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事情的真相終于大白于天下,範玮琛被無罪釋放,降三級留用。戶部和兵部的老臣因為克扣軍饷,用柳絮充當棉花做棉衣,用鐵片充當鋼材做兵器,致使前方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罪大惡極,國法難容,處以斬刑。
雖然戰事是因為戶部和兵部的貪污而失敗,但對于大元來說仍然失了先機,為了緩解危機,大元皇帝不得不送上百萬雪花銀,數十萬布匹和十幾名江南美人乞求和戰。鞑虜在此基礎上又強制霸占了十座城池才善罷甘休。國人雖然氣憤,但懼于鞑虜兵強馬壯只好眼睜睜的看着德州的百姓生活在鞑虜的鐵騎下,過着水深火熱的生活。
都城曲平有一座裹珍樓,老板是位南方人,他将南北的地方特色融為一體,研制出了符合南北兩方人的口味,且花樣繁多,美味獨特,一時成為都城佳話。裹珍樓的二樓是達官貴人的地面,這裏環境優雅,擺設精巧,臨窗的幾個座位更是獨憑欄意,晚風攬月。
姚園靜靜的品着一杯熱茶,肺腑着裹珍樓的壞話。小小的一杯茶居然要十兩銀子,直接搶錢好了。要不是她行醫賣藥,身上有些積蓄,這等地方打死她都不會來。要不是範玮琛進京謝恩,要經過這條街,正好裹珍樓的位置最好,從樓上向下望,一覽眼底,她才不會來這兒花冤枉錢呢。
一隊人馬自東城而入,一路浩浩蕩蕩向皇宮方向駛去。
耳聽樓下人聲鼎沸,姚園趕緊伸着脖子向下看,一輛豪華的馬車平穩地行在寬敞的大街上,車蓋翠缦,四角璎珞流蘇,車簾四周皆用上好的細紗罩着。車的左右是随侍婢女,前後是大批帶刀侍衛,甚是氣派。
姚園奇怪,這架勢明顯是那家的千金小姐或者诰命夫人。範玮琛在哪兒呢?這個時辰,應該到了呀?仔細再看,正巧馬車的簾幕微微掀開一角,一位明媚可愛的少女對侍女不知說了什麽,侍女快步走向前方向侍衛長吩咐了幾句,馬車立刻掉了方向。姚園無趣的回過頭,臨了瞥了一眼,這一撇不要緊,那車裏坐着的不正是日思夜盼的範玮琛嗎?回想那女孩子的面貌,哦,那不是一月前在燕郊城遇到的明言公主嗎?她們怎麽會在一起呢?
回到騰佑王府已經黃昏了,府內一片得意洋洋。姚園好奇地拉住一個小丫頭問:“府裏有什麽喜事嗎?”
“範将軍和明言公主來了,王爺說要好好招待。”
“明言公主?”
“是啊!明言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聽說,皇上和皇貴妃有意将公主許配給範将軍。”
如一盆涼水傾盆而下,姚園有些站不穩,急切地抓住小丫頭的肩膀:“範玮琛不是戴罪之身嗎?明言公主是金枝玉葉,怎麽會屈尊下嫁呢?”
“姑娘這就不知道了吧。範将軍雖然在德州打了敗仗,但也是戶部和兵部那些老賊搞的鬼。皇上聖明,嚴懲貪官,沒有怪罪範将軍。明言公主前往汝州拜佛,路上遇到了強盜,幸虧遇到了釋放回京謝恩的範将軍,範将軍仗義出手,救下了公主,皇上大喜,連連贊揚範将軍智勇過人,便下旨由範将軍一路護送公主會都城。”小丫頭很興奮,對英雄救美的故事一臉向往。
姚園苦笑,那裏是英雄救美,別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明言公主本來就是奔着範玮琛去的。古代女子甚少見男子,範玮琛無論是相貌、才學還是武藝都是拔尖的人,明言公主喜歡上她也是正常的。
小丫頭見姚園呆呆傻傻的,莫名其妙,轉念想起姚園的身份來,尴尬不已。自己怎麽這麽傻,眼前這位是範将軍的未婚妻,聽了還不傷心死。可是,對方是尊貴的公主,要是她也會選公主的,怪只怪姚姑娘福薄。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小丫頭匆忙地走了。
姚園苦澀,從前是韓喆,現在是範玮琛,為什麽感情的路這麽坎坷呢?非要像電視劇一樣,折磨的死去活來才最終走到一起嗎?算了,可能是自己多想了。這畢竟是生活,不是在演戲,範玮琛心裏的人是我,有什麽好怕的,再說,範玮琛是女人,難道還想上演一出女驸馬的故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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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園暗笑自己多心,不過是別人一句空穴來風的話,自己便亂了陣腳,那裏還有平時的理智,難道是戀愛了,腦子也不好使了?又想到街上刺目眼的一幕,心裏終是忐忑不安,非是她不相信範玮琛,而是不相信皇權。皇權之下,誰能全身而退呢?
如此過了十來日,姚園一直沒有見到範玮琛,範玮琛也從來沒有派人來問候過一句,一道聲音告訴她,結束了。恍然間,似是看到了德州那段美好的生活,原來一切都是一場美夢,夢醒了,仍是一個人面對滿室清冷。
別說是姚園了,騰佑王府上到王妃,下到粗使婆子,那一個不知道王府裏住着一位棄婦,一應生活也不如以前了,就連是園子裏的人也開始對着姚園甩臉子了。
意識到自己的多餘,姚園冷冷一笑,世上多是攀岩富貴,落井下石的人,既如此,又何必在這兒自讨沒趣呢?不如回太一峽谷,學一身醫術,他日行走民間,懸壺濟世,不比這兒強嗎?
想到這兒,姚園不作停留,收拾出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路資,打個小包袱就要走。剛走出園子正門,擡頭一看,對面遠遠站着的不是姬元懋嗎?他來這兒做什麽?姚園有些奇怪,最近不知道撞了什麽邪,有意無意間總會見到姬元懋。大元的皇子很閑嗎?有事沒事來弟弟的府中逛一圈?還是說弟弟和哥哥的感情篤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姚園暗罵自己神經,人家愛上哪兒上哪兒,管自己什麽事?
遠處的姬元懋瞅見拎着小包袱的姚園,聯想到這幾日城內的幾件大事,心裏早已明了。見姚園看着自己,姬元懋猶豫要不要過去,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終是止了步。卻見姚園神色怪怪的,不知在想些什麽稀奇八怪的事情。姬元懋正自奇怪,誰知對方竟然無視與他,毫不停留地走了,心中暗嘆,垂下眼簾,無聲地離開了。
到了正堂,姚園顧着禮節,向王妃請辭,王妃倒是爽快,略微客氣了一兩句便讓姚園走了。看來應是騰佑王早有吩咐,不然以她敏感的身份怎麽能說走就走呢?想起前幾天一個丫頭說,明言公主的母妃和騰佑王的母妃是深閨好友,進宮後也一直相互扶持,只是後來騰佑王的母妃不幸離世,皇貴妃曾有意将騰佑王養在身邊,不知為何,皇帝竟将姬元堯養在了太後身邊?太後福澤深厚,老謀深算,想必也是為了保護姬元堯吧。按照這層關系,騰佑王自然希望明言公主嫁給範玮琛,以此來鞏固他的地位。姚園笑了,虧她還把騰佑王視作自己人,人家早就将她算計了,她還在幫人家數錢呢。
懶懶地走在街上,來來回回地人時不時看姚園一眼,這姑娘八成是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心不在焉的。
姚園也不理會,一直走到裹珍樓坐下。她想再看看都城的繁華,看看滿都風雲。
師兄他們早已回了峽谷,身邊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路上也不安全,讓她怎麽回去?難不成女扮男裝?唉,就算是裝得像,以她這身子骨遇到了惡人,還不是白白搭上一條命嘛!
想着想着,姚園的飯菜來了,吃飯最大,實在不行,就找個镖局吧,多花點錢而已。
正要下筷,一道興奮的聲音響起:“園園!”
手一頓,姚園擡頭,範玮琛正站在前面看着自己。一身碧色長袍,腰間一根碧色玉帶,一雙碧色鍛靴,一頭烏黑的頭發高高绾起,隐約着柔光異彩。她身旁的女子明媚俏皮,身上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盡管年紀尚幼,卻盡顯皇家天威。
姚園白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吃着飯菜,好像不認識眼前人一樣。
範玮琛喜悅的笑臉一下子黯淡下來,園園緣何如此冷淡?明言公主醋意大發,今兒個出門沒看黃歷,居然遇到了情敵。側目看看一臉開心的範玮琛,小嘴一噘,有些委屈。
範玮琛那裏顧得上明言公主,快步走到姚園面前,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姚園心裏也不好受,明明就要走了,還讓她看到這麽刺眼的一幕。食不知味地吃着晶瑩的米飯,一口一口地往下噎。
“園園,你怎麽了?我們兩個多月沒見了……我……”範玮琛說着,眼圈發紅,歷經大難,死裏逃生,好不容易來到了都城,不是被騰佑王拉去處理事務,就是被皇貴妃和明言公主請到宮裏,一直不得見姚園,本來今日說什麽也要去王府見姚園的,誰知道在這兒遇上了。
姚園放下筷子,扔下幾兩銀子,抓起包袱便要離開。範玮琛一把拉着她:“園園,你這是?”
“放開!”姚園目光凜冽地看着範玮琛,既然做了皇帝的東床快婿,還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幹什麽。
“園園……”被姚園冰冷的目光震住了,範玮琛慌忙放開了手。
一旁的明言公主早就看不下去了,一把拉過範玮琛,憤怒地說:“你兇什麽兇,惡婦?”
姚園理也不理,擡腳就走。範玮琛突然來了脾氣,氣道:“園園,你我死裏逃生,相見本該高興,為何要這樣?如果我那裏做錯了,你告訴我,我改。可你這樣冷漠地對我,讓我心慌,不知怎麽辦才好。”
姚園凝視這前方,半晌才幽幽地說:“不是你錯了,而是我錯了。”
“你錯了?”範玮琛聽得糊塗,煩躁不安,“園園,有什麽話咱們慢慢說,別這樣好嗎?”
姚園轉過身看着急切不安的範玮琛,嘲諷地問:“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嗎?我問你,你回曲平十來天了,為何遲遲不來見我?”
一聽是這個原因,範玮琛放下心來,解釋道:“我也想去見你。無奈公事是在繁忙,脫不開身。今天好不容易向王爺請了半天假去王府接你,恰巧遇到了十公主就一起來了。”
“呵呵,範将軍和明言公主真是有緣啊,同時來了裹珍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恩愛的小夫妻呢!”
“園園,你胡說什麽?”範玮琛氣道,“公主與我有恩,園園該行禮才是,怎麽半點禮儀也沒有?”
姚園心一痛,果然是官場上的人了,也開始在意禮節了:“是啊,我居然忘了站在我面前是天家公主,看我,真是鄉野村姑,不懂得道理,給範将軍丢臉了。”
“園園,你誤會了!”範玮琛那裏知道,姚園會這樣想,在她的意識裏,姚園一直很明事理,從來不多說一句話,今兒是怎麽了,處處針對十公主。
姚園不想再糾纏,冷冷地說:“将軍什麽也別說了。姚園知道自己的身份。姚園要會峽谷了,從此之後,各不相幹。”
範玮琛慌了,短短兩個月,怎麽會變成這樣。她不顧衆人在場,拉着姚園:“園園,你說什麽傻話,我們夫妻一體,該是同心同德才是,怎麽反而生分了呢?”
明言公主見此,委屈的淚水一顆顆落下來,推開範玮琛跑了出去。
範玮琛無奈,只好一邊拉着掙紮的姚園,一邊追了上去,哪知,十公主靈活的很,轉眼不見了身影。
無暇顧及了,範玮琛招來一頂小轎,将憤怒的姚園強行塞了進去,吩咐轎夫腳不離地地送到府邸。
一切安排妥當,範玮琛方去尋找十公主,直到黃昏才知道十公主一怒之下去了太後處告了姚園的狀。萬分焦急之下,範玮琛只好請見姬元堯,誰知,姬元堯赴了安西視察,半月後才回來。
無計可施,範玮琛唯恐太後降罪姚園,只好命人去請姬元懋,結果等了一夜,也不見人來,只好忐忑不安地等待黎明的到來。昏鐘剛響,朝服還未換上,大門守衛來報,太後身邊的總管太監劉公公來了。
範玮琛手一抖,沉吟片刻,目光閃爍地問:“帶了多少人?”
“回将軍,只帶了兩個随身太監。”
範玮琛松了一口氣,看來沒什麽大事,無非是申斥幾句,罰寫銀子而已。
縱然如此,範玮琛仍然不敢怠慢,理好裝,整好冠,淨了面,大踏步向前庭而去。彼時劉總管已高坐在主位上,喝着濃香的碧螺春,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範玮琛一踏進門便看見他目中無人的模樣,心裏甚是厭惡,面上卻是很高興的樣子,拱手道:“玮琛來遲,累大總管久等了。”
劉公公堆滿笑容,客氣地說:“将軍好睡,雜家叨擾了。”
“哪裏話,誰人不知大總管是太後身邊一等一的紅人,平日裏忙得很吶!”
劉公公甚為得意:“将軍客氣了,不過是太後擡愛罷了。”
範玮琛見馬屁拍的差不多了,話鋒一轉:“不知劉公公前來所為何事?”
劉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說:“太後聽聞将軍的未婚妻很是賢惠,特命雜家請姚姑娘宮中一敘。”
範玮琛暗暗埋怨明言公主多事:“家妻村野之人,恐污了太後的尊眼。”
“這雜家就管不着了。”劉公公眼一斜,将茶盅王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涼涼地說,“請姚姑娘出來吧。”
範玮琛心一橫,事已至此,挑明了也好,省的十公主糾纏不休。
打定了主意,請來了早已消氣的姚園,在劉公公三人的帶領下去了慈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