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站臺攔人1
作者有話要說:
父親一個禮拜沒從仙島湖歸來。
整整一個禮拜,是暴風驟雨來臨前的寧靜。
她不願前往仙島湖打擾父親的狂歡,也沒有力量繼續在南州停留。
她抛卻身後的一切,甚至已經進站候車,卻在站臺前被洶洶趕來的林寶琦奪下行李。
“聽說少奶奶要回北,我特意趕過來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喜事。”
林寶琦的喜事自然關于陸承啓,可她不要在自己離開南州的關鍵時刻,聽到來自上一世的任何消息。
她面無表情:“我的車就要到了,你将行李還給我,不然我立刻喊警察。”
林寶琦揮手将她的行李從站臺抛入縱長交叉的兩道鐵軌中間,斥道:“四少爺已經被你害死,你再害死我一個又算什麽。”
雲意忍氣,好在錢擱在身上,票拿在手裏,丢掉的僅是兩件冬衣和一包食物。
“我知道他在生病,但我不是醫生,去了也無濟于事,所以你不必自作主張。如果有朝一日他問起我,你就說你已經将我推下站臺,世上再沒我這個人了。”
火車從遠處跑來,人群推搡熙攘,紛紛檢票登車。
雲意也要登車,林寶琦憤慨地奪過車票撕碎。
“你就算要走,也至少等少爺燒退之後。如今是什麽情形?他躺在醫院高燒40度不退,大夫平均兩天抽一次血,都還查不出到底感染哪種病菌,你卻要一走了之!他整個人病得昏昏沉沉,卻還在喊少奶奶你的名字,可你就會離婚,就會一走了之,就會讓他為你傷心。”
雲意卻似鐵石心腸一般,繼續無動于衷。
“你回去吧,他喊我的名字是因為恨我,他最不相見的人就是我。”
林寶琦高喊:“你不去,預備再為他舉行一場葬禮嗎?”
雲意停步,知道自己不該相信林寶琦,卻又害怕陸承啓的病勢當真兇險到那般地步。前兩次林寶琦派人來通知她,她始終認為林寶琦誇大其詞,發燒而已,如何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寶琦一步硬攔她面前,越發動了怒氣,用力向站臺下的鐵軌一指:“你以為我不想推你下去?我就從沒有見過你這樣狠心的女人,再怎樣也是夫妻一場吧!”
他居然氣的手腳發抖,咬牙切齒道:“你這樣的太太,也得虧是嫁給四少爺,他能忍的忍,不能忍的也打掉牙齒和血吞,否則換成随便哪一個男人,你早就身敗名裂,死不足惜。可你仔細想想,你又是怎麽回報他的?了不起救他一回,然而當時哪怕你不出手也另有他人,可他救你護你又何止一回兩回。”
雲意是被林寶琦罵到醫院的,直到她親眼見到病房內被各種儀器圍繞的陸承啓,才知道林寶琦真的沒有欺騙她。
她被林寶琦罵到醫院,又差點被陸承啓趕出醫院。
陸承啓醒來之後做出的第一個口型是“水”,她趕緊倒杯溫水,因為醫生囑咐他醒來後不能立刻移動,她一早就預備好吸管。
她将吸管送到他幹皴的唇邊時,他已經徹底清醒,徹底清醒後的他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一個人的眼神具有實際溫度,那麽她手中的溫水此時已結成冰塊,她自己也變作一個冰雕人。
如她所料,陸承啓醒來之後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自己。
他沒有直接趕她,他甚至不多看她一眼,他只是讓林寶琦轉達他的意思。
因為連日的高燒,他的喉嚨需要恢複幾日,林寶琦趁他一時間說不得話,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胡翻亂轉,偏就不肯替他表明意圖。
林寶琦與雲意兩個人都在裝傻充愣,陸承啓生了一場氣,一個人也無可奈何。結果就是整個病房氣氛沉悶,陸承啓成功地視雲意為空氣,而雲意在病房內也一言不發,好似是生來就不曾講過一句話的人。
寒冬臘月的天氣,醫院走廊裏的鐵質椅子冷而硬。陸承啓不願見她的時候,她就到走廊拐角的椅子上獨坐一會兒,或者編借口提兩只暖壺去樓下打熱水。
打水的路漫長而濕冷,一路之上倒有不少像她一樣的愁眉苦臉人。風暴起的塵土,打在一整個花園的枯枝上,越發呼呼啦啦的撕扯糾纏。
她打了很久的熱水才回病房,那時的陸承啓已經再次睡下。
病房內沒有護士,沒有林寶琦,也沒有其他照顧他的人。
盡管林寶琦沒有替他翻譯,可她謹記陸承啓的要求,時刻與他保持距離。
她無聲無息地蜷縮在靠近陽臺的沙發上,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
她在這裏的目的似乎就是偶爾望他一眼,即便他并不願見到她,也遲遲不肯給她一個最終審判。
窗外暮色籠罩,陽臺外晾着洗的雪白的毛巾,因為寒冷的緣故,結成了一方冰帕。冰帕被風掀的一蕩一蕩,倘若立時揭下來,稍用點力氣,難免折成兩半。
她遙望着熟睡中的陸承啓,她心裏明白,陸承啓病愈之後,她一定還是要走的。
他的眼神一次次提醒她,他已經恨透了她這個從前的太太,她甚至從他的眼睛裏讀出遍體鱗傷的強烈痛楚。
那份痛楚,令她震撼,令她今生今世無法忘卻。
她将他害得這樣慘,罪孽深重。
她從身上的薄毛毯裏探出左手腕,腕表上的時針即将指向六點鐘,再過十幾分鐘護工就将送餐到病房。
用餐的時間,是她該自動消失的時間。她才起身趿上拖鞋,便聽到外頭的敲門聲。
她回首看了眼陸承啓,他睡得深沉,沒有被敲門聲鬧醒。
她将毛毯匆匆折疊了,趕過去開門。
一開門,不是推着餐車送餐的護工,卻是父親最信任的周叔叔。
“蔣伯鬧出大事體了,大小姐快随我走。”
周世興火急火燎,拉起雲意就走人,一面急走一面解釋:“昨晚玉霓裳戲院登臺,臺下有個公子哥兒不知天高地厚,當衆給玉霓裳喝倒彩,惹得玉霓裳棄臺而去,蔣伯一怒之下就命保镖将他圍起來好打一頓。今日蔣伯因事外出,汽車一離租界就立刻被一隊荷槍實彈的官兵拿住,我們四下裏打聽,才知道那日其貌不揚的公子哥兒居然是梁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