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收
岑行戈沉默的提着水,一擡頭就看到碧荒斜倚在門口,身上還是穿着初見的那一條翠綠的衣衫,清風吹拂,仿若山林中的仙女。
他快速迎上去,“怎麽出來了,外面風冷露重,仔細着了涼。”
碧荒搖搖頭,“我沒事,我該去給祖母敬茶了。”
“這個不急。”岑行戈空着的另一只手生疏卻自然的摟上了碧荒的腰,将她攬着往屋裏推,“我給你燒了熱水,你先去洗個澡,敬茶這事不着急,我們家沒有這麽多規矩。”
岑行戈把水提進了屋子裏,他們現在的屋子是岑行戈的房間改建的,之前的十分粗糙就一架躺上去咯吱作響的小木床和放東西的桌子,牆角再立着一搖搖欲墜的木櫃就沒了,整個地方顯得十分的空曠。
而現在因為成了兩人的婚房,不僅僅将後面的空地用簾子隔了個洗漱換衣的地方,床也換成了個簡易的拔步床,甚至窗戶下面還放了個妝奁,做工雖算不得精細,但在農家裏,也很少會有人用這種不實用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是岑行戈用山上獵的兩只狍子去找村頭的木工給趕制出來的。
岑行戈将水倒進浴桶裏,試過了溫度之後才叫碧荒過去,“這水不燙,娘子你先洗着,我去看看飯好了沒。”
碧荒點點頭,走到岑行戈的身邊,問他,“你呢?”
“我?”岑行戈眼珠子轉了轉,突然露出了一抹壞笑來,“就燒了這麽一桶,多的可就沒了,要洗的話就只能我們一起洗了。”
他這麽說只是想逗一逗碧荒,他早在起床之後就用冷水擦過了,他是男人,身體健碩,這麽多年來,哪怕是深冬都是一瓢冷水解決。
卻沒想到碧荒卻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就一起吧。”
說完外岑行戈還反應過來之前,她就褪去了身上的衣服,白皙的背脊猝不及防的就出現在了岑行戈的面前。
黑色的發如綢緞,從圓潤的肩頭上滑下去,半遮半掩的蓋住了那上面零星的幾點紅印。
岑行戈眸色驀的加深,喉嚨幹澀起來,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識的往前踏了一步,伸手握住了碧荒的肩膀,“我們……”
“洗澡嗎?”碧荒回頭,幹淨清澈的眼睛不沾染絲毫欲念,頓時就像一盆冷水潑了下來,讓岑行戈從暴漲的渴求中清醒了過來。
她的娘子昨夜才第一次,被他壓着來了一次又一次,已經很難捱了,做人不能這麽畜生。
他遮着下身尴尬的轉過身,“我去收拾一下床鋪!”
好不容易平複了下來,卻在看到淩亂的床鋪中心那鮮豔的一抹紅色時再次躁動了起來。
岑行戈紅着臉,心說這究竟是哪裏來的規矩,紅被子紅床單,偏偏要鋪一塊白帕子!
雖然這樣抱怨着,可他收拾着将那帕子揣起來的速度可不低,他收拾妥當了才朝着簾子後面喊了一聲出去了,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聽着那水聲,畫面感不斷襲來,岑行戈臉色不斷的變化,直到再也聽不到水聲之後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他要做的是一個體貼的好相公,可不是一個急色的登徒子!
一擡頭,岑老夫人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岑行戈:……
“年輕人,火氣別這麽重。”
……
在岑行戈出去之後,房間內的水聲忽然停了下來。
粉白的花瓣悠悠的在碧荒的周身環繞着,帶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氣。
如白瓷般的指尖撚住一片花瓣,放在掌心裏無意識的摩挲着。
輕不可聞的喟嘆從碧荒唇邊溢出,“你們說,批命,會是什麽?”
花瓣從空中落下來,落到了水中,激起了微小的水花濺出。
無人應答。
雖然岑行戈說着不必奉茶,可在碧荒收拾妥當了之後,按着瞧見過的仕女圖給自己挽了個婦人發髻,才走出去親自沏了一壺茶給端了過去。
沒有茶杯,只有用瓷碗來代替。
茶水的香氣從壺嘴冒出來,岑老夫人的眼睛眼見着是亮了幾分。
“這茶……好香。”
岑老夫人壓下自己心裏的迫不及待,微笑着接過了碧荒恭敬遞過來的茶碗,茶水是淺淡的綠,上面還飄着零星幾點看着十分眼熟的茶葉,入口淡雅清香,毫無澀意。
岑老夫人幾乎是驚喜的品完了這晚茶,看向碧荒的目光閃了閃,再見時仍舊是慈祥的和藹。
普通人家喝茶的很少,就算有也多是又苦又澀,還剌嗓子,是以他們家是并沒有茶餅的,那這茶不用說只能是碧荒身上自己帶着的。
岑老夫人并不懂茶,卻也知道這樣的茶不是一般人家能夠喝得起的,甚至這全無澀意的茶水,就是天家那裏,也是鳳毛麟角。
岑老夫人半垂下眼簾,遮住了眼裏的思緒,正準備招呼碧荒吃飯,就聽到自己孫子咋咋呼呼的将一壺茶全提了過去。
“娘子煮的茶,為夫也要嘗嘗。”
熱氣騰騰的茶水在空中随意劃過,倒入碗中,岑老夫人看得心都疼了,幹脆眼不見為淨,只管碧荒便是了。
往常早食都是辰時,今天因為體諒碧荒,岑老夫人特意将時間壓後,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岑行戈早就餓得不行了,他見着他祖母今天還特意煮了個蛋羹,不用說也知道是給誰補身體。
他咂摸了一下,現在他祖母心裏碧荒的地位怕是比他還重要,為了不讓自己發饞,他主動的把茶壺端了過來給自己填填,卻沒想到一碗飲盡之後忍不住再來了一碗。
“好喝嗎?”碧荒問。
“自然是好喝的。”
就算不好喝,他也會說好喝,更何況本來這茶就異常的甘美醇香呢。
碧荒彎了彎眉眼,“那我以後每天沏一壺茶給你喝。”
岑行戈眼睛頓時一亮,滿面笑容的轉頭對上了同樣帶着笑的碧荒,輕聲道:“娘子對我真好。”
“這不算什麽。”碧荒擺擺手道。
沏茶的葉子,是他在路邊随意拔的野草罷了,這裏面被她放了一滴木髓,伐經健體,再适合不過了。
木髓這種東西,更是她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
岑老夫人見他們兩夫妻已經商議好了,想要阻止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罷了,這小夫妻之間的事情,她還是不要随意插手了。
“等吃完了飯,行戈跟我去地裏準備秋收吧。”
岑行戈一碗茶差點沒噴出來,驚訝道:“秋收?!”
他有點懵,“現在不是才八月?秋收的日子不該是十月?更何況——咱們家哪裏來的地啊!”
他和他的祖母并不是錢家村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而是五年前饑荒的時候逃難過來的,那一年為了活命離開的,以及一路逃荒過來的,餓殍遍野的情況下,人員的變動也算不得什麽。
這人沒了,屋子空了給你住,可地卻是萬萬不會給你的。
能種出糧食的地,是每個家庭的立家之本,再者這錢家村幾乎人人沾親帶故,家裏人沒了,那田地自然是被裏正劃分給少田的人家。
至于岑家?
不好意思,有房子給你住就已經夠意思了,還想要田?
不存在的。
以前他能養活自己和祖母都是因為仗着一身好功夫進林子裏搶獵戶的生意,到了後來被人引着進了賭坊,想将他帶壞的那人輸得褲子都沒了,他卻逢賭必贏。
也不是沒有被賭坊圍追堵截過,只是對方從來沒在他這裏得過好。
有了輕松好玩的來錢方式,別說種地了,進林子圍獵他都不太樂意。
所以在聽到岑老夫人讓他去秋收的時候他才這麽驚訝。
面對岑行戈的驚訝,岑老夫人只是淡定的敲了敲碗沿,“先坐下,把飯吃了,我慢慢跟你講。”
“從昨日起,不知何緣故,周遭的樹木都開始瘋長,包括田地裏本該初抽穗的稻苗竟是也熟透了,早些個收割,現在這個天曬着正好,再晚些天就冷了。”
“那地呢?”
“地?隔壁錢三爺臨終前交給我們的,說是讓我們以後有機會照顧照顧他家閨女。”
岑行戈眼睛一瞪,“什麽照顧他家閨女,您這是——”
誰不知道整個村就錢三爺眼瞎,非要把閨女嫁給他,說是看着他面向是個富貴的,整一個老神棍!
“你擔心什麽?”
岑行戈眼角餘光看了看碧荒,碧荒正安安靜靜的喝着粥,捧着個碗跟嘗着什麽稀世佳肴似的。
岑老夫人不緊不慢的開口,“錢三爺家的芳兒前兩年就嫁去鄰村了,現在孩子都要生了,你就當多了個姐姐,平白得了塊地,別人沒說你撿了便宜就算你走運了。”
岑行戈慣常被岑老夫人話堵了回來,不高興的悶頭喝粥,擡頭一見碧荒吃得可認真了。
那認真勁兒瞬間就逗笑了他,他湊過去眼巴巴的看着他,“娘子,你吃的這什麽這麽香?”
“米粥、蛋羹。”
“我也想吃。”
碧荒疑惑的看他一眼,指尖隔空點了點桌面,“在那兒呢。”
岑行戈故意說,“我就想吃你碗裏的。”
“咳咳!”岑老夫人重重的咳了兩聲。
岑行戈撇撇嘴,不說話了。
“等下你就跟着錢明錢亮他們去割稻。”
“我不去。”
他才不想沾那什麽錢三爺的地。
“你不去,你不去還想讓我這個老太婆,或是讓你娘子下地不成?”
聽到岑老夫人提到了自己,碧荒放下了碗,平靜的開口,“那就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