得良機将佳人占為己有,誰料想,一封皇紙,做了那負心人。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成韓喆之美,也許園園還能幸福些。多少年了,沒有開懷地笑過,多少年了,沒有真正的得到過溫暖。當以為陽光照耀到心裏的時候,迎來的卻是風霜相加。她恨皇帝,恨太後,恨所有毀滅了她幸福的人。為什麽連最後一絲陽光也不肯留給她?當真殘忍至此嗎?
不能,不能,我不能任人宰割,我要學習韓信忍得□□之辱,終成大風雲飛揚,得保血海深仇。園園,原諒我的自私,我本想牢牢握緊你的手,可鋼刀無情,生生斬斷了你我的幸福。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此生恐怕再也不配站在你的身邊了,我只求上蒼乞憐,保你平安,待我血洗朝堂的那一刻,定将你帶出樊籠,縱橫野雲。
“你還在為婚事難受?”黑鬥篷男子與範玮琛并肩站在窗前。
範玮琛動也不動,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恭敬:“你來做什麽?”
“你居然這樣和我說話?”
“那要我怎麽和你說話?我說過了只考慮只一次,為什麽就不能滿足我呢?這麽多年了,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何曾違背過你的命令?我只想為自己活一次,只是一次而已,為什麽就容不下我呢?”範玮琛轉過身,瞪着黑衣人,眼裏閃過一絲怨氣和不甘心。
“因為你娶她會壞了大事!”
“壞了大事?怎麽我娶她就會壞大事?”
“你抗旨就是壞事。你現在已經是一方大員了,如果你不娶明言,那麽皇太後和皇貴妃一定不會放過你和姚園,那時候,你想掌管軍中大權根本不可能。只有你娶了明言,才能得到皇太後和姬元堯的信任。他們才放心把軍隊交給你。”黑衣人冷眼分析現在的形勢。
“恐怕是你的私心作祟吧!”範玮琛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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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麽私心?我是為了咱們的大業。”黑衣人狠下心腸。
“大業?大業非要拿我的幸福做犧牲嗎?辦法有一百種,為什麽偏要選這一種,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可選嗎?你這分明是強詞奪理。”範玮琛失望。
黑衣人道:“這是最簡單犧牲最小的一條路。”
“對你來說,是犧牲最小最簡單的一條路,可是對我來說,卻犧牲了一輩子的幸福。”範玮琛留下一滴清淚。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跟着我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有婦人之仁?”黑衣人有些失望。
“婦人之仁?這些年殺伐決斷,哪裏還有什麽婦人之仁。”範玮琛深覺可笑。
黑衣人也不想寒了她的心,少不得安慰一二:“而且,你也要明白,就算你娶了姚園,也護不住他,早晚有一天你會害了她。你以為太後她們會善罷甘休嗎?她們現在用得着你,自然不會拿你怎麽樣,并不代表她們不會暗中對姚園下手。你常年征戰在外,根本無法顧全她的安危,太後老謀深算,心腸歹毒,略施小計就可以讓姚園死于非命。”
“這?”範玮琛犯了遲疑。
“再者,明言對你一片癡心,你心裏也不讨厭她。若是因為和姚園的事讓她清白盡失,你心裏就一點愧疚也沒有嗎?明言性子剛烈,憑她的脾性,若是不能嫁給你,一定不會再嫁別人,你難道心裏真的一點悔意也沒有嗎?我是最明白你的,以免你将來後悔,不如現在絕了念頭。”黑衣人反問。
“我?”範玮琛無話可說,只能重重嘆了一口氣。
“好自為之吧!”黑衣人說吧,便走了。
鈡粹宮內,皇貴妃正和十公主用膳,試菜太監恭立一旁,掌事太監時不時為兩位主子添上一筷子。皇貴妃吃了七分飽,放下玉箸,用絲帕擦拭嘴角,溫柔地看着大大咧咧的十公主:“這樣子,一點兒也沒有當家主母的風範,眼看婚期就要到了,規矩一點也沒有學會,到了将軍府怎麽鎮得住下人呢?”
十公主邊往嘴裏塞菜,邊說:“玮琛哥哥才不在乎呢?府裏有她給女兒撐腰,誰敢為難我?再說了,我是大元的明言公主,那個不要命的,居然太歲頭上動土。”
皇貴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出嫁從夫,即使公主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受了委屈,母妃也不好說什麽。你看你大皇姐,她是皇上嫡親的長女,出閣前太後寵着,那一個不讓她三分,嫁給沖州節度使許德業後,還不是一肚子的苦水往下咽。尤其是邵康二十六年,長河節度使叛亂,皇上需要許德業調兵平叛,為了制衡權貴,更是縱容許德業納青樓女子為妾。那許德業得意忘形,更加蠻橫無理,對長公主更是半分尊重也無,輕則謾罵,重則拳腳相加。長公主多次密信皇上,皇上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到邵康三十一年,許德業身染惡疾而死,朝廷下放了武将張春為沖州節度使,太後才将長公主接回,在京城東郊蓋了公主府供她們母女居住。”
十公主到嘴的飯菜索然無味,半響才悶悶道:“大皇姐遇人不淑,自己也沒有三分鐵骨才落得如此下場。我不一樣,玮琛哥哥是天下少有的英雄,為人正直,絕不會委屈女兒的。”
“範玮琛的為人,母妃自然信得過。”皇貴妃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閃了閃,轉瞬即逝,“只是她的情義全系在那個姚園身上,我們強下聖旨,母妃怕他心懷怨恨,苛待與你。”
十公主低下頭,輕咬唇:“不會的,玮琛哥哥可能會一時難受,但她不會怪我的。只要婚後,我對她好,她一定會感動的。我一定會取代姚園在她心中的位置的。”
“以母妃看,遙遠的很吶!”皇貴妃不以為然,“慈安宮內,母妃看的清楚,範玮琛對姚園用情頗深,一年半載拿下他是不可能的。本來母妃看中了英國公的嫡子,只是英國公夫人刁鑽,嫡子雖然有才華,但過于愚孝,以你的性子也不适宜嫁于關系錯綜複雜的權貴世家。那範玮琛盡管出身草莽,但是之前也是大家出身,又兼文武雙全,性情正直堅毅,品性上斷不會過分為難你,不然,以他的現狀及對姚園的情意,母妃就是把你鎖起來也不會讓你拿自己的終身胡鬧。”
“啊?”十公主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原來母妃思慮這麽多啊。
“你看你,半點皇家尊貴也無,你性子單純,也只有身世簡單,品格高尚且不拘于世俗的人才适合你。”皇貴妃心裏嘆氣,她就這麽一個女兒,就是為她操碎了心也是值得的,“不然,你以為,以母妃的作風,會去強行拆散人家一雙有情人嗎?怕那範玮琛為難你,還讨了旨意,将姚園圈禁在身邊。”
十公主感受到母妃的用心良苦,起身跪在皇貴妃身邊,淚盈于眶:“母妃為女兒周全,女兒卻累的母妃留下惡名。”
“罷了!只要你過的好,母妃就算是臭名昭著又如何!”皇貴妃扶起愛兒,語重心長地說:“只是可憐了姚園,過會子,你去偏殿看看她。那孩子單從一雙眼睛上便知是個胸有丘壑的聰慧之人,不會以惡心奪人,只是成為自己人也不可能了。母妃身為皇貴妃之尊,不可能屈尊求她原諒,你與她年歲相差不大,便舍了公主之尊,求的幾分原諒吧。不求得到原諒,只願莫要成為敵人就是了。”
十公主聞言,也是十分慚愧,為了嫁給範玮琛,第一次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玮琛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待我,不枉我背着良心做了傷害別人的事。
十公主乖順地說:“母妃放心吧,女兒一定去。”
鈡粹宮西偏殿,姚園無神地坐在案上發呆,書籍撒了一地。三盞蠟臺上的火苗節節拔高,映的人神思恍惚。
幸福易逝,找個人過日子好難。以為柳暗花明,不過是煙花一現。
摸摸心房,早已不知心痛為何物,兩段感情皆無疾而終,一次愛的卑微,一次愛的熱烈,最後都似那美麗的煙花,易冷易滅。既然如此,索性鎖了心門,再也不問感情之事,再也不用承受背棄的痛苦,心如死水,才能永葆寂靜。
“咚咚咚”三記響聲,西偏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十公主探進半顆腦袋,滴溜溜的大眼睛環視一周,看見落寞的姚園,吓得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又伸了進來:“姚姐姐,我可以進來嗎?”
姚園假裝聽不見,靜靜地坐着,任她在哪兒呼喚。
十公主有些委屈,因着自己有錯在先,硬着頭皮走了進來,于三步外停下,眼神飄忽不定,聲如蚊蠅:“姚姐姐,對不起哦!”
十公主心一橫,蹲下來,拉着姚園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姚姐姐,你別難過了,都是我的錯,是我自私……”說着,淚流而下,“我真的好喜歡玮琛哥哥,從第一次看到她就喜歡了。那日紫宸殿上,她翩然生姿,侃侃而談,迷了多少人的眼睛。我因為好奇偷偷留到殿後偷看,從那後,一顆心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後來,我聽說玮琛哥哥在德州打了敗仗,在太極殿跪了一天才讓父皇答應去汝州看她,為的你就是怕她受了委屈。我沒有想到玮琛哥哥已經有了姚姐姐,當知道後,一顆心早已拔不出來了。”
姚園心內嘆息,十公主也是個有心人。可是,她不會因為這個就原諒她,難道自己喜歡就去傷害別人嗎?她抽出手臂,不理會她。你們已經搶了人,難道,還要她笑着送上祝福嗎?她姚園可沒那麽大方。
十公主見此,知道多說無用,還是以後慢慢求的原諒吧。沉默片刻後,輕輕說了句對不起,緩緩地走出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提個醒,皇貴妃和太後不是一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