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姚園仔細端詳面色紅潤,神清氣爽的老者,他已經過了古稀之年,在古代算得上高壽了,可腳步沉穩矯健,聲音洪亮渾厚,舉手投足間如飒飒秋風,韻着一代宗師之風。
範玮琛自知對方修為遠高于自己,有些擔憂不能護姚園周全,言語上盡量小心,很是尊重:“請問前輩高姓大名?”
老者呵呵一笑:“小夥子不必緊張,小老并無惡意。”
“既如此,晚輩攜內子告辭了,有緣再見。”範玮琛不欲多說。
姚園求救地看向老者,希望他能幫助自己。老者本不想管別人家的閑事,見姚園面容異常,多了幾分心思:“吾見尊夫人慧聰靈巧,定是個善學之人。”
範玮琛不予理睬,缰繩一拉,就要離去。老者也不在意範玮琛的态度,繼續說:“小老姓黃,名伏農,號寒外山人,有心收尊夫人為徒,不知小俠可否?”
範玮琛猛地回頭,驚訝地望着客氣的老者:“您就是聞名于世的神醫黃伏農?太一峽谷的創始人?”
“那裏,小老不過是個郎中,神醫二字不敢當。”
範玮琛一躍而下,雙手抱拳朝黃伏農深鞠一躬,懊悔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神醫,望神醫莫怪。”
黃伏農哈哈一笑,輕輕拍着範玮琛的肩膀,頓時一股強大的內力壓來,使範玮琛喘不過氣來:“哪有這麽多禮數。倒是小俠性格爽朗,是個耿直之人。”
範玮琛不僅沒有慌亂,反而放心了許多,看來眼前之人的确是黃伏農,這麽強大的內力,世上找不出幾個,想要制服自己易如反掌,何必大費周章。這樣想着,範玮琛語言更加恭敬了幾分:“黃神醫誇獎了,晚輩愧不敢當。”
黃伏農将目光鎖在姚園身上,點着頭道:“尊夫人頗具慧根,可惜了!不過學醫尚未不晚,只要勤勉,或有所成。”
姚園精神一振,眼睛亮晶晶的,她敏捷地滑下馬,一步沖到黃神醫跟前,倒頭便拜:“徒兒拜見師傅!”
黃伏農哈哈一笑:“你這丫頭都是機靈。不過你夫君還未應允,小老還不敢收下你。”
姚園大為惱羞,怎麽一個個都認為我和她是夫妻,難道她們很有夫妻相嗎?
“她不是我……”姚園欲要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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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玮琛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前輩擡舉內子,是她修來的福氣,晚輩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不同意呢?”
因為韓喆的事,範玮琛對姚園一直抱有歉意,眼下姚園孤身一人,她也要去軍營,是在無法分心照顧她,不如交給黃神醫,不說有了太一峽谷在後盾,就算是學點醫術也算有個依靠。她又怎麽會舍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
“好好!”黃伏農很高興,“既然是我黃門徒兒,須謹記三點:一、不可背棄師門。二、不得傷天害理。三、多做善事。丫頭可能做到?”
姚園深深一拜,鄭重地說:“徒弟謹遵師傅的教導,一定勤學好問,做一個有醫德的大夫。”
“嗯!”黃伏農很滿意。
範玮琛欣慰不已,在她看來姚園拜黃伏農為師傅比在韓喆身邊有保障多了:“前輩德高望重,內子能得到前輩的青睐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請受範玮琛一拜。”
“小俠多禮了。小老也是愛惜有才之人而已。”
姚園丢給範玮琛一個大白眼,真是的,幹嘛非說自己是她的妻子呀?戲演的真好!
範玮琛不理會姚園的不滿,感激的對黃伏農說:“內子性子活潑好動,純善好欺,以後勞累神醫費神了。”
“哈哈,小俠愛妻心切,這是小徒的福氣。”黃神醫轉頭向姚園道,“愛徒切莫辜負你夫君的情義,學的醫術,恭持敬夫,賢德宜家才是。你是我最小的徒弟,也将是我的關門弟子,便賜名宜和吧。”
姚園聽得不舒服,難道學習醫學就是為了在家相夫教子嗎?女子就着點用處嗎?可惜,這是舊社會,她也沒有辦法,只能違心應下:“徒弟多謝師父賜名。”
“內子有神醫照顧,玮琛就放心了。家中還有事緊待處理,內子就麻煩神醫了。”範玮琛觀天色已晚,怕耽誤了與姬元堯的大事,只得退而求其次先離開,“園園,神醫是當世聖手,你跟着神醫,我也就放心了。你要好好聽神醫的教導,專心學醫,切莫刁蠻任性,惹神醫生氣。為夫近期事務繁忙,等一切安定後,再來接你。”
姚園雖然不滿範玮琛的自作主張,但對她的關懷備至還是心存感激的:“謝謝你。我會小心做事的。”
“嗯,那,為夫走了。”範玮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舍。相處了大半個月了,一時還真有點不舍得,這些天了,她雖然時時拿姚園開心,心理面還是挺喜歡這個丫頭的,再說自己的身份有異,入了朝少不得要有個女子在身邊作掩護,姚園是最好的人選。
“去吧!”姚園想不了這麽多,幹脆利落地擺擺手,絲毫沒有留戀。
範玮琛有點失落,亦有點不甘心,半個多月了,自己對她也算是處處照顧有加,怎麽這妮子絲毫沒有感動呢?轉身之際,範玮琛故意将姬元懋的埙稍稍露出一截。
“慢着!”姚園忽而喊住了她。
“怎麽了?”範玮琛有點竊喜,看來姬元懋的法子有點用,這樣一來,姚園便不會忘了她,将來迎她入府,為自己的身份作掩護也好辦許多。
姚園猶豫片刻,遲疑地問:“你會吹埙?”
“是啊,怎麽了?”範玮琛故意看向懷中,忙将埙藏好,有些別扭地說,“埙是我自幼愛物,時常把玩。”
“沒事。山上除了你,還有別人會吹曲子嗎?”
“山上都是一些大老粗,除了幾個會吆喝幾聲山野村調,其他的連大字也不認識幾個,怎麽會吹曲子呢?”
“你昨天不是在汝州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範玮琛不想節外生枝,只能将謊言持續下去:“韓喆拜完堂就回來了,因為心情煩悶,不曾回回房,便在山上待了一會兒。”
姚園紅了眼圈,原來那夜的人是她,在衆人為韓喆高興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就算你不是特意做的,也觸動了她的心。她上前替範玮琛扯扯衣領,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自己也要小心,吃飽穿暖。我會和師父好好學醫的,等學好了,你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就去幫你。”
範玮琛不敢迎上姚園的眼睛,心裏有些虛,也有點不安,為什麽姚園對這個埙如此在意,難道是因為姬元懋的緣故嗎?她不能讓姚園與姬元懋扯上關系,那個人?
範玮琛不再猶豫:“好,我等你!”于是,飛身上馬,朝神醫抱拳:“神醫之恩,他日容報。”說吧,揚鞭快馬,急馳而去。
姚園攆了兩步,定定地望着範玮琛潇灑的身影消失在遠方,才不舍得回過頭來。
黃伏農打趣:“怎麽了,不舍得了?”
姚園小臉一紅:“師父說笑了,,我對她只是感激而已。”
黃伏農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姚園趕緊轉移話題:“師父,六裏鎮的人是得了什麽病死的?”
說到病,黃伏農一改笑眯眯的樣子,嚴肅起來:“為師來之前,看了六裏鎮人的面相,應是中毒所致。”
“中毒?”姚園奇道,“誰會這麽歹毒給無辜的百姓下毒呢?”
黃伏農持須沉思:“從受毒範圍看,不像是人為,應是天災。中毒之人,面色發青,全身發熱,舌頭和手掌發黑,應該是中了一種極為厲害的蛇毒。”
“啊?”姚園一聽‘蛇’字,吓得直哆嗦。
黃伏農似是想到了什麽,疑惑道:“不過,适才那門前的老妪并沒有中毒的跡象,奇哉?”
姚園建議:“師父,不如我們暫時借住在老婆婆家吧,這樣也方便我們查找原因。”
黃伏農覺得有理,于是師徒二人住了下來。
範玮琛放心地把姚園交給了黃伏農後,一路快馬回到了虎嶺山,和姬元堯、姬元懋商議後,決定棄草從良,歸順朝廷。但是個別弟兄戀守山寨,範玮琛只好留下他們守護虎嶺山,并令其開山種田,墾荒務農,安家生子,不得再做擾民之事。一切事宜商定後,姬元懋一封奏書送往都城,禀明虎嶺山之事。
幾天後,數百名千牛衛懷揣聖旨到達虎嶺山,嘉表範玮琛救皇子有功,并封為雲騎尉将軍,派往西疆駐守青海關。旗下弟兄凡參加救駕者,皆為百夫長,分派到雁門關、蜀中和南疆軍中,以保邊疆安穩。
聖旨宣讀後,虎嶺山弟兄個個興高采烈,紛紛收拾包袱前往駐守地,以期飛黃騰達。七皇子澤因連日奔波,身體勞累,即日起回京休養,五皇子留下處理虎嶺山雜事,三日後回京複命。
開拔這日,範玮琛在姬元懋的陪同下來到六裏鎮向姚園道別,正好目睹了黃伏農斬毒蛇與溪水,救百姓于水火的事跡。
之後,黃伏農告訴姚園,毒蛇的膽與練武之人大有裨益,加味枇杷是不可多得的傷藥。于是,黃伏農連夜研制了幾瓶上好的傷藥送給了姚園,算是收徒禮。
月明星稀,鎮外的小溪格外清澈,唱着歡快的歌謠流向遠方。
姚園臨水寄思,這溪水真是可笑,前一陣子還是害人的兇手,下一刻便是造福百姓的六裏鎮之母。很多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說得清的,怨不得,造化弄人。就像她和韓喆,半月個月前還是甜蜜的情侶,現在連普通朋友也不是了。最起碼,她自己再也不想見她了,見了如何,不見又如何,不過徒增尴尬而已。
“園園。”範玮琛七八步外披着夜色而來,“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麽?”
姚園充耳不聞,撿起一顆石子投向潺潺流水,驚起幾朵浪花。
“我在問你話呢?”範玮琛也學着她投了一顆石子,有些悶悶不樂。
姚園又扔下一顆石子,惆悵地說:“我在想,這溪水真有意思,前一刻還在奪人性命,後一刻便施惠于民。”
“是啊!就像我幾天前還是虎嶺山的一介土匪頭子,今日已是青海關的雲騎尉将軍了。”範玮琛苦笑,“真是皇恩浩蕩啊!”
姚園輕輕撇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說:“皇恩不是每個人都能争取到的,既然你沾上了,就要有報答皇恩的準備。你好不容易謀劃到現在的地步,相信後面的路,你已經安排妥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當官,但我相信,你不是一個心系權術,貪圖富貴的人,以後的路還長着呢,你自己小心吧。”
範玮琛複雜地看着姚園:“對不起,園園,我本意并非如此。剛開始我只是起了戲弄的意思,沒想到韓喆真的答應了。我雖然看得出來韓喆心裏的人并不是你,但也沒有想到她會變得這麽快,現在我倒是有些懷疑她的人品了。”
姚園勉強笑道:“不用懷疑她的人品,她的人品沒有問題。只不過,她心裏的人長得和扈小姐有幾分相似,所以,所以,她還是放棄了我。”
“園園,若是心裏難受,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
“我沒有憋在心裏,不是我的錯,我就不會放在心裏。”
“那就好。”
“不管如何,她與我再也沒有關系了。這個世界很亂,弱肉強食,我不應該一味的沉浸在感情中不可自拔,而是自強才能在這裏好好活下去。我很慶幸剛來到這裏就遇到了你。我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我遇到的真的是一窩子強盜,我會是什麽下場。幸好是你,護着我,照顧我,為我解憂。我還是很幸運的,不是嗎?現在,我成了神醫的弟子,前途一片光明,這樣的好日子,有幾個能遇到呢?”
範玮琛知道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讓姚園放下:“你能這樣想最好。韓喆雖好,卻并非你的真命天子。你是個不可多得好女子,以後一定會有一個真心待你的人。”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想我這樣的好女孩,怎麽會遇不到真心人呢?”姚園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一定會的。”
夜深露重,兩人一時無話,氣流中旋轉着道不清的清愁。範玮琛見月色暗了下來,勸道:“時辰不早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明天你和黃神醫還要趕路。”
姚園想了想,從懷裏取出幾個精致的小瓶子:“這是師父用毒蛇的膽提煉的上好傷藥。軍中訓練,辛苦的很,少不得時有擦傷,你拿着好防身。”
“好”範玮琛也不客氣,伸手接了過來。
姚園也無話可說了,明天一早就要去太一峽谷,睡的太晚,明天就起不來了,自己又有些賴床,別剛入師門就因為懶惰讓師父嫌棄就不好了:“走吧!”
“嗯!”
姚園轉身,咦?那邊不是姬元懋嗎?他站在那裏做什麽?想起那日的冒犯,姚園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害怕,人家一個堂堂大男人,應該沒有放在心上吧?模向懷中,還有一瓶藥,本來打算自己留着的,不如就送給他吧,多個朋友多條路,冤家宜解不宜結嘛。不過,人家是堂堂的皇子,什麽好東西沒有,怎麽會稀罕她的藥呢?可是,她送了,禮節盡到了,至于接不接受,那是人家的事:“這是專治發熱發炎的藥,勞你轉交給姬元懋。”
範玮琛別有深意地看着姚園,并不伸手去接:“你似乎對他很在意?”
姚園一愣,縮回手:“我只是不想姬元懋落下病根,皇帝怪罪你,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對皇家的人不感興趣。”
範玮琛看了姚園很久,才無奈地收下:“我會轉交給他。不過,我還是勸你一句,和她走得太近,對你沒有好處。她,你招惹不起。”
姚園道:“我知道。要不然,何必勞你轉交呢?明天,我就和師父走了,就不送你們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嗯,放心!”範玮琛這次倒是重重的點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并肩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