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癡心妄想2
作者有話要說:
雲意擦幹臉上的血,隐藏起痛苦與脆弱,平靜如酷熱午後的湖面。
“我只是希望以後的日子父親能夠好好對待鹹新,也希望父親不要逼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
父親說的對,她是癡心妄想,事實是她背叛了鹹新,鹹新再也不可能原諒自己。
她不再多言一字,轉身而去,單薄的一場家宴短暫收場。
她果真将宋鹹新傷透,曾經溫情的他,再相見時決絕而殘忍。
雲意試圖找宋鹹新若幹次,他不是避而不見,就是冷冰冰地丢下一兩句話。
她又一次找到他,這次是在黎光大戲院。戲院原是父親的産業,收回之後,現由宋鹹新來打理。
黑暗中的大屏幕熒熒發亮,偌大的播放廳內,雲意在第一排找到宋鹹新,他正在試看一部尚未上映外國影片。
他見到她,也不過就是見到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這一次雲意堅決地喊住他:“你不能再走了,你恨我,你厭惡我,你通通可以對我說出口,你不要這樣子折磨我。”
鹹新頓住腳步,心中的冰冷似乎能令周圍的的空氣瞬間凝結。
他說:“你回去,去你該去的地方,我一眼都不想見到你。”
她的精神從沒有像現在這般脆弱,他堅決地趕她走,她卻鬥膽從身後抓住他的衣袖,凍僵的微微顫抖。
他頓了一頓,還是掙開了她,回過身來,目光淩厲地投向她:“不準你碰我!”
雲意的手懸在半空,半晌才落寞地垂下去,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好,我不會再碰你,但求你和我談一談吧。”
宋鹹新不屑地笑着:“你站在我的角度,認為我應該和你談什麽?”
他如此發問,雲意反而一時結舌,忽明忽暗中彼此靜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淚眼盈盈地望着曾經屬于她的鹹新:“這些年你過得怎樣?你是怎樣死裏逃生的?”
鹹新道:“我過得好不好、我是怎樣死裏逃生都不與你相關了,陸太太!”
陸太太,那實在是太過可怕的三個字,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被他持在手中,一下一下插在自己胸口,不知今生今世還有沒有罷手的可能。
她捂着胸口,忍痛再問:“後來你有找過我嗎?”
他原本永遠不想回答她,可是那兩個字還是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
“找過。”
一句找過勝過千言萬語,竟比他口中的陸太太更戳心肺。
他風塵仆仆,滿懷憧憬尋找曾經的她時,她卻背叛那些堅貞不渝的誓言,在深宅大院裏過着陸家少奶奶的日子。
心中的痛悔再也撐不住,她無力地蹲下去,用雙手捂住一張臉。
“我……我令你失望了,你一定恨透了我。”
他別過身子,不願再面對她。
“我恨你又怎樣,我不恨你又怎樣?”
“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是我做錯了事情,當初無論如何我都應該等着你。”
宋鹹新終是受到她的刺激,激動地抓起她:“事實是你沒有等,你甚至沒有将我當一個死人來對待。區區三四年,即便你肯為我守喪三年,今天我們的重逢也就是皆大歡喜。”
她擡起頭,癡妄地糾纏住着來之不易的目光。
“鹹新,你活着,我也活着,難道我們再不能回到從前了嗎?”
他的眼睛發紅,重重地揮開她。
“你做夢。”
雲意連退數步,腳下不穩,跌倒在地,可他并沒有扶她,居高臨下道:“陸太太,還是那句話,請回你該去的地方。對你而言我的出現是個開始,可對我而言你已經成為過去。早在一年多前我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之後,我就痛下決心開始了新的生活。你再忏悔再難過,你都自己受着,反正你也忏悔不了多久。總而言之,就是不許你再來攪亂我的生活。”
手心被粗糙的地面滑破,雲意自己站起來,再次走向他,無力地反駁:“我早就不是陸太太。”
宋鹹新道:“對我而言沒有任何不同,至于你,你背叛我再背叛陸承啓,也不過是更加的罪孽深重,負債累累。”
雲意盯着他的胸膛,仿佛透過他的外表,看到他的一顆心。那曾經鮮活跳躍的心髒,被她親手點一把火燒成灰——至少她存在的那一處燒成了灰,而她居然癡癡地奢望死灰複燃。
她幾乎絕望,再問他一次:“你是再也不會原諒我了嗎?”
宋鹹新一如既往的決絕:“從今以後你即便見到我也僞裝成不相幹的人,過去的事情我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人已離去,銀幕上的歡聲笑語猶在。
她虛弱的坐在一張座位上,銀幕上的光線在臉上明暗流轉。
就像江水向東而行,就像嬰兒長出第一顆牙齒,就像花開花謝,世間萬物,一切一切都不可能倒流。
她無數次期盼在夢中與他重逢,并為偶得一夢而無比感激上蒼,今昔他奇跡般站在眼前,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她卻再也沒有資格靠近他。
陸太太!陸太太!
她知道無論她怎樣做,都永遠無法擺脫這三個字。
她腦袋裏忽然有個可怕的想法,為什麽不去死呢?或許鹹新看在自己以死贖罪的份兒上,可憐她一次,饒恕她一次。
可是即便她一死做了鬼,她依然是做過陸太太的人。哪怕閻君仁慈,也頂多将一半的自己還給鹹新,再不可能是完完整整。
她究竟該怎麽辦?
她仿佛從來沒有如此疲憊過,即使當年落魄離開宋家,即使當年連遭父親的對頭追殺,她也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活下去。
不知不覺,黑白電影接近了尾聲。女主角與男主角在車站相擁相吻,做妻子的牽着一頭金發的小兒子,滿心歡愉迎接風塵仆仆的丈夫歸來。
曾經的她也連夜替他收拾行裝,在一個肅冷的黃昏,走很遠的路送他去車站。分別時刻,她含着新婚妻子的嬌羞,承諾在家鄉等他平安歸來。
再簡單不過的一句承諾,她卻沒能做到。
火車嗡嗡鳴鳴時,他當着衆人的面,大膽擁抱她,答應時刻為她珍重保重。
時隔多年,不知歷經多少艱險,他終于平平安安出現在她面前,與她重逢……
心髒仿佛被利器從身體裏割裂,她不禁悲從中來。轉首望向窗子,希冀一點光明,窗子被厚重的天鵝絨窗簾一絲不透地遮住,她的世界沒有一絲出路。。
戲院的員工沒有來換帶子,電影結束,徒留銀幕上一片亮白。
一切都結束了,她的确是該離開,可是離開這裏,她又将何去何從?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雲意,雲意。”