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韓喆來到軍營已是十天後的事。那天扈家商隊延綿數十裏,近百駕貨車滿載糧食和日用品在侍衛的護送下緩緩開進了營地。
姬元堯和範玮琛大喜過望,一先一後地迎接輸送隊,直到把軍饷和糧食送入糧倉為止。
韓喆辭別熱情過頭的姬元堯百無聊賴地轉悠着。來到德州已經三日了,不但沒有聽到勝利在望的消息,而且連姚園半個影子也沒有見到。德州地勢險要,是經商要道,半年戰争下來,早已阻斷了貿易,扈家的商隊困在關外久久出不來,關內的皮子已經供不應求,着實令人着急。本來輸送糧食用不着她這個現任家主,只是為了見姚園一面,還是厚着臉皮來了。兩年不見了,也不知她怎麽樣了?是否還在怨她?不管過去還是未來,終是她對不住她。
“韓老板。”
韓喆聞聲擡頭,卻是冷漠如冰的姬元懋。韓喆驚訝不已,這位身份尴尬,頗受排擠的冷面皇子怎麽會主動與自己交談呢?
“殿下贖罪,韓喆失禮了!”
姬元懋冷冷地看着她:“聽範總督說,日前,扈老爺為韓老板賜表字文正,看來是指定你為扈家接班人了,本王在此恭喜了。”
冷言冷語,其中的諷刺意味,韓喆不是聽不出,兩年的南征北戰,她已經不再是愣頭青,早已學會了掩藏情緒。無視姬元懋的嘲弄,淡淡地說:“多謝殿下關心。韓喆一介微商,不過是讨口飯吃,岳父擡愛,委以重任,韓喆自當盡心盡力。”
姬元懋不欲多說,擡腳就走,與韓喆擦身之際,手臂突然被拉住。姬元懋側身躲開,微露不悅:“韓老板還有何事?”
韓喆頓了頓,有些為難地說:“韓喆冒昧,請問殿下可知姚園在何處?聽聞她被征為軍醫,怎麽不見人呢?”
姬元懋看了韓喆一眼:“韓老板既然入住了扈家,自當做好本分的事,姚軍醫的事莫要插足了。”
韓喆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流露出一絲怒氣,口氣不覺加重了一些:“殿下似乎多慮了。韓喆該做什麽,自己明白。園園與我是至親,關心是應該的。”
“關心?”姬元懋喑啞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據本王所知,韓老板軟玉溫香再懷,富貴榮華在手,日子過的甚為自在。自汝州一別,兩載未見,怎麽這時想起了姚軍醫呢?兩年前,姚軍醫獨自下山,誤入毒蛇江,差點喪命,怎麽不見韓老板關愛呢?”
韓喆臉色一白:“毒蛇江?園園最怕蛇了。她?”
姬元懋斜了她一眼,涼涼地說:“而今姚軍醫小有所成,身邊已有範總督在側,不比當初孤零漂泊。韓老板還是好自為之吧!”
韓喆無奈地瑤瑤頭:“終究被範玮琛鑽了空子。罷了,是我負她在先,只要她幸福,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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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元懋冷冷地,兩年前,這個人棄了姚園,依靠了扈家,得了嬌妻美眷,現在用一顆零碎的心彌補姚園,豈非太晚?
韓喆吐了一口濁氣,目光探究地在姬元懋身上掃了掃,意味深長地說:“據韓喆所知,殿下甚少管別人的閑事,從來不與人親近,怎麽對姚園的事情了如指掌呢?”
姬元懋一怔,擡腳離去:“這不管你的事!”
盯着姬元懋筆直挺拔的身影,韓喆心裏冷笑,掩飾的再好有什麽用,不過是個不敢宣之于口的懦夫罷了,至少自己敢作敢當。
轉身欲走,徒然一抹翠色落入眼中。一匹高頭大馬上一俊一美依偎在坡崗上,遠方是湛藍的天,近處是翠綠的草。
原來,她們已經如膠似漆了,兩年來所糾結的又是為了什麽?
範玮琛遠遠看見了韓喆,不顧懷中人的低落,拍馬而來,抱着姚園利落地縱身躍下。
“韓老板怎麽有閑情雅致在這兒散步呢?”
韓喆并不理會她,看着淡如雲煙的姚園,定定地問:“我們可以單獨聊聊嗎?”
姚園暗暗嘆氣,總要有個了斷,拖下去只能害人害己,于是,朝範玮琛說:“你先回去吧,我稍後就來。”
範玮琛不滿地撇撇嘴,頗有些不情願,還流露出一絲小女兒的意味。看她這個樣子,姚園抿嘴偷笑,悄悄推推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耍小脾氣。範玮琛白了她一眼,攤攤手,斜了韓喆一眼,甩着長袖離開了。姚園看着那如三歲稚兒般傲嬌而去的人無奈地苦笑,這麽大的人了,還耍小孩子的脾氣。
将二人的互動看在眼裏,韓喆有些澀意,她記得以前,園園除了對她笑得燦爛,對別人一向淡淡的,如今這份溫柔,這份體貼都屬于別人了嗎?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別人對你好的時候,你不在意,覺得是理所應當,一旦不在意了,又開始懷念了。
回過味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個人,姚園有些不好意思,眼珠轉了一圈,客氣地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韓喆有些落寞:“園園,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是來自同一個地方,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希望,無論我們是什麽關系,都不要變得陌生。”
姚園恍了一下,說實話,兩年前,她的确是懷着怨恨和悲傷離開的。這兩年,她也時常想到韓喆,畢竟喜歡了這麽多年,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可兩年的山中歲月,韓喆莫說去看看她,便是遣人問候一聲也不曾,任她自生自滅,或許,她真的死在了外面,韓喆還不知道呢。這樣的親人,要不要重要嗎?
姚園笑了笑,眉眼處帶着難以喻明的釋懷和感傷:“韓喆,自汝州一別,我便知道,你我走到了盡頭。說不怨你是假的,因為你給了我希望,又讓我失望。可把所有的怒氣加在你身上也是不公平的,因為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不能說還可以與你變回以前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關系,畢竟那條河已經橫在了你我的中間。我不是個很大方的女孩,可以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但也不至于和你成為了仇人。不然,也不算喜歡了你這麽多年。何況,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很懶,心裏一直裝着怨恨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是嗎?”
韓喆眼眶一紅,聲音都有些變了:“園園,對不起。我知道,千言萬語也彌補不了對你的傷害,若是可以,我情願拿命賠給你。我不乞求你的原諒,只希望還能與你是朋友。你是一個萬裏挑一的好女孩,要不是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我實在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姚園哀嘆,有些好笑:“看你說的,好像把我怎麽了是的。我和你雖然曾經是情侶,可是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關系,所以你沒有對我怎麽樣。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就算我們不再是執手未來的戀人,也不至于成為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陌生人見了還面帶三分笑呢,何況是你我?”
韓喆心裏好受了許多:“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還是朋友?”
“當然!”姚園眉眼彎彎,“我們還是朋友。再說,你如今可是富甲天下的大老板,我還想蹭點好處呢。”
一句話逗樂了韓喆,凝重的氣氛散去了不少:“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惜餘力。”
“倒也沒那麽厲害,若是那一天我窮到沒飯吃了,敬請韓大老板資助幾個錢就行了。”姚園開玩笑。
韓喆寬心不少,鄭重地說:“你放心,以後無路可走時,我永遠是你的避風灣。不過,我希望永遠不要有那一天。”
姚園只當她開玩笑,沒有放在心上。
韓喆不再繼續老話題,話一轉,移到了範玮琛身上:“園園,範玮琛對你?”
姚園坦誠地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樣。”
韓喆不确定地問:“你喜歡她?”
姚園想了想,說:“說不上來。她對我很好,讓我很溫暖,應該是喜歡的吧。再說了,人一生不就求個貼心的人嗎?她對我算得上關懷備至,我在太一峽谷的時候,學醫無聊,她總是隔上一個月就送一些小玩意或者書籍之類的東西,讓我不至于那麽孤單。而且,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我總要為自己打算一番。”
韓喆接道:“你一直很理智,就像當年你那樣喜歡我,也從來不越雷池半步。既然做了決定,相信已是深思熟慮了。不過,我還是勸你看清自己的心,免得走錯了路。”
“我明白,謝謝你的提醒!”姚園想起範玮琛,心裏有些甜蜜,自從和範玮琛在一起,她才知道什麽是兩情相悅。她再不不用小心翼翼地對着一個心裏有其他人的人,再也不用在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時候還要照顧她的情緒,恐怕一個不小心會引起她的傷心事。料想韓喆也是這樣吧,不用擔心傷了我,“你怎麽樣?扈家小姐還好嗎?”
提起扈家小姐,韓喆的眼裏迸發出一道異樣的光彩,姚園知道那是幸福的光芒。在現代時,她只有在韓喆和陳曉在一起時看到過,後來陳曉結婚了,韓喆就再也沒有開懷地笑過。即使和自己不明不白的在一起後,也是郁郁寡歡,而今只是一個酷似陳曉的人就可以讓她再度流露出這份獨屬愛戀的神情。
姚園心裏澀然,其實韓喆從來沒有喜歡過她,是她總是自作多情,偶爾得到韓喆一個微笑,一句問候,一個動作就會浮想聯翩。韓喆選擇的人從不是她,她給不了韓喆幸福,韓喆也給不了她一心一意的生活。她們不過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內遇到了對的人,彼此的需要,而将就在了一起。随着時間的沉澱,即使沒有扈雨桐的出現,她們也終會分開,因為她們都有自己的選擇,只是一時迷了眼,走進了對方的生活,卻沒有走進韓喆的心。
好像腦海中的一根線突然通了一樣,從未有過的舒服。這份讓雙方為難的感情就此結束吧,從此她不再為難韓喆心裏有她,韓喆也不必愧疚委屈了她。
這幾年她何曾不是用賢惠、用軟語、用關愛逼着韓喆違背本心把她硬塞到心裏。不是她做的不夠好,也不是韓喆心太硬,而是自始至終,韓喆就不會喜歡她,而且也喜歡不上。
重重吐了一口濁氣,仿佛把這幾年的委屈、憂傷和矛盾全部吐了出來。姚園整個身心浸在清爽的空氣中,說不出的輕松。以往她們讓彼此太累,直至今天,她才知道這不是愛和生活,而是一道無形的枷鎖,箍的對方喘不過氣來。生活本該是快樂的,在平淡中享受忙碌的喜悅,即便身體累些,心也是快樂的。你言我語中感受着彼此坦誠的溫暖,而不是充滿了猜忌、試探、委屈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