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百草廬位于鄱陽的太一峽谷內,是神醫黃伏農濟世救人的隐居之聖地。
峽谷鐘靈毓秀,四季如春,再多的憂愁到了太一峽谷也會随仙境的美麗而煙消雲散。初見太一峽谷者,如至瑤池仙境,飄飄然不知身在何處,各色景物美不勝收,那裏還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在這裏,可以與靈蝶戲舞,與百花呓語,與香草共眠,人間仙境實至名歸。
跟着黃伏農的腳步,姚園來到了聞名遐迩的太一峽谷,山間鳥鳴,幽靜芬芳,姚園的心早已被峽谷的美景迷住了。她東張西望,看看這兒,觀觀那兒,每走一步都好似有九頭牛在後面拉着一樣。黃伏農看在眼裏,笑道:“以後的日子長着呢,莫要讓師兄弟們等久了。記住,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美景耽誤了最終的行程,也許前面會有更好的路等着你。”
姚園俏臉一紅,也是,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差這一會兒。
百草廬分為四部分:濟世堂、百草廳、流霞閣和沙裘院。濟世堂是為病人診治的地方,百草廳是存放曬制草藥的地方,流霞閣住的是女弟子和一些女病人,沙裘院住的是神醫一家、男弟子和一些男病人。
黃伏農前半個身子剛進濟世堂的大門,堂內五個精神抖擻的人早已恭立一旁。
黃伏農笑道:“百草廬沒有這麽多規矩,怎麽為師出去了一趟,你們反而更加呆板了?”
一位三十五靠上,相貌端正的男子道:“聽說師父新收了一名弟子,師弟、師妹們很高興,為了迎接師妹,天不亮就來了濟世堂等着。”
“哈哈!”黃伏農很高興,“同心同德,你們能這樣想,很好!不虧為師的教導!”繼而對姚園說:“這是你大師兄,也是為師的兒子黃黎臺,以後有什麽事,盡管問他就是。”
說着對黃黎臺道:“你小師妹年幼,對藥理知之甚少,你以後要多教教她。”
“是,師父放心。黎臺定用心教導師妹!”
“嗯!”黃伏農滿意地點點頭,繼續介紹,“這是你二師姐楊萱妍,她是綠玉山莊的二小姐,以後生活上有什麽困難,多向你二師姐請教。”
“是,師父!”姚園立刻上前見禮,不留痕跡地端詳楊萱妍,溫柔似水,貌美端莊,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楊萱妍上前兩步,執着姚園的手,溫柔地說:“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有什麽事盡管告訴我大師兄和我們,萬不可見外。”
“師姐說的,姚園都記下了!”
接下來是溫和的三師兄雲志成,開朗的四師兄于爍和明媚動人的五師姐都彥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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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園一一作了禮,心中大安,來之前,她還擔心師兄弟們不好相處,現在,從表面上看來師兄、師姐們還是很歡迎她的。以後相處的日子長着呢,只要她多做事,少說話,多和他們親近,生活應該不會壞到哪裏去。
黃伏農對姚園的落落大方,親善和氣很滿意,因為是關門弟子,心不由自主的偏了兩分,再一次叮囑五人:“你們入門早,武藝、醫藥皆有所成,宜和不懂武功,草藥方面也從未涉及,以後需要學習的地方很多,你們要多照顧才是。”
“是!”五人回答的很整齊。
姚園見機感緊表明決心:“園園初來乍到,見識淺薄,以後就麻煩師兄和師姐了!”
山中生活平淡而安寧,一晃眼,半年悄悄溜走了。姚園也由一竅不通的小丫頭成長為熟悉各種草藥的姑娘了。盡管如此,還是距離姚園的夢想相差太晚,她不求成為師父那樣的絕世神醫,但求是懸壺濟世的杏林高手。當然,她也知道學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她不灰心,別人付出一倍的努力,她便付出三倍的努力,相信,上天總會眷顧一些的。
黃伏農慧眼如炬,料定姚園頗具慧根,一直悉心教導,果然,姚園進步如飛,短短半年已經學會看方子了,只是經驗尚淺,很多病例未曾見過,還不足以出師歷練,真正成為一名大夫恐怕至少還要兩年之久。
看着最小的徒弟巡回在各種草藥之間,黃伏農很是欣慰,是個勤學上進的好孩子,可惜的是,年歲已過,錯過了練武的時機,不能承襲太一峽谷的衣缽。
午飯過後,是百草廬上山采藥的時間,這個時候,姚園會換上方便的短打,背着竹簍,拿着小巧的彎刀和鏟子跟随着五師姐都彥歆和四師兄于爍去采集草藥。
春天,萬物複蘇,峽染灑香,對姚園來說,最适宜采藥,既可以飽覽太一佳境,還可以信手拈來百味草藥,兩全其美。
都彥歆偷笑一聲,打趣地說:“師妹,修仙之人也未必有你這等好性子,依我看,你學醫可惜了,拜太上老君為師才對。”
姚園嘟着嘴,對一向愛護她的五師姐撒嬌道:“師姐最愛取笑我,整個太一峽谷誰不知道我最好玩了,若我去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宮,還不打翻他的八卦爐。”
于爍哈哈一笑,也順着調侃兩句:“小師妹性子最是活潑好動,依我看,當了姑子可惜,不如學那三太子,鬧個東海試試。”
“師兄說的真好,只是師妹我沒有那一日千裏的風火輪,也沒有伏龍抽筋的金鋼圈,到時候,別說大惱東海了,只需要一個蝦兵蝦将便将我打倒在地了。”姚園佯裝惆悵,委屈地說。
都彥歆又愛又恨地點點姚園的頭,嗔怪地說:“丫頭刁鑽,真拿你沒辦法。”
“那是師姐疼愛我,不和我一般見識。”姚園見好就收。
“你呀!”
三人你一眼我一語地上了山頂……
太一峽谷地處濕潤地帶,百草豐茂,天然的地理環境為百草廬提供了方便。姚園小心翼翼地掘着一棵牽牛子,分外謹慎。将牽牛子連根拔起,姚園擦擦額頭上的汗珠開心地将草藥放進竹簍,準備向下一個目标出發。餘光看見都彥歆和于爍已是竹簍滿滿,看來今天的收獲頗豐啊!
順着山澗一路深入,草藥的品種也越來越多,越來越貴重。
“師妹快來看,這兒有許多蓬砂。”于爍連忙放下竹簍,驚喜地喊着,“蓬砂生在南番,沒想到這裏也有。前天,大師兄還說,廬裏的蓬砂不多了,準備派三師兄到西南采購些來,這下好,不用費力氣了。”
姚園和都彥歆湊上去順手撿起一塊觀看,蓬砂有黃有白,白如明礬,黃如桃膠,成分和質地皆是上品,只需要微微加工,便可入藥。二人相視一笑:“師兄好運氣,這等好事也能遇到,回去等着三師兄請你吃好飯吧。”
“那是自然。不是我,他又要長途跋涉去南番了。”于爍很是得意。
都彥歆嘆道:“可惜三師兄還有得罪受,犀牛角貴重,又要去滇南辛苦了。”
姚園眼珠一轉,狡黠笑道:“是啊,三師兄這一走,又有人夜不安寝,晝不食味了。”
都彥歆惱羞:“呸,皮厚的死丫頭,就會取笑我,看我不打爛你的嘴。”
姚園大叫一聲,抱頭躲在于爍後面:“師兄救我,母老虎發威了!”
“啊,氣死我了,看我不狠狠的教訓你!”
姚園狼狽地躲來躲去,大呼救命。于爍好笑地看着半年來常見的鬧劇,也不知道為什麽,小師妹總是愛和五師妹玩鬧,兩個人經常打的不可開交,也是,兩個人的性子都活潑,五師妹雖然入門早,但年紀比小師妹還小上好幾歲,小師妹逗她也是常理之中。自從小師妹來了,百草廬增添了許多快樂,她就像一個善良的精靈,每日快樂的生活着,把笑聲傳遞給每一個人,溫暖人的心,就連一向持重端莊的二師姐也被她帶的愛說話了。
晚飯用的倉促,姚園胸口悶悶的,不想睡覺。記得今兒是十五,月兒圓圓,皎潔無暇。懷着三分詩意徒坐在屋外的石凳上舉目望思。她記得每到十五的時候,範玮琛都會托人給她帶一些外面的小玩意兒來,怎麽今兒個沒有呢?
金爐香盡漏聲殘,翦翦輕風陣陣寒。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杆。
也不知王安石在做下這首詩的時候,想的是誰,念得又是誰,他是一代巨儒,半生宦客,所思所想定不是她一個小老百姓能體會到的。
該用顧城的遇見是兩個人的事,離開确是一個人的決定來判斷她和韓喆的命運。多麽希望有一個窗口,早晨,陽光照在草上,草結它的種子,風搖它的葉子,而我們只是站着,不說話,歲月十分好。我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你早已在別人的生活中規劃未來,而我只是活在回憶中,希望,每一個時刻,都想蠟筆一樣揮灑美麗的色彩。
“師妹,怎麽還不睡?”溫柔似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用想這知道,定是美麗大方的二師姐。姚園立刻斂下情思,換上燦爛無比的笑容:“二師姐!”
楊萱妍看到眼裏,并不點破,在姚園臨旁的石凳上坐下。月光如在奶酪中洗過一樣,鍍上了一層乳白色的黏膜,山谷濃郁的氣息就像一張蜘蛛網籠住了圓滿的玉盤,掩蓋了嫦娥仙子美妙的舞姿。
“宜和,吳剛每天伐一棵砍不斷的桂樹不會乏味嗎?”楊萱妍迷蒙的雙眼染上一層薄薄的霜。
姚園對着冰壺良久,也有些愁意:“誰知道呢?月宮雖然清寒,有嫦娥仙子和玉兔的陪伴也是一件美事,不過,吳剛應該不會滿足每天過清冷的生活吧?”
楊萱妍嘆道:“不滿足又如何?一輩子困在廣寒宮,只能如此了。”
姚園詫異,能讓善解人意的二師姐流露出失落的模樣,一定會難言之隐,心疼古代女子不公平的命運,不自覺撫上她的纖纖玉手:“師姐?”
楊萱妍幽幽地說:“再過半年我就要回綠玉山莊了!”
“為什麽?”姚園奇怪,二師姐醫術精湛,直追大師兄,眼看就要揚名了,為什麽突然離開?楊萱妍苦笑:“日前家父遞來書信,已經為我定下了一門親事,婚期就在十月十七。”
姚園上學的時候也粗粗地知道古代女子皆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當時只是感嘆古代女子命苦,連一面都沒有見過就要做夫妻,同床共枕,為那個人生孩子,操持家務,一生也做不的自己的主,親身遇到了才知道是這樣的無奈和心酸。幾千年了,都是這樣,父母是這樣過來的,所以認為這樣是理所當然。男子還好些,無非是多了一個床伴,可是對女子而言,是一輩子的幸福呀!
緊握楊萱妍的手,姚園思量再三,還是覺得有必要勸上一勸:“師姐,我與你不同。我孤身一個人,無牽無挂,行事向來自由。就算是有師父,可是也做不得我的主,再說,師父也從來不強迫弟子做任何事情。你是綠玉山莊的二小姐,上有父母管制,下有山莊族規,自然考慮的多。不過,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以後的路是你自己的,師姐可要打算好了。”
楊萱妍難得看到這麽認真的姚園,一時覺得平常的姚園有些陌生:“我當然知道。只是,身為女子,除了嫁人生子,還能怎麽樣?”
姚園迷惑:“難道師姐沒想過與命運争上一争嗎?”
楊萱妍搖搖頭:“争?如何争?天下之勢,男子為尊,男嫁女娶,到了那裏也逃不出這個理。我不過是個弱女子,就算學了一身醫術和武藝又如何?終是鎖在一方宅院倚門望夫。其實父親對我還不錯,把我送到太一峽谷,有一技在身也好傍身,到了年齡終要嫁人的。”
姚園失望地嘆口氣,自知不能再勸,人與人不一樣,有的人天生反骨,有的人甘于命運。魯迅先生有句話說,中國民族不是懦弱,而是不知道懦弱是什麽。古代的女子從小學習三從四德,意識裏面根本不知道反抗。二師姐至孝至純,讓她做一些違背家族的事情,不是幫她,而是害她。即使身子掙脫了牢籠,她的心也掙不開,除非她自己有了争取了念頭才行。眼下只能寄希望男方是個知冷知熱的正人君子,将來二師姐的日子也好過些。
“二師姐是最懂事的,不知道男方是誰?”
楊萱妍迷茫:“只知道是挽西山莊的嫡次子,外人傳他文采精華,風度翩翩,卻不知真人如何?”
姚園無奈,傳言又有幾分真?最好的辦法是派人混進山莊,別人不知道,他們山莊的人一定知道底細:“師姐,還有半年的時間,不如請師兄們潛進山莊探探底細,或者讓楊伯父派人到山莊找一些那男子身邊的人問問,就算得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也好過一無所知啊。”
“算了,知道了又怎樣?還能退婚嗎?父親最看重名聲,就算知道了男方不好也頂多是嫁妝上豐盛一些,絕不會背上背信棄義的名聲的。還不如不知道,也好有些個期待。”楊萱妍苦笑。
姚園沉默,怪不得外國人說,中國有一些父母是為了面子而活,一點也不假。在中國面子太重要了,有時候甚至超過了讓兒女幸福。
既然師姐不允,姚園也沒有辦法,只能要好言相慰:“師姐莫要多想了,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日後有用得着師妹的地方,盡管開口。若是那個男人敢欺負師姐,我就帶着四師兄和五師姐去毒死他。”
姚園撲哧笑了:“又說傻話了!”
姚園想起五師姐,覺得五師姐比二師姐幸運多了,最起碼知道自己喜歡的人長得什麽樣子,性情如何,由衷的祝福:“五師姐是個有心性的人。三師兄溫和穩重,希望他和五師姐能成為眷屬。”
楊萱妍微微一嘆:“五師妹自然是好的。三師兄是文淵侯的第四子,雖是庶出,地位也是超出一般人的。咱們太一峽谷在百姓眼中是個神仙般的好地方,但是在豪門望族眼裏也算不得什麽。除了師父德高望重,頗受達官貴人的尊重,其他人仰仗的不過是家世。五師妹是孤兒,是師父和師娘一手教養大的,文德醫術自然是極好的,可是比起一些大家閨秀,身份上終究是欠妥一些。文淵侯雖然沒了實權,但五代世襲侯爵,在朝廷裏還是有一些威望的,極重門第出身,縱然五師姐和三師兄兩情相悅也難在一起。”
“門當戶對一直是世人倡導的,雖然很殘酷,但是有時候還是挺有道理的。就算是在我的家鄉,這些已經淡化了很多,有些情侶為了愛情戰勝了困難最終走在了一起,天長日久了,矛盾也會出來,所以,師姐說的我也明白。可是,我覺得如果三師兄真的在乎五師姐,這些根本不是問題,如果兩個人不能在一起,那也是三師兄放不下榮華富貴。”姚園眼神一暗,其實自己何嘗不知道,莫說是封建王朝,就是現代,這些也是極為重要的。很多夫妻共患難,一起為生活打拼,一旦富貴,男人尚且找小三,抛棄糟糠之妻,更何況階級森嚴的等級社會。現實就是這樣,男人榜上了富婆,只要有能力,尚且能夠翻身做主人,女人,就算跻身豪門,對男人死心塌地,若沒有十足十的能耐,最終也是掃地出門的結果。分辨一句,不過是讓自己心裏好受些而已。
楊萱妍看她心情低落,晦澀難言:“莫要多想了,還是早點休息吧。自古以來便是如此,誰也沒有辦法。我們只要管住自己心,做好本分的事就是了。”
姚園雖然不甘心,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只得順從地點點頭,告別楊萱妍,回了流霞閣的東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