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範玮琛帶着弟兄們趕到山下時,那裏已經是血海一片,屍體橫七豎八地倒着,只留下兩個滿身鮮血的男子在負隅抵抗,直到其中一位男子重傷倒地,範玮琛才大喝一聲,加入戰鬥。
直到金烏西沉,弟兄們損失了大半,範玮琛才救下了他們。
随着一具具僵硬的屍體運回山寨,姚園才真切地意識到她真實地生活在冷兵器時代,殺戮、血腥、疾病、饑餓無時不刻在威脅着人們的生命安全。昔時玩鬧的鮮活漢子短短半天內成為了冷冰冰的屍體,一時讓人難以接受。
姚園将她和韓喆關在房裏,盡量不去觸及令人怵心的事情。夜幕襲來,料峭蕭寒,一輪明月呼喚着深沉的虎嶺山。姚園披上一件單衣獨坐在蒼苔上沉思,時至今日,她不得不為以後的生活考慮。她和韓喆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是匪夷所思了,她可沒有幻想着再次穿過去,這種幾率大概比彗星撞地球還小。她不是一個人,自然想好好地活着,更何況還有韓喆陪在身邊。未來的生活,她們自然想走出一條光明大道,只有這樣才不負21世紀父母的養育之恩,不付似水流年。只是如何活下去,她還沒有想好,具體的規劃還需要和韓喆進一步商榷。
晚上睡的有些遲,導致姚園第二天賴床了,迷迷糊糊睜開眼時,早已日上三竿。細心梳洗妥當,尋了人問才知範玮琛叫了韓喆,到忠義堂議事。
擔心範玮琛為難韓喆,姚園顧不得用飯,跑向了忠義堂。
或是動靜過大,一進大門,堂內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地射了過來。姚園尴尬不已,她讪讪一笑,首先禀明來意:“範寨主,聽弟兄們說,今日山上任務繁忙,我特來看看有什麽可幫得上的。”
範玮琛一記冷眼掃過去,威嚴地說:“我們大男人議事,你來做什麽,還不快回去。”
姚園意識到氣氛不對,看了看左手邊上座的男子,俊眉朗目,身姿挺拔,貴氣十足,自有一般人比不上的富貴之氣。在姚園暗暗打量男子時,男子也順着瞧了瞧杵着的姚園,一身水綠色的印花衣裙,一個簡單的姑娘發髻,發髻上只有一支翡翠菊簪,猶如浮雲冉冉飄現。臉廓精致生輝,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明眸閃着獨有的神采,竟有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态。
範玮琛見兩人對視,心下不安,斥責的話而随之而出:“還不退下,成何體統。”
姚園雖然生氣,但礙着衆人也不好發作,只能輕輕福了個禮退了出去。
男子待姚園走了出去,笑着問範玮琛:“寨主太客氣了。雖說時下女子不得幹預男子議事,但你我皆是豪爽的人,豈可學那宅院舊制,視女子為庸物。”
韓喆本對範玮琛斥責姚園心有不滿,聽得男子言論,平複情緒之時對男子刮目相看,生出三分欣賞來。
将韓喆的神色看在眼裏,範玮琛淡淡一笑:“殿下勿怪,非我計較女子守禮,實乃拙荊愚笨失禮,怕沖撞了殿下。”
男子聽了,劃過一絲失落,原來那女子已經許了人家,真是可惜了,再好,也不能奪人之妻:“原來是寨主的家妻,失敬。”
範玮琛無視韓喆憤怒的目光:“園園與我自幼定親,只是近年颠簸流離,未能迎她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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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範玮琛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言:“範某雖說陋居山上,對朝廷之事鮮知寡聞,可也明白殿下乃□□貴胄,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虎上拔須呢?”
男子聞言,墨眸微暗:“父皇子嗣昌盛,本宮自幼養在皇祖母身邊,多受父皇和皇祖母親睐,有些兄弟稍有不滿也是有的。”
範玮琛未曾想到他竟然據實相告,疑惑皇帝最寵愛的七皇子姬元堯會如此單純嗎?
或是看出了範玮琛的疑慮,男子笑道:“本宮長在皇宮,自幼沐熏皇家之争,心感疲倦,只想尋處清靜地頤養身心,從未做那九五之想。為此,本宮與五哥處處避讓,力求身靜,怎奈天不由人,仍擺脫不了蕭薔之禍。”
範玮琛探究地看着他,仔細地品味他的話并不做評論,天家人的心思向來深沉,不是她這種小老百姓可以揣度的,只得好言相慰:“殿下心思空明,定會感動神明,還殿下一個單椒秀澤。”
“承寨主吉言!”男子略一抱拳,“寨主言辭縱橫,武藝超群,實乃文武兼修的賢能之人,怎麽屈居在虎嶺呢?”
韓喆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無聊得很,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想入朝堂,一個想借恩招為己有,借機為自己招攬人才嗎?用得着拐彎抹角地試來試去嗎?
範玮琛忽視韓喆的鄙棄,從容不迫地回道:“不瞞殿下,玮琛也是出自大戶人家,自幼父母深以為重,請西席,拜青師。玮琛感知父母恩重,勤學苦練,倒也學的些皮毛。可惜,在玮琛十七歲那年,強擄入侵,鐵騎踏平了我範家莊,全莊一百多口全部慘死。若非我外出求學,也難以幸免。恍然,五年過去了,深仇大恨仍歷歷在目。怎奈生活所迫,只好上了虎嶺山,入了草家席。然而,虎嶺弟兄雖出身微賤,但從未泯滅良心,自山寨建立三年,從未傷害一條命,所劫糧食也不過是補給口糧,待來年虎嶺山豐收,再還于百姓,以求心安。”
“原來如此,寨主乃是真君子。”男子有感于範玮琛品行高潔,少不得舉薦一二,“本宮雖然人微言薄,但在父皇面前也能說上兩句話。寨主經世之才,屈尊山上,實在可惜,不如由本宮薦于父皇,做個前鋒将軍,一可報得父母之仇,二可衛國保民,豈不兩全。”
範玮琛擺擺手,不為所動:“殿下盛意,範某心領了。只是歲月蹉跎,範某早耗盡了壯志,而今虎嶺山上山明水秀,兄弟們情義深重,倒也自在,不再肖想那君恩雨澤。”
男子不以為然:“寨主此言差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怎可不報?強擄兇惡,殘害百姓,擾我大元天下,怎能容忍?寨主盛年之志,正該報效國家,安身立命之時,怎能因一時安逸而忘記當年躊志呢?就算寨主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山上的兄弟謀算。占山為王,自然自在,只是長此以往,百姓擔驚受怕不說,朝廷得了閑為了報的一方安寧而不得不采取措施,豈非長久之計?但凡小寧之家,只要有一口飯吃也斷不會棄良從草。弟兄們都是好人家的兒男,若不是生活所逼,也不會落下罵名,若是報效朝廷,成為那人人敬仰的衛家男兒,豈非青史留名?自然也可娶妻生子,組建家馨呀!”
一段話說的堂內弟兄蠢蠢欲動,範玮琛也不好直接拂了姬元堯的好意,只得道:“殿下言之有理,只是事關重大,範某還需與衆家兄弟商議。”
男子松了一口氣,笑道:“寨主所言有理,自該如此。再者,五哥重傷昏迷,一時也難以啓程,還需寨主施以援手,入朝之事倒也不急。”
姚園被趕出忠義堂,生氣地跑到後山散心,看眼日上正午,卻不見韓喆回來,憂慮之下還是覺得去看看方好。
姚園剛剛走到瀾意軒,裏面傳出微弱的□□聲,似是痛苦不堪。嗯?難道是受傷的兄弟?不對呀,受傷的弟兄們都在壽波堂,瀾意軒是範玮琛的房間,一般人是不能進去的。莫非範玮琛私藏了什麽人在裏面?似是抓住了範玮琛的小辮子,姚園靈機一動,決定進去看看。
推開木門,繞過屏風,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姚園一下子呆住了,這是人嗎?
一襲玄黑色的衣袍襯得她肌膚如雪,身姿修長挺秀,烏黑細軟的濃發披在肩上,愈發顯得柔和,嘴唇涼薄,帶着一股說不出倔強和堅韌。她面色蒼白,五官冷峻卻不失精致,眼眸淡漠,眉間隐約着憂傷,眼波下的一雙墨眸幽深隧遠,透着不同常人的狠厲和哀愁,不僅不使人害怕,反而攝人魂魄,碰上了就會義無反顧的陷下去。
姚園一直不信書上描寫的女子外貌,總認為是誇大其詞,而今親眼所見,她不得不承認造物主确實太偏心了!
看到姚園,那人立刻隐藏了眼內的智慧,只留少許淡漠在其中。
姚園暗忖,這等人物怎麽會是一般人,解釋只有一種,應該是範玮琛昨天救下的那一位。她不動聲色地看着那人,雖知危險,卻依然踏了進去。兩人皆安靜地看着對方,誰也不肯先出聲。屋內霎時有一股說不出的氣流在悄悄循環着……
好大會兒,那人好像受不住疲乏,額頭緊皺,傳出一陣陣咳嗽聲,聲聲牽動着肝肺,揪着人的心。姚園看不下去,倒了一杯水遞給她,那人輕啜幾口後,咳嗽聲小了許多。那人掙紮着要将被子放到桌子上,怎奈身體虛弱着,實在力不從心。姚園趕忙接過杯子,不經大腦就說:“我不是人嗎?幹嘛不愛惜自己,非要獨自承受着。”
那人詫異地看着姚園,眸子閃爍了一下,好久才淡淡地說了句:“多謝!”
喑啞的聲音帶着三分磁性的誘惑,令姚園驚訝,沒想到這麽美的人,聲音竟然如此粗啞?姚園被自己的失态吓到,自己居然看得入迷了。姚園暗惱自己,真是越大越花癡了,嘴上也越沒有把門的了,從前的穩重都到哪裏去了?姚園有些不好意思,适當性的說了句:“姑娘,要不要再來一杯?”
那人沉重的眼睛閃過一絲悲哀,語氣有些嘲弄:“姑娘?呵呵,姑娘?想不到我姬元懋終是擺脫不了女相的困擾!”
“什麽?”姚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不會的,這骨架,這軀體,不可能為男子所擁有。那人不想理睬姚園,閉目靠在床沿上。姚園不信地走上前将手按在那人的胸前,平的?真是男子?
沒料到姚園如此大膽,那人惱馐不已,猛然推開了姚園,卻因為牽動了傷口重重地倒在了床上,不一會兒,胸口處滲出血來,炫黑的袍子變成了暗紅色。
姚園被吓住了,慌得手舞足蹈,連聲音都顫抖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喘了幾口氣,怒氣消了些,聲音冰冷:“出去!”
“好好!”姚園搗頭如蒜,一溜煙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